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楔 剎那花開 青豆
雲楔《剎那花開》昔年ˇ雲楔ˇ師傅跟他說,“雲兒,練碎空訣吧。”
他搖頭。
“爲什麼呢?以你的資歷,比其他人成功的機率要更大啊。”
流雲仰頭看向天上的白雲,有些憧憬,“我只想像它們一樣,自由自在。”
師傅摸摸他的頭,甚是寵溺。“那麼娶柳兒吧,娶了她,我就想辦法讓你離開空門。你就到空門外邊去當‘無’的暗樁,那樣比在這裡要自由得多。”
流雲看著這個自小視他如己出的老人,點了點頭。柳兒,是師傅的女兒,他知道師傅也很疼他的女兒。
柳兒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空門畢竟是不適合她待的。
成了親,離了空門,只不過年餘平靜的生活,就被冷裴狐打亂。
從霞兒手中抱過那孩子時,被他微睜著的眼睛震憾了一下,那不應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該有的眼神。冷冷的光芒,淡淡的漠視,不哭也不鬧。
冷裴狐把他抓回了空門,完成了他的夢想。夢想?夢想就是把自己當成一隻金絲雀般的養著。
他個xing也是淡漠的,所以他可以忍受被禁足的生活,可以忍受被監視的生活,可以忍受自己厭惡的人成天的在自己面前轉悠,像只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但他不能忍受被當成女人般的看待,不能忍受他的侵犯。
其實生與死,對於從小就是‘無’的成員來說,是沒有什麼概念的。自殘也不是什麼儒弱的表現,所以在冷裴狐冒犯他後,他選擇死。
不能說是輕生,只能說是賭注下大了點。若死成,從此脫離這樣的生活,若死不成,賭冷裴狐會有所忌不會再碰他。
他是贏家。
那孩子,那孩子嘛,如果冷裴狐不說,他已經差不多忘了。柳兒已死,自己如今又是他人的階下囚,總不會期望孩子能在一個小小的丫環帶養下就過得好,若是死了也好。
也就在那天,冷裴狐當著他的面殺了那十個下人的時候,他決定,他還是練碎空訣吧,不然自己這樣是怎麼樣也打不過冷裴狐,敵不過他的勢力,只有成了‘無’的主人,纔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冷裴狐這個人,他也算是瞭解一些的,他對可以自己唯唯諾諾言聽計從,想著法子萬般的討好,但他卻不會放自己出留雲閣離開空門。
就算對自己再好,都已經是冒犯過他底線的人,所以,在他眼裡已經是歸爲死人一個了,成爲屍體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碎空訣很難,即使他成天的打座修習進度也是很慢。
冷裴狐在時,他練心法,冷裴狐不在時他支開下人練招式。
一晃兩年,冷裴狐帶來了一個丫環。
那丫頭看到他哭紅了眼,他看著這人一時半會想不起她是誰來,直到她哭著叫他少爺。他才記起,這是霞兒。
霞兒跟他說起了他的孩子,他是早忘了的,也沒有什麼興趣去聽。只不過他知道冷裴狐在看著,若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知他又會想出什麼辦法牽制自己,因爲他斷定冷裴狐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他是不清楚自己有什麼死囧可言,至少目前是沒有,如果冷裴狐發現這孩子若是也不能牽制他,說不定千方百計的又要弄出什麼事來,比如那個一世情。
所以,在霞兒說到那孩子笨手笨腳的走路摔倒打了個滾還傻笑時他笑了。
他在布陷阱,冷裴狐跳進去了。
霞兒因此被留了下來,還被允隔幾天去看一下那個孩子。時間久了,他都不記得那孩子叫什麼名了,問了霞兒才知道,原來叫流夕。這名字是柳兒決定的。
碎空訣不過至第三層時,他已有了困難。
心魘不饒他。
爲什麼要活著?
爲了復仇。
那麼復仇後呢?
復仇後?復仇後就沒事了……
那多無趣,不如放棄吧。
他感到迷惑,他說不出稱霸天下的豪言,沒有終其一生的堅持。
意識迷糊間,聽到了霞兒在門外的叫喚,他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什麼,只不過是聽到了幾個字而已,其中有“小公子”。
是一個叫流夕的小孩子。
因爲霞兒的打斷,讓他一時清醒過來。受了內傷,命卻是沒丟的。
冷裴狐對他的內傷是大呼小叫,他見到了一個少年,叫劉燼揚,年紀比他要小,卻是研製一世情的人,醫術直追當今醫聖。
他迷迷糊糊的想,冷裴狐的身邊,人才可真是多。
在休養的那幾天,他一直在想著碎空訣的關卡之處。壯志豪情他沒有,那麼,堅持一生的事情還有什麼?其他的什麼他也實在是想不到,xing子寡,所以認識的人也少,想來想去,只有不切實際的愛情。
可是柳兒已經死了,再者本就沒什麼情可言,何來愛?
那麼流夕……流夕是他的孩子呀。就算是爲了流夕吧,那麼小一個孩子,總需要別人去照顧的。
從此後,他開始認真的聽著霞兒對他說的,屬於那孩子的一點一滴。一開始遇到難關,強行的想著他念著他,險險的讓他避過鬼門關,小小的內傷卻還都是有的。
其實他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叫他那孩子,而是改成了夕兒。
感情在變質。
在霞兒的訴說下,他彷彿能看見那個小小的可愛的身影,一個人在院子裡自得其樂,一個人在院子裡堅強的生活著,一個人……也許就在那等著他的父母來接他出去……
五年,碎空訣五層。他開始聯繫‘無’的人。
臣服,聽從,遵命。做爲強者,他只需別人做到這一點。空門的名不是假得的,就算有了五層的功力也還不是時候逃離冷裴狐。
空門快要易主了。做爲‘無’的成員,在那個時候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卻無人反對流雲的打算。因爲空門歸屬正派,冷裴狐夠精明能幹,夠強大霸氣,但他行事做風邪裡邪氣,只憑喜好不問善惡錯對。如此下去,空門必入歪道。
當在午夜夢迴醒來驚覺自己夢到了那個腦海中的小小身影時,他確定的意識到自己對他有了特別的感情。
在夢裡,那個小小身影在他懷裡嘻笑著,甜膩的叫著他爹爹。他卻看不清他的樣子,再怎麼努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小小的臉廓。卻能清楚的看到他那雙眼睛,如此沉靜,如此動人。
頭一次如此強烈的渴望看看他,抱抱他,想知道他的樣子,聽到他的聲音。
留雲閣外的陣法,他早研究透了,想要出去自是容易。可他卻沒想到冷裴狐竟然還會防備的將流夕所住的地方也同樣的布上了陣法。
他在迷陣外面站了很久,沒有辦法差透其中的破綻。硬闖是不行的,把人引來後也許會給夕兒帶來麻煩。
他回了住處,幾天後興沖沖的再去夕兒那裡,卻赫然發現陣法已有所變。
他瞪一眼似乎早候在那兒的冷裴狐,甩袖離去。那人在他身後笑著說,吟霜,你臉上總算是有了點表情,你生氣的樣子和笑的時候一樣好看。
碎空訣的提升,心魘的強大,以及感情的增重……三者在循環著,誰也不落後於誰。
如果說,他以前不走是因知道自己的能力無法逃過冷裴狐的追捕,無法闖出空門的重重護衛,還沒有‘無’這樣的強大後盾。那麼現在他不走,是因爲真的有了牽絆,夕兒。他若走了,他不知冷裴狐會如何對待他。
從來沒想過,霞兒會幫著冷裴狐欺騙自己。
在得知流夕不見時,十三年來他第一次有如此強大的情緒波動。看著破爛的小院,看著難以入眼的冷飯,看著湖邊留著的痕跡,他恨不得殺光這裡所有的人。
好像天在陷,他只知道他的夕兒在湖裡,他等了很久的夕兒現在在那裡面。什麼都沒想,他跳下去尋找那個夢中腦中心中並存的小小身影。
他知道冷裴狐看到他如此在意流夕的樣子很是驚訝,但他管不了那麼多,第一次,在這個自己所恨的人面前這般的失態。
湖水乾了,每一寸淤泥都翻了個遍。找不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他冷冷的看著霞兒,那個丫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過得很好,嗯?你竟然告訴我他過得很好?”
他捏著她脆弱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卻在片刻後像個木偶一樣的把她扔在地上。不需要他動手殺她,他知道,冷裴狐會爲了討好自己狠狠教訓她的。
似乎因爲沒了流夕這個籌碼,冷裴狐對他的監視嚴密了很多。
從流夕住的小院回來後,他如若無人的在留雲閣院中坐了一天一夜。然後他離開空門了。在空門內‘無’的成員幫助下調虎離山,熟識空門所有道路暗哨的人帶著他輕面易舉的離開。
出空門,直奔無恨莊,他正式接手所有的事情。
備人力,驗收下屬的業績,佈局……一步一步,按自己原先預定的去進行。
只是,只是少了點什麼……
夢裡,那模糊不清的小小臉蛋還會出現,不再笑不再鬧,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他的目的,復仇,爲自己復仇。可如今還真的是爲自己嗎?還是,爲了那個在腦中心中夢中陪了自己十年左右卻沒見過一面的夕兒?
‘無’的一方領主秦宣來見。秦宣,他記得,在空門見過一次,明裡是跟著那劉燼揚來玩的,暗裡卻是奉了他給的密令來見他。
未等到人,他先發現了這山上竟有一美妙之處。
臨立崖邊,他俯視天下竟沒感到有所留戀之處,好像復仇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因爲他在意的人已經不在。
在碎空訣成後早已不再出現過的心魘在此刻像是突然復活一般,在他心裡腦裡叫囂著。
爲他活著嗎?他不在了,去找他吧,他在等你。
跳下去就可以找到他,見他一面,看看他的樣子。
他沒留意自己的腳往外移,只是想著再往外站一點,再往外一點,或許就真能看到夕兒。
一雙手在這個時候將他拉了回去,他一驚,瞬間回神。
他一個翻轉將那個好意把自己往回拉卻沒站穩的人摟入懷中,不讓自己和他摔倒。
纖小的身子,似曾相識的臉龐,眼睛裡是冷冷的光芒,淡淡的漠視,以及,微微的驚豔。眼前的人與他腦中勾勒無數次的小小身影重疊。
“你是誰?”
“流夕。”
“告訴我,是哪兩個字?”
“流水的流,夕陽的夕。”
是夕兒,真是夕兒……決不會錯!他緊緊的抱住這個瘦小的身軀。是他,真的是他……這是他的夕兒,日思夜想的夕兒。那雙眸子,讓他印象深刻的眸子沒變,那麼的吸引著人。
他們可以在一起了,不用再憑著幻想去猜測他的樣子,他的表情,他的聲音。
流夕隨他回了山莊。
比及剛見面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已經恢復了平靜。見面了,看見十年來幾乎每日想著的人,竟也有些彆扭,只是他沒表露出來而已,他只是懷著愧疚之心對他好,對他溫柔,對他關懷。
流夕除了是自己的孩子,長得像自己外,其實沒有什麼特別,xing子溫如水,話很少,總是微低著頭,認真的聽著別人的言語,不時稱好應是。但卻給他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不知道哪裡有問題,總覺得怪怪的。
他看著他,有些好奇。夕兒當是十三年來應都是被關在空門裡,二歲那年霞兒也是離開了他,都是一個人在那院子裡頭,爲何,能做出那般有禮的舉動,能說出那般有禮有話語。聽秦宣說,剛遇到他時,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想來也是,平日裡都沒人可以跟他說話,能只經過個把月的時間適應決如此清晰流利的語句來確是難得。
不過幾天,他終於知道了那種怪異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
流夕xing子溫和如水下,待人卻有著無形的疏離淡漠。安靜少話是因爲總是在發呆,那時眼光柔和晶亮,總像是在想著什麼事什麼人兒。與人應話時看似認真其實卻是漫不經心,但那溫順輕柔的應答卻讓人說不出什麼責怪的話來,他知道這是一種客套迂迴,如此老練的處事方式不該是他這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所有的。
他覺得,他本是一塊鋒芒四射的寶石,卻不知因何原因被磨平了棱角。
那天一早,流夕不見了。早前他就已透露過要和秦宣一起離去的意思,他當是去找秦宣,那看似精明的人竟然還在睡覺,問他流夕的去處,回答三字不知道。他一怒下差點要了秦宣的命。
不行,他需要他。流夕不能離開他!絕對不能!不論感情,就因碎空訣這一點。
流夕,是孤獨的,是寂寞的,也是倔強的,所以他知道,對他用硬的是絕對不行的。追到他,對他笑,朝他伸出手,說,“我們回家吧。”
一個故事,儘量宛轉的表達了他對他的情,對他的在意,對他的依賴。然後說,“走,留,我隨你。”
流夕站起來朝門外走時,他的手握得很緊很緊,眸子的顏色變得幽深。是他估量錯了麼?流夕其實並不心軟。當他在想是否要阻止時,流夕卻說了,“我要走,你,就不留我嗎?”
他是何等的人,玲瓏般的心兒,自是明白這一局,自己贏了。
在他從他身後抱住他時,流夕擡頭看著他,淡淡的笑了。他的眼中很清明,一幅洞悉所有的樣子。
“夕兒,謝謝你,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你還不愛我,但我會努力握住這次機會,讓你愛上我的。”他只能如此說,從這一刻起,他決定真的愛他,不只是因爲碎空訣。
流夕依舊是不慍不喜,像是立於塵世外,所有一切鈞與他無關一般。
有那麼一點,與自己有些相像。
於是他想,如果抓住了他的心,讓他的心中住進自己,就像自己的心裡住著他一樣,那樣的結果好像很好。
眼中,只有彼此,拋凡世俗塵於外,立於絕頂,兩兩相擁,笑看與己無關的天下百態。
幾時心事,說著兩眉羞。但相遇,憑肩遊,幾番行去幾番留。也誰料,春風吹斷朝雲飛散。深情消不盡,不望有休時。與君心兩牽,共話巫山伴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