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日的太陽挺好的,臣給您打開窗戶透透氣吧。”雲棠今早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現下剛剛入秋,天也沒有多冷,倒是覺得空氣乾淨地很,讓人覺得身心舒暢。
回頭看了看靠在榻上的李晏晏,見她蒼白著一張小臉點了點頭,這纔去推窗戶,用漢白玉的方石掩好,“公主,您覺得怎麼樣?”
李晏晏微笑,“不錯,很通透,若是我能出去就好了。”
“您別多想,您乃是陛下的孩子,那就是龍女,哪有什麼邪魔歪道能近得了您的身?等您病好了,臣跟你出去走走。”
“呵,不過都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罷了,該走的總會走,誰也留不下……你也不用來安慰我,我知道我這次怕是好不了了,我只期望餘下的日子我能過的安安穩穩,這樣的話,來到這人世一趟也就值了。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雲棠心裡頭覺得奇怪,這話怎麼能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說出來的呢?
剛要出聲安慰,卻聽門口有人喝了一聲,“晏兒!莫要再傷本宮的心了!我是你娘,是我把你帶到這世界,我怎能容你如此消沉?我叫你好好的,就要好好的!”
原是獨孤婧來了,正巧聽到了這話,不禁生了怒火,幾個步子走上前來,腦袋上的金鳳步搖墜著翡翠,這樣一來叮叮咚咚。
李晏晏掙扎著坐起身來,“母后,您彆氣,是我的不對……”
瞧她這個模樣,獨孤婧哪還有氣?撫了撫女兒的臉頰,“你這丫頭啊,日後莫要那麼嬌氣,不過是一點點的小事,何必想那麼多?娘在這宮裡頭一路走來,爲的是什麼?就是爲你和迥兒,能夠在人前擡得起頭來,晏兒,你哥哥十二歲封王,你如今也有了公主的封號,你是萬金之軀,更是孃的心肝寶貝,所以定要好好的,你好好的,娘才能放心。”
又猛地擡頭,“哪個不長眼的開了窗子?秋風傷人,公主身子又不好,怎能受得了?”鳳眼一斜,瞥向屋子裡的衆人。
雲棠剛要說話,卻聽李晏晏輕咳了幾聲,“是我覺得這屋子太悶,叫她們打開透透氣的,現下好了,再叫人關上就是,娘,好久沒見過父皇,他最近如何?”華陽公主最是孝順體貼,由此才深得皇上疼愛,這是衆所周知的。
獨孤婧張了張嘴,斜眼看了看雲棠,“但見新人笑罷了,咱們不說他,告訴你個好事,你哥哥從朋友那打探到兩個奇人,據說道行高深的很,等到找到了蹤跡,再把人請到宮裡頭來,你的身子也就好了。”
雲棠偷偷瞧著聽著這對母女,雖說是母慈子孝,一片祥和,可爲什麼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呢?
“母后,綺繡呢?她現在如何?”李晏晏抓著獨孤婧的衣袖,問了這麼個人物。
獨孤婧卻忽而面色一肅,“晏兒,你怎麼還想著她?她貧賤之身,卻勾引皇子私奔,已是最無可恕。”又緩了臉色,“不管你們曾經如何,這人你必須忘了,娘也是爲了你好,新來的丫頭不好麼?暖玉、春雪,哪個不比那個綺繡的好?”
“母后!綺繡跟我一起長大,我是最懂她的,她說她喜歡四哥,那就是真的,她與四哥真心相愛,你們爲何就不能成全呢?”
“胡言亂語!你小小年紀,懂什麼是真心相愛?若是她真的爲著四皇子好,爲何要蠱惑他放棄這皇子的身份與責任?不過還是想著自己罷了,晏兒,你年紀小,還不懂,若是真心,就更該爲著那人好纔是……再者說,那綺繡如何處置我也說了不算,這事你父皇也氣的不輕,到底是個什麼結果也還得是他發令……你身子還虛弱,就別管那麼多了罷!”
雲棠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心裡頭卻左思右想,她確實是聽說了,四皇子現下已滿十九,是出合設府的年紀了,皇帝已欽點了中書令的孫女兒,誰知大婚在即,這四皇子竟和一個宮人私奔了,原來竟是承香殿的宮女。
李晏晏大眼裡暈著淚水,“母后,可她……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心安理得的不管不顧的,可以不叫她繼續留在宮裡,我只求給她留一條性命,趕出宮去也可以啊?!”
“晏兒,不是母后不幫你,實在是那綺繡犯的是重罪……我也是無能爲力。”
兩行淚下,華陽公主再未說話,只等人送來了湯藥和吃食,就著獨孤婧的手喝了碗湯藥,午飯吃了兩口稀粥,便沉沉睡去,再沒什麼動靜了。
午睡只留著獨孤婧陪著,雲棠得了準許,悄悄退出房間,一路踱著步子往回走,想了想又覺不對,折了個彎朝含涼殿去了。
走到殿門口碰見了打哈欠的鄭六斤,瞧見雲棠趕緊正了正衣冠,“姚大人,大中午的怎麼不睡一睡?”
“忙著呢,睡什麼睡?六兒,殿下呢?”
“殿下他……書房看書呢,怎麼?我給您叫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說著就往西側的書房裡頭走,鄭六斤要攔,卻沒來得及。
雲棠一路往裡走去,還未入門,就聽見裡頭李連正吆五喝六,“來來來,往這兒捏,這兒疼這疼,怎麼這麼點小力氣?別跟撓癢癢似的,爺吃勁兒……誒呦,你這小手兒啊,怎麼這麼細嫩,水蔥似的。”
門未關嚴,還留了一道縫隙,從雲棠這個角度看去,只見裡面的李連四仰八叉靠在一張太師椅上,身旁圍著三個小宮女兒,一個在身後扇著風兒,一個捏肩,一個揉腿,好不愜意!”
李連一邊兒享受著,一邊哼著小曲兒,剛要開口說話,卻聽房門吱呀一聲。
雲棠眼含著淚,面色極爲認真,眼睜睜瞧著那半閉著眼的李連,“殿下,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了。”
李連騰地坐起,眼睛瞪地老大,又看鄭六斤,“你怎麼把她給帶來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怎麼把我帶來了?看來是真的不該來了?好!不該來我走就是……”越想越氣,卻到底不好對一個皇子大吼大叫,氣哄哄做了個揖,快步退出門去。
李連剛要去追,卻見小螃蟹又氣喘吁吁進了屋來,“殿,殿下,您不能走,貴妃帶著……帶著曹尚書家的女兒馬上就要到了!”
氣的李連跺腳,卻終究沒有法子,只得坐了回去,“六兒,你去跟著雲棠,莫當她做什麼傻事,螃蟹,你接著去門口守著。”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幾個不明所以的小宮女兒,“肩還是疼,接著捏罷!”
而那一頭,雲棠跑出多遠,還當李連必會追來,誰知竟沒有,只離老遠聽到了鄭六斤叫著自己,怎麼?連親自出來一趟都不願意了麼?越想越氣,那鄭六斤又緊追不捨,無奈之下只得去往三清殿,推開門進得殿去。
鄭六斤眼看著雲棠進了三清殿,誰知等到他推門一看,裡面竟什麼人也沒有,又覺奇怪又覺驚恐,四處環顧之間,忽覺後脖梗子一陣涼風兒,嚇得欲哭無淚,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小葫蘆吹了口涼氣把他嚇跑,這才從房樑子上跳了下來,瞧了瞧神像後面,“谷爺,那人被我嚇跑了,你們倆慢慢聊著,我再找別個地方睡去……”語畢化作一縷輕煙,也從窗縫溜出去了。
“你怎麼了?被那小子欺負了?”谷夏瞧著雲棠,見她雙手抱膝,也不說什麼,就是一個勁兒地抹眼淚,他從未見過她哭成這樣,心想除了這個也找不到別的原因。
雲棠吸吸鼻子點了點頭,“我好像被他給騙了,我就知道,這些個宮裡的男人都不可靠,鬼爺,我可怎麼辦啊?”悲傷之下,抱著谷夏啜泣的起來。
谷夏拍了拍她背,“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說。”
雲棠也想說說,可惜她現在抽泣的厲害,終於不抽泣了又開始打嗝兒,好不容易止住,這才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谷夏思索了一陣,“其實你也不必急著下定論,那人我雖然不怎麼喜歡,卻也瞭解一二,他該不會是那樣的人,估麼著那樣做也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麼原因?有人逼著他那樣不成?”
谷夏頗爲無奈,都說女人陷入情網就會變笨,即便是她也是如此,只得耐心解釋,“你想想看,他若是真的變心,也必會是個漸進的過程,又怎會忽然之間前後反差如此之大?我想你等等他,估記著不出今晚,他也就會來找你解釋了。”
“他有什麼好解釋的?眼見爲實,是了,我本不該對他奢求太多,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還能怨誰呢……李連,你這個王八蛋!”雖覺谷夏說的有理,可到底還是心懷怒氣,壓也壓不下去,漸漸地又有些語無倫次,開始罵起李連來。
谷夏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聽著,一直到了金烏西墜,纔將她送出門去,轉身回屋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