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偌大的沈府,一位在鏡子前濃妝紅脣的新娘少女,沈家小姐—沈雲柔坐在鏡前目光呆滯,青澀的面孔顯得不安和惆悵。閨房內各處貼著的大‘喜’字卻讓她眉眼間的憂愁更深了。貼身丫環—小琴知道她不願出嫁的無奈表情,心知不能爲她改變什麼,心裡也是一陣的難受。正是默默爲她收拾好一切,臉上裝出的平淡神情,對沈雲柔輕輕喚道:“小姐,打扮了一天,你現在好好休息吧。還有兩個時辰令狐公子就上門來接你了。“沈雲柔聽得心裡沉重,環顧四周,這大喜的日子屋裡只有她倆,空蕩蕩的卻無半點喜氣。她掃視周圍,眼裡的光早已暗淡無神,許久,才喃喃輕道:”小琴,我要是不嫁人就好了。“
小琴一聽,頓時緊張不安,她面容驚慌的四處張望,生怕有人聽到了立馬稟告給老爺,那後果她承受不起。此時她不想節外生枝,只能低聲勸道:”小姐,萬不可再說這樣的話了。這,女孩子始終是要嫁人的,你想開些不要這麼難過了。而且令狐家富甲一方,只要你嫁過去一定會過得好的。再說這是老爺先前親自爲你訂下的婚事,你不能拒絕的。”
”是嗎?“沈雲柔眼裡淚光,苦笑道:”爹爹這麼把我著急嫁出去,就是以我抵令狐家的債而已。我的犧牲若是換來沈家後半生的榮華也心安了,現在我哪能反抗?!“她說得哭了起來,自嘲的語氣變得恨意滿滿。小琴看得怕了,怎麼越勸越嚴重了。連忙下跪道:”小姐,請你不要這麼難過。老爺是很疼你的,他也想你幸福。你一會兒就要出嫁了,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呀。“
沈雲柔低著頭,自知無可奈何,揮起手絹輕輕捂了臉抽泣起來。她不知道事情爲何這麼突然,之前才高興地過完十四歲的生日,怎麼父親就告訴她擇日要成親了,這麼倉促完全不給她一絲考慮拒絕的機會。就這麼架著在今天成親,她想得心裡鬱結難結。見小姐難過,小琴也跟著哭了起來,只是不敢哭大聲,只能硬生生把哭聲壓得極低,說:“小姐,你不要傷心了。奴婢會陪著你去令狐府,你不會孤單一人。你不要怕,奴婢永遠在你身邊伺候你。”
沈雲柔拉著小琴伸過來的手,不由想起前幾日跟著自己多年的小霜,因幫助自己逃跑,結果還未出家門就被發現。而父親以丫環教唆主人逃婚的罪名,竟下令叫人把她打死了的畫面不由心有餘悸。當時她哭著喊著求父親饒命,豈料平日溫和待人的父親卻是嚴肅處置。最終她眼睜睜看著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了無生息。她猛地擡起眼,憎恨地盯著那厭惡的喜字,恨不得衝過去撕得稀爛。父親不再是昔日疼她愛她的慈父形象,而是專橫硬逼她出嫁的可恨'兇手‘。她止住抽泣,耳邊似乎響起父親當時嚴厲的話:”女兒家家不要一天胡思亂想,父母之命的婚約從古至今是不能違抗的。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嫁過去,聽話就能從此享盡榮華富貴過一生。不然你就看著身邊的人因你而死,因你痛苦。從今天起,你呆在自己閨房裡不準踏出門口半步,直到出嫁那天。“這些話如臨深淵一步步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沉寂了心傷。
小琴見她發呆,眼神空洞,嚇了一跳,心裡祈禱關鍵時刻千萬不要出差錯。帶著哭腔道:”小姐,你別多想了。令狐公子人長得英俊瀟灑,他肯定會對你好的。“她希望小姐放下心結,風風光光出嫁,不要總是那麼憂鬱。還有,老爺雖說也讓她一起陪嫁過去,可是自從逃跑出事後,她們身邊也是增加了不少監視的老手,她神經時刻崩緊,生怕一不小心就是萬丈深淵。
沈雲柔看著小琴爲她輕輕擦去臉上的眼淚,想著自從母親病故,自己的性子也是憂愁善感,還沒從無拘無束的少女生活轉過來,現在就被趕著上花驕嫁人了。父親因沈家生意一落千丈,家境不負以前那麼富華。她是女孩,讓去作別他妻,從此成爲人婦。感傷道:”罷了,事已至此。誰都改變不了我嫁人的結果。小琴,現在只有你是我唯一親近可信的人了。你不要離開我。“小琴連連答應。
兩主僕情深意切表露心境,小琴忽見推門進來的沈老爺不由低了頭,上前鞠躬道:“老爺,您來了。”沈雲柔眼裡有些驚慌,趕緊上前,強忍歡笑道:“爹爹,您來了。女兒已經妝扮好了。”沈老爺看著她擺手退下了小琴,他有話想和女兒說。走到離她不遠的桌椅邊坐了下來,望著面前站著一言不發的乖巧女兒,他重重嘆了口氣,說:“雲柔,你怨恨爹罷,小小年紀就讓你出嫁。”
沈雲柔擡頭一愣,不知所措道:“爹,您這是.......”父親這些時間派人對她看管嚴厲,今天怎突然這麼溫和。沈老爺心裡明白,便說:“乖女,我知道讓你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令狐二公子,你難以接受。畢竟他比你大四歲,你覺得年齡大,怕以後難相處。其實你不必擔心,令狐公子相貌堂堂,待人得體,你嫁他爲妻,下半生福氣安康。爹不會害你,你不必聽那些人胡亂編造。”
沈雲柔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心裡卻依然牴觸,她根本就不想嫁人。她嚮往那些可以去學堂讀書接受新知識的女孩,可以不在這豆蔻年齡匆匆嫁了人。可是現實中她無能爲力去改變,只能把這份願望深藏心底。看著沈老爺期望的眼神,心有不忍,擠出僵硬的笑容,說:“爹,您放心。女兒聽您的話,好好出嫁令狐府就是了。”
見她膽怯小心,沈老爺知道她認命了,爲自己說通她而暗自高興,滿臉慈愛道:“孩子,這一走,以後回來的機會就少了。以後你要在婆家好好照顧自己,聽從丈夫的話學習擔起正妻的責任,爲他生兒育女傳承下一代。“聽到父親的囑咐,沈雲柔內心極其抗拒,眼裡不由含著淚,聲音顫抖回道:“爹,我知道了。您也要好好保重身體。”
“好,好。你這麼懂事,永遠是爹最愛的女兒。”沈老爺說得有些哽咽,畢竟是疼了多年的女兒,這一刻竟捨不得放手了。
“老爺,令狐家的人上門來接小姐了。”管家的出現打破了他們不捨的談話。沈老爺點點頭,收拾好難受的心情讓小琴來扶沈雲柔出門。他表情恢復如常。從跟來的小琴手上拿起紅蓋頭,親自爲她蓋了上去,見一切準備就緒,管家大聲道:“送沈家女兒出門!”
紅色蓋頭下的沈雲柔,剛剛擦掉的眼淚又奪眶而出。小琴在一邊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跨了門檻向大廳走去。沈雲柔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只覺耳邊被喧鬧聲、鞭炮聲震得嗡嗡響。她不敢輕舉妄動,木偶似的被拉著向沈老爺跪著磕了頭,最後和不見真面目的新郎倌一人手拉一花球一起出了門。此時就座的沈老爺激動得起了身,老淚泛光在一片祥和熱鬧的歡送中依依不捨望著他們離開。
只聽驕夫大喊“起驕!”沈雲柔則麻木的坐進花轎裡被他們擡了起來,她一聲不吭,眼淚已經流乾了,盯著眼前一片紅紅的蓋頭開始胡思亂想。出了沈府即將入令狐府,以後的日子會是怎麼樣?是苦是甜還是悲她心緒煩亂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