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山泉,帶著讓人醒覺的功效。一頓臉洗下來,夏駱凡就發現自己真的是清醒了不少,只是對未來對歸途,還是茫茫然,完全看不到曙光。
她呆呆的坐在石頭上吹了一陣冷風后,突然腦筋一轉,換了思維。爲什麼自己就一直只想著要怎麼才能離開,而別人又什麼時候才能找得到自己,救回自己呢?
其實想想,現在的這種活法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嗎?笑傲江湖,快意人生,如今既然有了這樣的機會,自己爲什麼不安下心來,好好的去體會體會呢?
“怎麼了丫頭,不來吃東西,想什麼呢?”
“我在想。”
夏駱凡擡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立在自己面前的‘朱古力’一笑:“這個做人呢,一定要努力再努力,只有這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當事情就算是搭上自己的一切也無濟於事,無法改變時,那麼順其自然,既來之則安之,也許就是最正確,最有智慧的活法。”
‘朱古力’看著她搖頭:“你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樣子,可怎麼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倒底是你們滿人對女子的教育有異於我們漢人呢,還是隻你一個比較古怪?”
“怎麼都好,反正只要有道理就行。”夏駱凡笑著起身:“其實你雖口裡不說,心裡卻也是認同我的話,我的道理的,是不是?”
“在你心裡是真的認爲康熙是個得道明君,是個好皇帝,而這個天下在他的管理之下,也是十全十美,完全沒有缺點?
其實在你對著我們一大套又一大套講道理時,難道就從沒想過,其實我們的存在本身,就代表著他的統治並不完美,而這個天下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是真的有許許多多的人吃不上,穿不上,每天掙扎在生死之間,活的悽慘無比?”
“我想,就算是神仙也難免會有缺失,更何況康熙說到底也還只是個人,我們怎能要求他十全十美,毫無瑕疵?
只是他有心也有能力,比其他人做的更好,這就足以讓我們去尊敬他,保護他。
至於其他那些他還沒做好或者做得做不夠好的地方,我們不管是爲了天下太平,不再打仗。還是爲了平民百姓能活得更好,不再受苦。都應該第一時間去提醒他,督促他,使他改過,而不是直接一棒子就給他打死。否則就算是真的換了你們去做坐他那個位置,難道就真有自信會比他做的更好更完美?”
“提醒,督促?”
‘朱古力’挑眉:“如果有些事牽涉到了他的兒子,甚至是太子,你也確信他會爲了漢家百姓而秉公辦理?會爲了天下蒼生而大義滅親?”
“會的。”
夏駱凡輕輕嘆息,對於這一點她相信她比這個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有發言權:“在皇家,永遠都是先君而後父。爲了大清的江山,爲了大清的基業,任何一個想要蓄意去破壞的人,哪怕是太子是他嫡親的兒子,只要超出了他的容忍範圍,他也一樣不會手下留情。”
“但願一切如你所言。”‘朱古力’轉身:“來吃東西吧,之後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
“又走?”夏駱凡有些擔心的問:“你身上的傷能行嗎?我昨個看時,那傷口可是又深又長,我看你還是休息個幾天,好好養養吧。”
“你是不是到現在也還沒搞清自己的身份啊?”
‘朱古力’頭也不回,有些鬱悶的問:“你難道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抓來的人質而不是被請來的做客的朋友?”
“那又如何?是誰規定人質就不能跟抓他的人做朋友的?”
“你難道真的都不怕我會殺了你?不擔心會永遠回不了皇宮,見不到親人?也沒想過,我最好就重傷死掉,那樣你就可以乘機逃走?”
“你想太多了。”夏駱凡拍拍他的肩,好心的道:“人生苦短,珍惜眼前。其實能有機會經歷不同的人生,不也是件很特別很有趣的事兒?”
‘朱古力’扭頭看她一眼,徹底無語了。
吃過一頓很山野風的早餐後,夏駱凡有些興奮的又被拉著開始了下一階段的旅程。
耳畔有呼嘯的山風吹過,冷冽的空氣讓夏駱凡將身前的人抱得更緊。她把臉貼在‘朱古力’的背後,有一瞬間的希望,希望能這樣就跟著他側底離開皇宮,離開那個巨大又精緻的牢籠,去過上一段真正的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的人生。
只是如果自己真的就這樣離開了,那麼胤禛呢,他會怎麼樣?會想自己,惦記著自己嗎?跟他分開好多天了,不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又在做些什麼?是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訓人?或者是皺著眉頭看奏章?也或者……只是託著腮,想著自己而發呆?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纔可不相戀。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對他已是情根深種,如今這樣滿腦子都是他的笑容,他的溫情,自己還真的放得下,走得了嗎?
……
“迂……迂……”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馬卻突然放慢了速度,在半山坡上停住。
“地方到了,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一切吧。”
其實不用‘朱古力’開口,夏駱凡也早已下意識的從他身後探出頭去。
“天,這……這是怎麼了?”
眼前的慘況似曾相識的令她心驚。
不,其實現在看到的一切遠比她在山東救災時看到的更要慘烈,更要觸目驚心。
那時候,現場至少還會有官兵在忙前忙後,而空地上也還搭有煮著菜粥米湯冒著熱氣兒的大鍋,而且天也不冷。
可是現在,瑟瑟的寒風中,眼前這些面黃肌瘦,孱弱不堪的災民,不僅破衣爛衫,衣不蔽體,甚至絕大多數都是赤著腳走在山谷的碎石間。
而依山體隨便搭建的那些茅草屋,更是簡陋到隨時都會倒塌。還有一些人,走著走著突然就會倒下去,旁邊的人麻木到連看一眼,扶一把都不會做。
“怎麼會這樣?”
夏駱凡喃喃地問:“這些人都是從那來的,難道都沒有人上報給官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