顧凡稍微鬆了一口氣：“哦，撒總這次打算抄咱們的哪一款遊戲？”
相較而言，地獄前線這邊的事情是讓顧凡壓力最小的事情了。
因爲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阿撒茲勒還處於莉莉絲的初級階段，基本上都是在複製莉莉絲之前的創意，從遊戲設計到遊戲定價再到遊戲宣發，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所以，顧凡有很多的方案等著他。
只要阿撒茲勒繼續抄莉莉絲的方案，那這契約他就還得老老實實地履行。
然而，莉莉絲猛地搖頭：“這次他不打算抄我了！
“不僅如此，他還把遊戲的定價和宣發策略全都改了！
“所以我才趕緊跑過來找你商量。”
顧凡眉頭一挑：“哦？詳細說說。”
沒想到，這個阿撒茲勒似乎比想象中要聰明瞭不少，竟然這麼快就換了打法？
不過這倒也正常，之前《地獄劣魔》成功盈利，莉莉絲確實賺得盆滿鉢滿，但阿撒茲勒就血虧了。
他是個很聰明的惡魔，即便一開始被打得暈頭轉向，但過了幾天之後，肯定也能大致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不過，即便阿撒茲勒能隱約猜到是莉莉絲在背後搗鬼，也不敢做什麼過激的事情。
一方面是因爲有契約的限制，阿撒茲勒作爲惡魔必須嚴格遵守，另一方面則是因爲莉莉絲在地獄的地位遠高於他，阿撒茲勒還是有點求生欲的。
所以，他只能想方設法地在規則內讓契約無法履行。
但具體想到了什麼辦法呢？顧凡一時間還真猜不到。
莉莉絲解釋道：“這次，他竟然要做原創遊戲，還要從現實中取材！
“遊戲售價也改了，改成了6塊錢！
“除此之外，他竟然不打算用地獄的美術組了，美其名曰要把美術組的資源全都讓給我，而他自己遊戲的素材，在人間找外包公司解決！”
顧凡不由得肅然起敬。
嗯？這個阿撒茲勒很聰明啊！
可以說是找到了之前失敗的癥結所在，這三點全都是對癥下藥！
之前《地獄劣魔》爲什麼會失敗呢？主要就是因爲兩點原因：第一，抄了莉莉絲的創意，以至於被顧凡輕鬆反制；第二，遊戲售價還是有些高，而成本太低，所以稍微被主播帶了一下就盈利了。
顯然，阿撒茲勒這次是鐵了心地要降低售價、提高成本。
原本地獄前線的美術資源也都是找地獄的美術組做的，但現在找外包團隊，既可以降低美術品質，又可以多花錢。
再加上游戲售價的降低，想要盈利就更難了。
而原創遊戲，意味著顧凡和莉莉絲很難再用之前的『成功經驗』去破解。
顧凡趕忙問道：“那他具體打算怎麼在現實中取材？”
莉莉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道：“顧凡，如果讓你選人生中最不自由、最痛苦的一個階段，又或者讓你選最不自由、最痛苦的一羣人，你會怎麼選？”
顧凡想了想：“這個……不太好說。
“要說最痛苦，那恐怕是沒有上限的。
“能讓成年人崩潰的地方多得是，比如職場、家庭等等，一旦不幸起來是沒有上限的。
“但是……俗話說幸福的人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就比如『中年危機』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不幸，但大家遭遇的問題各有不同。
“如果非要讓我選一個比較普適性，不自由且痛苦的階段，我會選……國內高考大省學生的高中時期。”
莉莉絲眼前一亮：“哦？詳細說說爲什麼？”
顧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道：“這跟阿撒茲勒的遊戲有關係嗎？即便你要取材，那也是下一款遊戲的事情了，咱們先得把《飛昇》做出來啊。”
莉莉絲高興地一拍桌子：“這不是巧了嗎？你的答案，和阿撒茲勒反覆研究出來的答案非常接近了！ “他要做的遊戲，就叫《恆崗中學模擬》！
“我完全想不通他爲什麼要做這個，自然也就毫無頭緒。
“既然你給出了差不多的答案，那應該能明白他的想法吧？快給我講講！
“只要我們搞清楚他的思路，找到了相對應的處置方式，那四分之三的負面情緒不還是手到擒來嗎？”
顧凡不由得眉頭一挑，有些意外。
這個阿撒茲勒，有點東西啊？
雖然不知道這個點子是他自己想的，還是問了別人，但能想到這一點，確實有兩把刷子。
地獄惡魔的一個最大問題是，對人間不瞭解，自然也就不太清楚具體有什麼情景可以讓玩家大量地產生負面情緒。
正是因爲這一點，莉莉絲纔要時常向顧凡詢問、取材。
但阿撒茲勒在這方面，似乎確實比莉莉絲做得更優秀。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阿撒茲勒身邊沒有內鬼……
顧凡解釋道：“橫崗中學，被很多人稱爲『人間煉獄』。阿撒茲勒要做的這個《恆崗中學模擬器》，顯然就是取材於這個學校。他只需要把這其中的一些內容給做出來，就已經能夠產生足夠多的負面情緒了。”
莉莉絲不由得有些驚訝：“人間煉獄？至於有這麼高的評價嗎？
“我聽說，某些網癮戒除學校，那纔是真的恐怖呢。”
顧凡微微搖頭：“這二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網癮戒除學校確實恐怖，但正是因爲它太恐怖了，所以過分的苦難很可能激發人在潛意識裡的自我保護機制，玩家會逐漸適應這種強度，到後面反而不會產生太多負面情緒了。
“就像你們地獄裡，罪人第一次下油鍋的時候，他會覺得很恐怖很痛苦，但是如果他每天都在油鍋裡，很快就會習慣了吧？
“而且，這種不正常的苦難，其實很容易激發人的一些正面情緒，比如同情、憐憫、義憤……
“所以綜合考慮，這個題材不一定劃算。
“可能會收集到可觀的負面情緒，但也有可能產生強大的批判效果，引發強烈反響，從而讓遊戲盈利，實現名利雙收。”
莉莉絲認真點頭：“嗯……確實。
“咦，伱現在對負面情緒收集的理解，好像都已經快超過我了嘛？”
顧凡輕咳兩聲：“咳咳，我這不是在其位、謀其政嘛，我是純純的地獄忠臣，想要收集更多的負面情緒，當然要深入瞭解規則了。”
莉莉絲問道：“那爲什麼換成這些所謂的『高考工廠』，就不存在這些問題了呢？”
顧凡解釋道：“很簡單，把『高考工廠』和『網癮戒除學校』做一個簡單的對比就知道了。
“網癮戒除學校太恐怖了，純粹的、無意義的、過分的苦難會激發人潛意識裡的自我保護機制，但高考工廠不會。
“它的痛苦，恰好介於『純粹的、無意義的苦難』和『複雜的、有意義的奮鬥』之間。
“網癮戒除學校的行爲從頭到尾都是沒有意義的，只是滿足了無能家長情感需要，所以玩家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去批判這種現象。
“但是高考工廠呢？這個問題就更加複雜，它確實讓很多學生考上了心儀的學校，對一些因此改變了命運的學生來說，這似乎確實是一種『有意義的奮鬥』。但從更高的視角來看，由於每個省的錄取人數是固定的，所以這種奮鬥實際上只是一種無意義的內卷。
“但問題在於，這是一種無解的困境，即便體驗過這一切，你也很難說得清楚到底應該由誰來對這一切負責。
“如果你被網癮戒除學校迫害了，你可以將矛頭指向這所學校的校長和老師。
“但是如果你在高考工廠中度過了像是囚犯般的三年，你能將矛頭指向誰呢？校長？老師？父母？但他們確實都希望你能考個好成績、考上更好的大學。
“所以，即便是玩家們產生了大量的負面情緒，也始終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而只會單純地感覺到憋屈。”
莉莉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