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紅漆的小桌子上,擺著香氣四溢的晚飯,小初對著一碗嫩黃瓜火腿雞蛋湯看著,這湯裡不時出現(xiàn)的,是文夫人和一堆散落的米。
“發(fā)什麼呆?”楚懷賢用手裡的筷子敲敲小初的手,小初驚醒,對他看看,再低頭喝一口湯,已經(jīng)全無熱氣。
楚懷賢恰好在問:“涼了吧?”小初再喝一口才回答:“涼了,”楚懷賢放下筷子,對榻前侍候的人道:“換一碗來?!毙〕踔倍⒍⒌貙χ矗秒p手護(hù)著手裡的碗,固執(zhí)起來:“不用換,這個能喝?!?
“你還病著呢,”楚懷賢忽然想起來:“你上午出去了吧?”小初一笑:“出去了,不過等我吃過了再說?!币幌氲搅址蛉藥I的面龐,小初吃不下去。
見丫頭來換湯,小初又牛性上來了:“不用換!還有人沒吃的呢?!毖绢^爲(wèi)難,楚懷賢閒閒地道:“沒吃的人你不用對著我提,你這碗湯還是換了吧。要是你病不好,別對我嚷嚷頭痛腦熱?!?
小初道:“我不對著你嚷嚷,我這碗湯也不換,不是好好的,又不是不能喝?!庇每曜犹羝鹨黄S瓜問楚懷賢:“這才二月,一根黃瓜多少錢,你肯定不知道。”楚懷賢一臉的無知:“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你要是再受涼,我就對你不客氣?!?
“去和外面的風(fēng)不客氣吧,”小初忍不住笑:“對我兇我更好不了,你讓外面那風(fēng)不吹,我就不會受涼。”
楚懷賢伸出手:“這湯給我喝,行了吧,你這麼憂國憂民,幾時才得表彰?”小初悠悠然:“你幾時給我報?”
兩個人嘻嘻相互一笑,各自吃飯。
第二天龔苗兒請小初出來,帶她去看宅子。在路上就羅嗦個不停:“三月三到處遊春,你到底幫不幫忙?”小初笑他:“我不幫忙,你就攬不到生意了?”龔苗兒要罵:“看你頭上簪子戴著,不缺錢了是不是?”
去看的宅子是臨街有樓層,後面有住處,看房經(jīng)濟(jì)有四、五個人跟著,小初先對龔苗兒:“這宅子多少錢?”龔苗兒讓她先看:“進(jìn)去看過再說?!?
前面兩層木板樓,結(jié)實(shí)堅固看著就是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樣子。到後面看園子不是太大,而且有些茺蕪。小初對著兩邊人家的高樓皺眉:“擋太陽擋風(fēng)雨擋風(fēng)水,”總之一切擋。龔苗兒喃喃:“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這園子沒收拾,所以才四千六百兩銀子,而且自己也會收拾,我收拾著便宜,最多收你一半?!?
“還收一半,一分不給行不?”小初也喃喃自語,偏過頭去看野草中的桃杏樹,龔苗兒和她背側(cè)對著,側(cè)著身子去看另一邊野草:“那就三成吧?!?
陪著的經(jīng)濟(jì)弄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看到這兩個人一左一右背道而馳在看,忙一邊分了兩個在說話:“這是舊園子,所以才這麼便宜,您看看兩邊都是生意人家,要個酒菜多方便?!毙〕跽J(rèn)真看過,還是對兩邊不滿:“兩邊要麼吵人酒氣薰天,要麼不讓人安靜,他們能拆了就好?!?
經(jīng)濟(jì)嚇一跳:“這位奶奶說話可真爽利,要是別人家,你多出幾個錢就能讓他們搬走,反正生意也不是特別紅火,一天來不了幾個人。”龔苗兒好笑:“這兩邊有古董鋪?zhàn)樱惶觳豢赡芟笮★堭^川流不息地來人?!?
小初聽他說話有趣,笑著道:“這是誰家的?”經(jīng)濟(jì)還沒有說話,龔苗兒咳咳連聲,小初瞅瞅他,經(jīng)濟(jì)才道:“這一邊是鄭家的古董鋪?zhàn)雍途茦?,這一邊是錢家的酒樓?!毙〕醪辉賳?,咳完的龔苗兒多問一句:“哪個鄭家?”小初瞪他一眼,不用說這麼明白。
看過這房子出來,龔苗兒請小初先到家裡去,桃兒泡上茶,兩個人坐到院子裡的木桌子旁說話:“你說的不到四千兩銀子,又要好又要巧,就這一家最合適。”
小初直言相告:“我只有三千多兩,”龔苗兒誇張地張大嘴:“沒錢你使喚我?guī)湍憧??”小初反脣相擊:“對你說過不到四千兩,你怎麼給我看的,全都是四千多兩的?!饼徝鐑阂荒槈男Γ骸氨砻茫还苣闩颤N,我和你合股。”一拍胸脯:“表哥幫你?!?
“我是和桃兒認(rèn)的親,沒你什麼事兒,”小初翻眼龔苗兒,再放聲喊:“桃兒桃兒,你成親時,千萬眼睛要亮些?!碧覂簭膹N房裡伸出頭笑嘻嘻,又再縮回去。
其實(shí)那房子,小初很喜歡:“先放著吧,或許讓他們家等我一等?!饼徝鐑阂矝]辦法:“我全部都借給你也行,”小初不幹:“我就是不想和人再合夥?!饼徝鐑豪湫Γ骸奥槿缸凐P凰,插上羽毛你就不認(rèn)人了。”
房子再合夥的事情,兩個人就此說崩。小初出了一會兒神,問龔苗兒道:“有件事情爲(wèi)難,你幫我拿個主意?!饼徝鐑侯^昂起來:“不管是什麼事情,問表哥總沒有錯?!毙〕蹰]嘴:“我不問了。”
直到桃兒出來換茶,桃兒問的小初:“什麼爲(wèi)難事情?”小初轉(zhuǎn)問桃兒:“有件冤枉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幫她說話?!饼徝鐑涸谂赃吚湫Γ骸拔乙苍┩??!毙〕趺偷剞D(zhuǎn)過身子:“你冤枉不是有樑王?”
話說出口,三個人一起不說話。小初再低聲道:“你有什麼冤枉?”龔苗兒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數(shù)給小初聽:“三月三,何家園子裡接公主的駕遊春,這筆帳找你要不成?還有……”林小初道:“你停!這與我無關(guān)?!?
“那你說的冤枉事情是什麼?”桃兒關(guān)切:“我們家受冤枉已久,聽到這種事情,我是盼著你能幫就幫一把的?!?
小初皺眉頭,對著東看西看的龔苗兒看看,再對桃兒道:“所以我來問你們,我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算不算多事?!?
“謝你銀子少了吧?”龔苗兒說風(fēng)涼話。
小初怒目:“沒有,一文錢也沒有!”
“那你是嫌沒人情可要?”龔苗兒繼續(xù)諷刺。
小初在他身上瞄來瞄去:“你用什麼人情還我?把小意扣下去?”
正經(jīng)說話的只有桃兒:“是什麼冤枉?”小初笑嘻嘻:“我還不太清楚?!饼徝鐑亨椭员牵骸奥槿缸凐P凰,事事要小心。大街上柺子騙子多的很,一包子眼淚騙一包子銀子的多得是。”
小初嘆氣:“是啊,我也這樣想?!饼徝鐑洪_始怒目了:“我自說自話,哪個跟你在說!”
林小初徹底被惹毛掉,對著龔苗兒開始哇啦啦:“我是沒法子弄明白她到底冤枉不冤枉,如果我能弄明白,就能自己決定幫不幫。”龔苗兒狡黠地道:“這事能爲(wèi)難住你?”林小初垮下面龐:“我就怕做完了不值,要被人笑。”龔苗兒蹺起腳:“我不會笑話你,只當(dāng)是件以後你的把柄,除了我,對了,還有公子要笑話你。”小初沒精打采:“就是他?!?
窮人出身的楚少夫人,被文夫人摔落的那半袋子米拿下。
早早地回來,小初往楚懷賢的書房裡去。楚懷賢不是太高興的臉色:“又出去了?天天去別人家裡能好?”
小初探身在他書案上檢視著,在一堆公文裡翻翻看過,又去翻另一堆。楚懷賢就只看著:“給誰當(dāng)奸細(xì)?”小初笑得甜甜:“我隨便看看。”楚懷賢攔腰把小初抱在懷裡:“不要亂翻,要問什麼,你問我。”小初已經(jīng)撿了一封公文在手上,拿起來問楚懷賢:“這是什麼公文?”楚懷賢很簡單:“公文。”
從頭看到尾,小初才放下來。想起楚懷賢剛纔的問話,對他笑著道:“被你所累,我不會多出去?!背奄t道:“謝天謝地,你可別出去,我怎麼累的你,你可以好好謝謝我?!毙〕鯎嶂奄t衣上的盤扣,有些幽幽然:“把女人打得那麼狠,我怎麼還好意思去?”
楚懷賢撫著小初的手指不說話。小初擡眼問他:“不承認(rèn)是你交待過的?”楚懷賢道:“承認(rèn),怎麼會不承認(rèn),就是我交待動的刑?!彼Φ脡膲模氐溃骸爸姥瞄T裡有哪些刑嗎?”小初依然幽幽:“就爲(wèi)我和她們玩?就爲(wèi)著這個?”
“不是?!背奄t親親小初的手指,再放在脣邊輕輕啃咬:“是老師方大人讓我做的?!毙〕鯎е奄t的頭頸,悶悶地道:“別人都可以讓你這樣那樣,我說句正經(jīng)話也不行,說句笑話也不行?!?
從書房裡回來,小初讓人都出去,獨(dú)自在房中打開自己的衣箱,從裡面取出一封公文,這是文大人申冤上訴的公文。上面的繁體字小初全都看過,就是格式對不對,她心裡沒有數(shù)。才從書房裡看過出來,小初再對著這公文發(fā)呆:“想來他當(dāng)官的人,應(yīng)該不會弄錯纔對。”
不管錯與不錯,楚少夫人爲(wèi)幾粒碎米打動的心思,就收不回來了。
把公文重新放好,楚少夫人去窗下看新發(fā)的芍藥苗了。
候了一天,往書房裡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楚懷賢都在,而且調(diào)侃:“你這麼想我?”小初同他嘻嘻哈哈幾句就出去。兩天以後再來書房,楚懷賢總算出門了。小初對進(jìn)喜兒說找一本書,把進(jìn)喜兒打發(fā)走,自己在書案上翻開公文,把自己懷裡的這一張放了進(jìn)去。
放進(jìn)去以後,心還是怦怦直跳的。到進(jìn)喜兒過來,把小初要的一本神鬼怪狐書給她,再取笑道:“你如今會看書,看不看下科場的書。”小初剛做過事情,沒功夫和他笑話,只拿著書就走了。
晚上楚懷賢回來,是若無其事沒有異樣,和小初說笑了一會兒,直到去睡,都沒有說什麼。第二天官夫人著急,過來候著這信。小初實(shí)話實(shí)說:“我把公文給了公子,他要怎麼辦,我就不知道了。”楚少夫人在這裡小小的掉了一個花槍,她是給了,可沒有當(dāng)面交給楚懷賢。,爲(wèi)什麼說假話又不當(dāng)面交?當(dāng)然是因爲(wèi)官夫人,會笑話自己,而楚大公子,怕他找自己事情?,F(xiàn)在那封公文是如何出現(xiàn)在書案上的,小初對著窗外心想,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