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剎那花開》昔年ˇ第十章ˇ流雲(yún)一路抱著凌夕回了落雪居。像前幾日一樣,先是細心的給他擦洗身子。
凌夕已經(jīng)是習(xí)慣了,總是睜著那雙漂亮的眼睛一臉享受的樣子接受著流雲(yún)的服務(wù),沒有了剛開始的彆扭。
面對著這樣一具秀色可餐的身體,流雲(yún)忍得很辛苦。可是夕兒現(xiàn)在還不能接受他,他也不想嚇到夕兒,不想做讓夕兒討厭的事情。
給他換上乾爽潔淨的單衣,流雲(yún)抱他躺到了牀上,然後在他額下輕輕一吻,“夕兒,早些睡吧。”
“嗯。”真的有些困了,凌夕對著流雲(yún)笑笑,然後閉上了眼睛。
燭光搖曳,流雲(yún)一直坐在牀邊,癡癡的看著這張睡顏,纖長的手指輕撫著凌夕的青絲,一下一下,仿若珍寶。
凌夕翻了個身,感到身邊的位置依然空著,有些迷糊的開口,“爹爹,你還不睡嗎?”
“這就睡了。”流雲(yún)聽他這麼說,和衣躺在了凌夕的身邊,並用自己的臂膀圈住了凌夕。躺下了,可他依然沒有閉眼,還是看著凌夕,一動不動。
他不敢睡。
他怕他自己一睡著,他的夕兒就會離開他。
他要抱著他的夕兒,好好的看著他,時時刻刻都感受著他的呼吸與心跳。
一夜無眠,直等到凌夕睜開了眼睛,他冰冷的眼裡才逐漸有了暖意。“醒了啊。”
“嗯。”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凌夕坐了起來。
“懶貓,都已經(jīng)巳時了。”
“睡覺真的很享受啊。”任由著流雲(yún)給他擦洗著臉及手,凌夕笑著感嘆。
“是嗎?夕兒……你沒有別的事情想做嗎?”流雲(yún)的眼中閃過幾分痛楚,可他的語調(diào)卻是平平淡淡,凌夕聽不出任何異常的地方。
怎麼又問這句話了?凌夕覺得有些奇怪。“想不到。”暫時是真的想不到,這樣的日子,十足的米蟲的生活。是有些無聊,可是這其中洋溢著幸福。
“再仔細想想啊,不然這一天可就很快就過去了哦。”
“嗯……如果,眼睛看得見,也許,我有很多事情想做。”
“是什麼?”
“好好的看一次日出日落,好好的看一次潮起潮退,好好的看一次花開花落,好好的……好好的看一次你。”雖然沒有想起所有的事情,可他也想起了所有的人人,其中卻獨獨想不起流雲(yún),想不起他的樣子。
流雲(yún)眼裡的淚水滿了出來,他咬咬著脣瓣沒讓自己出聲,“你一定會看到的。一定……”
“爹爹。”
“怎麼了?”
“臉。”
“嗯?”
“把臉靠過來。”凌夕微笑著,感受到了流雲(yún)的氣息接近,他伸出手摸索著捧住了流雲(yún)的臉寵,細細的,一寸一寸的撫摸著。“這樣子,就算眼睛看不到,我也能知道爹爹的樣子。留在心裡的印象,比眼睛看到的還要深呢。”
眼裡的淚,已經(jīng)再忍不住流了出來。
手上溼溼的感覺讓凌夕愣了一下,隨之又笑開了,好像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的,“爹爹,我想聽聽風的聲音,水的聲音,鳥鳴的聲音。”所有的大自然的聲音。“今天就先帶我去山頂吧。”
“好……就去我們相遇的地方。”
“相遇的地方?好啊!”他知道他們有事隱瞞著他。他自己的身體他也清楚,雖然看起來無病無痛,可是,已經(jīng)腐壞了。
他記得以前落雪居的一樓是空的,可如今,從那裡傳出的是濃烈的藥味。
他問過這事,他記得流雲(yún)是笑著回答他的,“夕兒忘了嗎?這裡本來就是集藏草藥的地方啊。”
他沒忘。落雪居里住著顏譽時,無關(guān)流雲(yún)。
流雲(yún)抱著他去了那個他們相遇的地方,他站在崖邊,風在耳邊呼呼的刮過。
這裡很高,若是看得見,一定有會當凌絕頂,一覽衆(zhòng)山小的感覺。
他展開著雙臂,閉著眼眸迎風而立,一點也不擔心會失足摔落下去,他知道流雲(yún)在他身邊護著他。
“夕兒,那個時候謝謝你,不然我就真跳下去了。”流雲(yún)柔柔的聲音突然響起。
凌夕腦子當機。過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那個時候的我跟現(xiàn)在的我是不一樣的。夕兒,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許多事情,以往的一切,都過去了。只是謝謝你來得及時,讓我沒有錯過你。”不一樣了,是不一樣了。可是夕兒如果離開他,也許,他還是會跳下去。“以後,無論夕兒在哪裡,我都會陪你。”
凌夕聽了,只覺得胸悶心痛,他轉(zhuǎn)身投入了流雲(yún)的懷裡。“我們回去吧。”
“回去?夕兒不聽了嗎?”
“嗯,回去吧。”突然不想再幹任何的事情,只想跟流雲(yún)依偎在一起,不分開。
晚飯的時候秦宣也在,很久沒有三個人一起了,只是這一次很沉悶。
“怎麼都不說話呢?”凌夕記得以前秦宣這個時候是不會安靜的,又想想,跟燼揚有關(guān)吧,那樣的話,也確實是高興不起來。
“哪有不說了,只是等著小夕先說。”秦宣拿著筷子,卻是一口也沒動過,直到凌夕說話,他才勉強的笑著應(yīng)答。
“爲什麼要等我先說?”嚥下流雲(yún)喂的那口菜,凌夕歪了下頭。
“因爲,小夕是老大啊!”
“這分明就是哄小孩的語氣,秦宣,你皮癢了!”
“小夕要幫我撓撓?”
“好啊,人呢?”
“這裡。”
“夕兒,張口。”流雲(yún)已經(jīng)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依舊面不改色的做著他的事情。
凌夕聽話的張嘴,入口的是圓嫩鮮滑的魚肉,顯然已經(jīng)被細心的挑掉了魚刺,無需他再費心去注意。
“秦宣,我晚上要跟你睡。”
秦宣聽了這話瞪大了眼睛看著凌夕,這小孩,又在想什麼壞主意?偷偷看一眼流雲(yún),依然是一副專心的爲凌夕挑他愛吃的菜的樣子。“小夕,不行。”
“爲什麼?那樣才能幫你好好的撓撓啊!”
“呃……不行,因爲,因爲……”因爲你如果跟我睡一起了,我第二天就會死不見屍了。
“夕兒,別胡鬧了。”
凌夕眨了眨眼睛,“我知道,秦宣肯定是壞事做多了,身上長滿了毒瘡,所以不能跟他一起睡,會傳染的。”
秦宣看看流雲(yún),假裝沒聽到凌夕的話。
“不會是天花吧?難道是花柳病?梅毒?”
算你狠!秦宣看看凌夕,又看看流雲(yún),沒膽朝凌夕吼叫。“你想太多了,小夕。你一個小孩子怎麼知道這麼多七七八八的東西?”
“你承認了。”
“小,夕……”
“好啦好啦,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凌夕露出個笑容,“秦宣不要生氣,以後還想要秦宣帶我出去玩呢。”
“我,以後一定會帶小夕去玩的。”
“說好了。”
“嗯,說好了。”秦宣使勁眨著眼咽回淚水,他沒敢在流雲(yún)面前流露傷悲。彌月今天的那個搖頭動作,給小夕的日子收了尾。
這一晚,流雲(yún)依舊抱著凌夕沒有合過眼。
隔日,凌夕在落雪居聽著流雲(yún)彈了一整日的琴。全是歡快喜悅的曲子。
然後又過一天,依照他們算計的日子,到了一世情一月期限的最後一天。
秦宣和流雲(yún)一樣守著凌夕,看著他的一顰一笑,心都是吊著的。
“哇哇,好涼快。”凌夕正光著腳丫子,站在池水裡。
池水很淺,底部也算平坦,所以在凌夕在要求下,流雲(yún)也放心的讓他自己一個人下去。
“夕兒小心一點。”
“我知道的啦,放心吧。”
容塵藍在一邊偷看著這一幅美人戲水圖,看得心癢癢的。他覺得秦美人這些天有些神經(jīng)質(zhì),而且經(jīng)常魂不守舍的。
這不今天偷偷跟著他過來,就看到他遠遠的站著,一臉緊張兮兮的表情看著凌夕小美人。
“夕……小夕,好久不見!”他不怕死的蹦了出去,承受著流雲(yún)大美人的眼神壓力。
“容公子?”他怎麼會在這裡?
“是啊是啊,小夕認出我了?”
“嗯,我聽得出你的聲音。”凌夕對著聲音的方向微笑。
容塵藍有些小失落,凌夕小美人好見外呢,又是這麼客氣禮貌的微笑。
“有魚有魚,在咬我的腳,我感覺到了!”他正想著,凌夕卻大大咧咧的叫了出來,“哈哈……好癢,它們咬得好癢……”
好燦爛的笑容,真吸引人。
但只下一刻,凌夕毫無預(yù)兆的倒在了水中。
“夕兒!”
“小夕!”
動作最快的是流雲(yún),容塵藍只覺得眼前的影子晃了晃,凌夕已經(jīng)被流雲(yún)抱上了岸。“夕兒,夕兒!”流雲(yún)全身的神經(jīng)都緊崩了起來,可他懷裡的人毫無反應(yīng)。
本來就與秦宣一樣守候在一邊的彌月也即刻衝了過來,把了把凌夕的脈像,沉默了一會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少主子現(xiàn)在的脈相與空門中那些囧囧涉死時一樣,並無出處。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主子沒有痛楚的表情。”
流雲(yún)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起溼漉漉的凌夕回了落雪居。
閣樓的門啪的一聲狠狠的關(guān)了回去,將秦宣一干人等全隔在了外面。
“主子……”後到的魏格朝著房門兩腿一彎就跪下。秦宣看一眼魏格,一撈衣襬,也跟著單膝跪了下去。然後是彌月,然後是其他跟著的奴僕。
容塵藍看著紛紛下跪的衆(zhòng)人,驚訝得微張著嘴。是什麼事情,竟然連秦宣都下跪?就算是凌夕出了什麼事情也沒必要這樣吧?
說到凌夕,凌夕小美人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如果,如果少主子……還請主子節(jié)哀。”魏格垂頭說道。
“小夕……小夕以前做那些事,只是希望主子你能……能繼續(xù)下去,請主子,珍重!”
容塵藍看看秦宣和魏格凝重的表情,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但也知道了事態(tài)的嚴重xing。再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們說的話,心裡也弄清楚了個大概。
任他們說些什麼,房裡的人都沒有回話,正當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時,一抹耀眼的紅閃到了門前,一腳就把門踹了開來。
門一開,衆(zhòng)人紛紛向裡看去。
凌夕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成乾爽的了,而流雲(yún)正拿著綢帕給他擦著頭髮。
“主子。”顏譽看向凌夕,感覺到他還有微弱的氣息,輕輕鬆了口氣。
“出去。”流雲(yún)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凌夕,對著身後站著的人命令著。
“主子……”
“出去!
貝齒咬了咬脣瓣,顏譽退出門外。門在一股內(nèi)力的帶動下再次關(guān)了回去。顏譽看著褐色的木門,眼裡閃過一絲狠光,身形一閃,傾刻就拎了個人過來。一腳踢在那人的腿彎處,讓他對著門跪下。
秦宣看向那人,卻正是冷裴狐。
冷裴狐臉上帶著笑意,緩緩的站起來,還沒站直身體,又被踢了一腳,再次跪下。
容塵藍看著剛來的兩個完全不同風格的美人,第一次沒有想著要將這兩人如何如何弄到手,如何如何壓在身下,而是想著這兩人跟大小美人又是什麼關(guān)係。
“你不是很愛我們主子嗎?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他跟著死?”
冷裴狐聽了顏譽的話,眼神有些閃爍,卻還是默不作聲,只是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隱去。
對門外的聲音流雲(yún)恍若未聞,他只是看著凌夕已經(jīng)逐漸變得蒼白的臉龐,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扶起凌夕,將他的發(fā)紮起,然後輕輕柔柔的將他摟入懷中。
很久很久的沉默後,他輕輕的叫一聲“夕兒……”
指腹細細的滑過凌夕臉上的每一寸,比那天凌夕想辯認他模樣的時候還要仔細。
“這些日子,過得開心嗎?你若是開心,就好……若是不開心,是我無能。”
“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也許你會過得很好,不會有傷痛,不會有災(zāi)禍,夕兒的日子,一定是最幸福的。可是,那樣的話,也許我們就不會有交集。是不是,我可以認爲,夕兒寧願受那些苦,來和我相遇?”
“夕兒是小傻瓜……我是個大傻瓜……”
“好想陪著你,一直到老。好想在夕兒你白髮蒼蒼的時候,還能牽著你的手。”
“夕兒記得嗎?前天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以後,無論夕兒在哪裡,我都會陪你。所以夕兒,不用害怕孤單。”
“真是不甘心呢……夕兒,我還沒聽過你對我說你愛我。”
“夕兒,夕兒你聽得到對嗎?”流雲(yún)看到凌夕的眼角有著淚水浸出。“夕兒……”
“夕兒,睜開眼睛好不好?我並非……關(guān)非捨不得這凡塵俗世,我只是捨不得夕兒,捨不得與夕兒在一起的日子。因爲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輪迴轉(zhuǎn)世,我害怕會不小心把夕兒弄丟了……我也害怕我會和你一樣,把夕兒忘得一乾二淨。”
凌夕的手動了動,流雲(yún)一察覺就緊握住了他冰涼的雙手。那如翦羽的睫毛終於張開,露出被它遮掩了的美麗瞳孔。只是依舊無神,依舊沒有焦距。
“夕兒,夕兒……”流雲(yún)臉上顯現(xiàn)出欣喜之色。
凌夕動動脣瓣,卻未能發(fā)出聲來,原來,他們隱瞞著他的身體已經(jīng)熬不過幾天的事實。原來,他要在這幾天死去。原來,他的生命在今日已經(jīng)到了盡頭。凌夕眼裡的淚水一如剛纔流雲(yún)一般的多,是悔是恨,是怨是悲,只有他自己知道。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他扳平了流雲(yún)的手掌,右手的食指在上面比劃著。
寫下了:521
可是流雲(yún)看不懂。
凌夕僅剩的力氣只夠他寫最簡便的筆劃。那一豎,重重的拖了出去,跟隨著凌夕閉上的雙眸及無力垂下的手消尾。
流雲(yún)一愣,隨之失聲喊叫出來,“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