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王爺這幾天不用上朝,皇上給了幾天假,讓好好休息休息。不過,泰王覺得這幾天過的比打仗還累,自家兄弟請客吃飯也就罷了,朝中百官也沒一個消停的。偏這些人說話還文縐縐,腸子轉了十八個圈,誰不知道南華泰王爺脫了那身王爺袍子,其實就是個武夫,你說你不是成心來煩本王的麼?
女主這幾天也很煩,不知道那天父王和何管家談的什麼,反正自己這風秀軒是一下子多了二十個人,你看看,滿眼望去全是人,那個那個,你們來聊天的麼?不知道小姐在睡覺啊?還有,你,你,有這麼背後嚼舌頭的麼?
“小姐,小姐,醒醒哦,我們今天要去見太后呢,來,奶孃的寶貝,讓咱們好好打扮一下”。
“麗姑姑,小姐在笑呢”。
“嗯”,麗娘看了看琴兒手中嫩黃色的衣裳,不大滿意,“換那件大紅色的吧,太后她老人家喜歡喜慶點的”。
娃娃乖乖地伸胳膊伸腿地穿上衣服,今天要和父王一起去和太后請安。
看著銅鏡裡粉雕玉琢的臉,忍不住自己掐了一把,倒真是嫩的可以掐出水來。
“臣……”
“免了,免了”,皇帝快走幾步扶住了正行禮的泰王。
“阿泰,快坐過來,從回來就看過母后一回,你這個狠心的也真捨得”,太后掏出手帕擦擦眼睛。
“母后,都是兒臣的錯,讓您擔心了”,泰王說著跪了下來,上次見面,還是自己回京第一天,只匆匆行了禮,就被皇上叫走了。
“母后,皇兄這不是來看您了嗎?”皇上眼看兩人都要哭了,忙打圓場。
“哎,你這孩子,快起來,還讓母后拉你不成?”
“呦,妮妮也來了,奶孃抱過來給哀家看看,這好幾天不見可想壞哀家嘍”,太后高興地說道。
“嗯,朕幾日不見也挺想的,來,妮妮給皇叔笑個”,捏捏小臉,這娃有意思。
“這幾個月辛苦母后和皇上了”,泰王誠摯地道。
“這說的什麼話?哀家是真喜歡這娃,先不說你也不小了,母后盼了這麼些年終於盼來了你的子嗣,母后心裡高興著呢,再說哀家還沒見過這麼乖的孩子,從來不哭不鬧,有時啊,還會和哀家逗趣,這小東西,貼心著呢,是不是啊,妮妮”?太后親親娃娃的小臉。
“啊啊”,娃娃招牌小臉,露出嘴裡唯一一粒小米牙,惹得太后又親了親。
“哎,皇兄你不知道,你家郡主一來,可是把三皇兄家的雪瑤比下去了,前個朕還聽瑜兒說皇祖母總抱著妮妮,都不理他了”,皇上想起那小子委屈的臉,心裡挺樂,碰釘子了吧?
泰王心裡酸酸的,又柔柔的,說不出什麼味道。打起精神,說起自己今天的第二個目的。
“母后,皇上,說起來,小傢伙也五個多月,本來早該取名了,但兒臣一直不在京,母后又堅持兒臣親自取,昨日兒想了一天,取了“瑛”字,離瑒他們是離字輩,所以就取“衛離瑛”,可好?”
“什麼?不是衛雪瑛?”太后抱著娃娃的手緊了緊,娃娃也支起了耳朵。
“皇兄,你考慮清楚了?”皇上有些悵惘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哀家?”太后目光如炬地掃視了座下的兄弟倆。
娃娃也聽出味來了,看樣子這女娃名字裡安個族譜定的輩,不是很平常的事。
公主衛雪珈、雪琳、雪珊、雪珞,鑫王府的郡主雪玲、欒王府的郡主雪珍、雪環、雪瑤、王府的雪珠、雪璣,這是至今先皇一支的所有女孩,皆是取的“雪”,男孩子,從皇子到世子再到各公子的輩分,皇譜定的是“離”。
娃娃知道,古代女孩一般不會按輩分取名,家族排名的時候也與男孩分開。自己父王弄這一出確實有些反常,無論是寵愛自己還是補償自己,都無需這麼做的。
皇上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泰王,揮手讓其他人下去。太后見狀,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咳,母后”,皇上輕咳一聲,“不是兒臣故意不告訴您,實在是怕您擔心嘛”。
“快說!”太后一掌拍在扶手上,有些不耐煩。
不愧是做完皇后做太后的人,這氣勢,娃娃咋舌。
“母后,這事皇上做的沒錯”,泰王接過話,“前幾個月兒臣帶人繞道徐斌軍隊後方想偷襲,誰知軍情有誤,敵營人數衆多,所以……所以受了些傷,不過現在已經全好了,不信您瞧”,泰王作勢拍了拍身體。
“接著說”,太后聲音很急。
“兒臣的腹部給劃了一下,當時祁山神醫正在龍骨山附近,是他給兒臣治的傷,別的都沒什麼,就是??????”泰王挺爲難,“就是,以後可能不會有,有子嗣了”。
娃娃聽的一陣驚訝,斷子絕孫,對一個男人來說,對一個宗室王爺來說意味著什麼?娃娃感到自己一陣傾斜。
“母后”
“母后”
皇上、泰王搶上前去,扶住了太后差點栽倒的身子。
“祈山神醫真的這麼說?子嗣不是女人的事麼?關大老爺們什麼事?”太后虛弱又希冀的問道。
“祁山神醫說的很肯定,他研究了幾十年得出的看法,而且見過幾起似兒臣這般的病例”,泰王道,其實他不太看重這些,本來兒子對他來說只是繼承下自己的爵位,沒有的話,倒省了皇上一筆銀子,現在看來,自己的女兒不錯,倒不如由她來繼承,反正也不是沒有先例。
祁山神醫年逾百歲,是三國皆知皆敬的神醫,他確診的話,那基本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太后緊緊閉著眼睛,她苦命的孩子。
“現在傷口?”太后又問,傷得要請祁山神醫,那得是個什麼樣啊?
“母后,現在兒臣已無大礙,讓母后擔心,是兒臣該死”。
“母后,兒臣已著太醫爲皇兄會診過了,確實沒有大礙了,母后您就放寬心吧。
“那好,那好”,太后恍惚了一下,“妮妮的名字就照阿泰的意思辦吧。行了,你們下去商量正事吧,讓哀家靜靜。”
“是,兒臣告退”皇上、泰王相視一眼,齊齊起身告退。太后年紀越大,也越來越多愁善感了。
看著轉身而去的背影,一道修長纖細,逸秀無比,那是皇上;另一個肩寬體闊,高大威猛,一步步路走的果斷又決絕,筆挺的身影彷彿隨時可以撐起一片天。
娃娃看的很難受,而太后早已淚流滿面,娃娃,不,衛離瑛踮起腳尖摟住了太后的脖子。這個不論何時都優雅高貴的女子現在正如普通的母親一般爲自己的兒子心疼、哭泣。
“阿瑛也心疼父王是不是?”太后抱緊了娃娃,臉使勁的摩挲著娃娃的臉。
“嗚嗚~”,娃娃拿胖胖的手擦了擦太后的眼淚。
“好孩子,好孩子”,太后把娃娃捂在了懷裡,淚流的更厲害了。
“阿瑛啊,你父王也是個好孩子呢,哀家這輩子不欠誰的,卻獨獨欠了這個兒子啊。”
“母妃,父皇爲什麼不喜歡阿泰?”
“母妃,是不是阿泰再乖一點父皇就會喜歡兒臣了?”
“母妃,爲什麼小貴子他們叫皇兄和皇弟大皇子和三皇子,卻叫兒臣小王爺呢?”
“母妃,兒臣是不是還有個皇兄?他們都說是兒臣害死了那個皇兄,母妃,兒臣沒有害死過人。”
“母妃,爲什麼淑妃娘娘和趙嬪娘娘說兒臣不可能做父皇那樣的人?兒臣喜歡父皇,爲什麼不能做父皇那樣的人?”
“母妃,你別哭,兒臣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
“母妃,兒臣要學武,要做將軍,兒臣要保護母妃和弟弟。”
“母妃,您要照顧好自己,兒臣已經是將軍了,能保護您了。”
“母妃,兒臣一定要去,兒臣還要握住軍權,皇弟還需要兒臣的軍權。”
……
“阿瑛啊,你可知道,你父王當年抱著哀家的腿哭,哀家死的心都有哇!”
“先皇是個圖治的皇帝,後宮人數不多,一後、一貴妃、二妃二嬪,並幾個婕妤、才人,這樣的後宮說出去是很寒酸的,但先皇不是什麼貪圖享樂的,所以一直就這些人,但即便人數少,後宮畢竟是後宮啊,哪有不吃人的呢?”
“衛長鑫、衛長泰、衛長欒、衛長煚、衛長,是先皇僅有的五位皇子,但爲什麼二皇子名‘泰’,而三皇子爲‘欒’呢?”
“阿瑛,你原先還有一位皇伯父呢,可惜出生不足月便去了。當時都懷疑是哀家做的。吳皇后一生無所出,沒有必要害人;接下來便是已診出喜脈的夏貴妃,也就是哀家,當時後宮之中也就只有哀家正懷有身孕,不懷疑哀家還能懷疑誰呢?”
“當時先皇極力壓下此事,我以爲皇上是相信我的,即便兩個月未入我宮門,我也從未懷疑過。阿瑛,你說皇祖母很傻是不是?”
“後來,阿泰出生了,先皇卻取爲‘泰’,而後李淑妃生的皇子爲‘欒’,當時我還以爲皇上是憐惜淑妃喪子之痛,特意安慰淑妃呢。哈哈,可笑我當時還在皇上面前讚賞了三皇子一番,可換來了什麼?”
“你不要仗著朕寵你就在朕的皇宮裡胡作非爲!朕念著你當年對朕有救命之恩,不追究你的先前作爲,可不代表你還可以在這裡無法無天”。
“哈哈,阿瑛啊,你說多可笑,當時是他說‘夏兒,你跟我走吧,我會對你好的’,呵呵,會對我好?笑話,可是那時哀家只知道哭,只知道說‘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可是,皇上,你一怒之下剝奪了阿泰的繼承權,草草封了泰王了事,不相信我,不疼愛我的孩兒,這就是好麼?”
“阿瑛啊,你父皇六歲開始習武,他那體質不是什麼練武奇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吃了多少苦,不能想象啊。十幾歲入了軍營,從小小百夫長做起,以身殺敵,以人頭進功,兩年受了將軍職,等回到哀家這裡抱著哀家哭,哭完擦掉淚又去殺敵。”
“阿瑛啊,其實這都不算什麼,最傷他的還是他父皇的漠視啊,無論怎樣努力,都得不到皇上的青眼,而你父王又是最崇拜先皇的。皇上啊,就算死的是你最喜歡的兒子,但阿泰有什麼錯?”
“不過自他做了大將軍,先皇見其確實能幫他退敵守國,開始關注起這個兒子了,可是你父王已經冷了心,‘父皇算什麼,以後弟弟做的一定比父皇還要好!’”
“阿瑛,哀家也曾是撲蝶小女兒呢,可是自阿泰封王后,哀家就死了那條愚蠢的心,做戲?誰不會做?你要記住,誰演的戲好,誰就過的好啊,李淑妃不是會做戲麼?咱就比比看吧。”
“阿瑛,你要記住,以後好好聽你父王的話,好好陪你父王,你父王這三十年過的太苦了,哎,你母親也是個苦命的,年紀輕輕怎就……,幼年見父疑,童年習武苦,少年血滿手,青年妻別離,哎”。太后擦擦臉,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哭的小兒,心裡寬鬆不少。
“阿瑛,真是皇祖母的小棉襖呢,走,跟皇奶奶用膳去”,太后收拾收拾心情。
衛離瑛是真的心疼了,這就是自己的父王啊,太后說來簡單,但她能想象小時候的父王是多麼苦悶,她自己前世的時候因爲父親經常誇繼母的女兒卻從未表揚過自己而覺得天崩地裂,生活裡沒有意思溫暖,那種滋味很難受,以致自己長大後也刻意去迴避那段記憶。
父王啊,阿瑛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