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天黑夜其實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
碰到的第一個人,是個青年,挑著擔柴。
我真想大叫著神仙撲上去,但我忍住了,我試著對他微笑,打算向他問路的,結果看到他的表情我就放棄了。
一臉的驚恐之色,感覺我要吃了他一般的。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沒什麼問題,還是繼續對他笑,走進他,想表示我的友善,結果他大叫著“妖怪啊妖怪!”就扔下柴擔跑了。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他飛奔而去背影,思前想後,得出一個結論,大概是我長得太難看了吧,所以他把我當成了妖怪。
這些年來,我是沒有照過那個叫鏡子的東西,可我偶爾在捉魚的時候也會在倒影裡模模糊糊的看到自己的樣子。其實我是覺得還好,看了也不覺得怎麼恐怖,也許時代觀不同吧。
我又走了很久的時間,中間吃的,捉捉野生動物野生水果也就解決了。對於餓肚子的事情我是一點也不擔心。而且有喵陪著,也不算是很無聊。
只是,腳很酸……
皺眉。我知道我的行程很慢,真的很慢很慢……
這不能怪我啊,雖然我在那小院裡也算是吃好穿好,可他們送來的飯裡那多餘的東西從來沒有斷過,即使有劉燼揚那個醫生,但這身體基本上來說還不是很健康的。
終於碰到第二個人,一臉奇怪的表情看著我。
我一看他那表情就打消了問路的念頭,老老實實的從他身邊走過,不打擾他。這個人也奇怪,不大叫著妖怪跑了,只是看了我一會移開目光自己個走了。
人,是越來越多,我抱著喵慢悠悠的走著。
算了,故意忽略身後的視線,我走我自己的。我想也許應該快要進入正常人類的居住區了吧?雖然不能確定到底是我不正常還是我碰到的這些人不正常。
破廟!
看到那間破屋子,我有種想要痛哭流涕的感覺。
咬咬牙走過去,進入破廟,走到角落,我終於支撐不住暈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外面陽光普照,真是個好天氣啊!我伸伸懶腰,肚子很不配合的在這個時候叫了。
好餓……想站起來,卻發現有些吃力。眼睛掃視了下四周,喵不在。
掙扎了很久終於讓我站起來,走到破門外,又不由的順著柱子坐下,大口大口的喘氣。
有人過來了,我聽到了腳步聲,可卻不想睜眼,真的好累。
“娘,娘,他好可憐……”嫩嫩的童音。
“乖,把這個拿去給他吧。”
“嗯。”噔噔的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然後在我手裡放了點東西,熱乎乎的。
“好了,乖,我們走吧,給爹爹送飯去。”
“好。”
一大一小的腳步聲遠去。我睜開眼睛,手裡是熱熱的包子。
被當成乞丐了呢。
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很軟,很香。
一個包子算不了什麼,可體力還是恢復了一點。然後我就看到那隻黑黑的小貓,是喵,嘴裡叨著只老鼠,我摸摸它的頭,起身走了一段路,找到條小河,掬水洗臉。
呀呀!真髒,水都成黑色了!
聞聞身上的味道,好臭。再看那結成一團團的長髮,我皺眉,難怪被當成了乞丐。
找了叢高大的灌木遮著,我稍微清洗了一下身體,換了一套衣服,整個人頓時清爽了許多。將未來乾的溼發隨意折成幾重用布條綁起,我心裡尋思著進城後就要找把剪刀什麼的把這頭髮給剪了。在那小院什麼利器都沒有,這頭髮沒辦法就這樣從出生起就未剪過。
又使勁的擰了一下發上的水,纔拿起破包袱搖晃晃的帶著吃飽喝足的喵開始上路。
路上行人漸多,我卻再沒什麼興趣問路了。只憑著直覺沿著大路走著。
“小孩……”一個高大的人攔在了我面前,我皺眉,我不喜歡這個人的體味。
“小孩,你爹孃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兒?”這臺詞,怎麼有點熟?而且,十六歲的人還要被人叫成小孩?
本來想一走了之不理他,可我聞到了香味,而且喵也開始有一聲沒一聲的叫喚著。他手裡提著一隻烤雞!
飢餓感頓時涌了上來。
“怎麼?想吃嗎?”他拿著雞在我眼前晃晃。
當然想吃了!我都快餓死了!我看著他,誠實的點頭。
就在他眼慈目善的想要將說些什麼把手中的雞給我時,突然臉色一變,拿著雞撒腿就跑!
我愣然。笑……笑?難道我笑起來真的很嚇人?但我猜錯了,他是因爲看到了某個人。
“算你跑得快!”一個人在聲音響起的同時落在我的身後。“小孩,一個人在外面可別讓人騙了去,剛纔那混蛋想將你賣去當小倌你知道嗎?早點回家去吧。”聲音在我身後喋喋不休。
我慢慢的轉身,用無比哀怨的眼神看著站在我身後的人。你陪我的雞……我雖然很想大聲喊出來,可喉嚨累得發不出一點聲音,然後在那人滿臉的驚愣中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是餓暈的,一出來就丟了這麼大的臉。
有人在追趕著,有人在哭喊著。
黑暗中晃動的人影逐漸映現出來。我看到了安然,像個破娃娃般被人壓跪在地上。
這是夢。我清楚的知道。因爲這個夢我已經做了不下百遍。可是我卻無法醒來。從來都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安然被人污辱,然後睜著眼死去。
我已經從最初發瘋的嘶喊掙扎著想去救安然變成了現在的麻木。痛徹心扉麼?我想我的心早就已經沒了知覺了。
只是這一次,安然的臉變得有些清晰起來。特別是側臉。
我死死的盯著他看,身上卻突然傳來一了刺痛,眼前的人全都不見了。
“你醒啦?”一睜開眼睛,一個人就出現在我眼前。旁邊還有個人,剛從我身上拔出根細長的銀針。而喵就在我的枕邊,見我醒來,伸出小巧柔軟的舌頭舔了舔的我臉。
說話的人正是那個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人。他臉上的笑容十分的燦爛,餓。燒雞。
“呃……”大概是看到我不善的眼神,他有些尷尬的朝我笑笑,“身體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我叫秦宣。你呢?”
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果他能讓我暫時吃飽,就算了,我也朝他笑,我說我叫流夕,我餓了,能不能給我點吃的。
那人一愣愣的,繼續笑道,“你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吧?”
我皺皺眉。說話不出聲都成習慣了,那十六年來從來都是在心底與安然交流,喵也是一樣。剛剛竟然只是在自己腦子裡過一遍並沒有出聲。
張嘴想說時自己卻真的愣了,我……發音好像有些困難?
是啊,都十幾年沒有開口說話了。
那個叫秦宣的抿抿脣,然後小心的看著我,“你……不會說話?”
我無力的翻白眼,在心裡唸了很多遍,終於吃力的說出了一個字,“餓!”
“鵝?”
“蝸~~~哦……我餓!”
秦宣又是一愣,然後才恍然大悟,“哦,哦我知道!我已經吩咐人準備好吃的了。”
我聽了朝他感激的笑笑。
他竟然臉紅了……那個應該是叫臉紅沒錯吧?
我下牀,跟在他身後走出了裡屋。
房裡陸續有人進來,在桌子上擺上了吃的。我看著桌上的菜色,口水直流。
往常的也聽安然說過一些菜名,什麼水晶肘子、扒肘條兒、汆三樣兒、燒紫蓋兒、燉鴨雜兒、三鮮魚翅、栗子雞、尖汆活鯉魚、糖蒸八寶飯、芙蓉燕菜……
可惜我只聞其名不見其樣。
如今怕是真個一道道全然擺在了我面前,色澤香氣皆上品。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撲到桌邊伸手扯只雞腿就往嘴裡塞去。
許久,自覺腹中已有飽意,擡眼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秦宣,但見他瞪大著雙眼愣愣的看著我。
估計是被我的吃相嚇到了,可憐的孩子。
輕咳一聲,我拉回他的神智。
“那個……吃的還好嗎?”他笑。
我朝他滿意的點頭,順便喝了一口湯。
秦宣一時無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邊看著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秦,宣。”說話真是不方便啊。
“啊?”聽到我叫他,他又是一愣。
“多謝。我……香,借鈴,銀。日後,奉還。”真的好吃力,看來要好好練發音了。
“你是說你想借銀子?”他皺眉。
我急忙點頭,身無分文實在是麻煩。
“銀子自是沒問題,不過……”他皺眉看著我,“你身子虛弱,家中人應該好生照顧你纔是,爲何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
這次換我皺眉,這人好生厭煩,知我說話不便還問這麼多的問題!“家人,死了。”
“抱歉,我……不該問這些。”秦宣面露欠意。
我笑著向他伸手,“銀子。後還。”
秦宣也笑了,“你的性子倒真有趣。”爾後從袖子拿出一張紙,我拿來來一看,心想這便是銀票吧。
“多謝,告辭!”學著古人的樣兒拱了拱手,站起身把喵抱起來便向門外走去。
“等等。”
止住腳步,心中一緊,怎麼?他是要後悔嗎?也是,畢竟我跟他本來就不認識,何必白白借錢給我這個不認識的人?我回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你後悔了?你要是說後悔了我馬上跑,那這錢就不是借而是搶了。
“大夫說你身體虛弱,而且,身上中了不知名的毒,已入肺腑,若不好生休養,恐怕對你的身子不是很好。你……何不在寒舍多留幾日,好好養了身體,到時再走又有何不可?”
天吶……這就是古代人的俠義之心?看他這人也算老實,既然他主動開口,我又何必推卻?留在這兒剛好可以問他些事情,熟悉一下這個時代。
於是便衝他感激的一笑,長篇大幅的謝詞實在說不出來,只能簡單的說幾個,“如此,打擾了,多謝。”
秦宣聽了,眼裡有掩不住的笑意,看得我心裡一陣悶慌。好吧,我承認我的發音跟語調很怪,說話也是一字一頓,可我有什麼辦法?
“那麼,如果你累了想要休息,就回牀上躺著吧,如果睡不著,換上衣服我帶你出去走走。”
經他一說,我猛然發現我身上的衣服是不倫不類的,很單薄的衣褲,白色。質料是上好的,應該是絲綢之類,可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裡衣?又想到方纔想穿著它就走人,臉上不由一陣熱燙。
秦宣大概也知我想到了什麼,並不點破,只是笑笑,然後叫了個丫環進來,“綠兒,好生服侍公子更衣。”說完就走出了屋子。
“是。”被喚綠兒的人對他低眉順目。這秦宣,身份不簡,單從剛剛給我吃的東西來看,就知道非富即貴。
綠兒帶著我走到窗邊的檀木桌前坐下,我看了一下,應該是所謂的梳妝檯。我眼尖的發現了剪刀,這可是我一直想要的東西啊!
二話不說,拿起剪刀拉過身後的頭髮做勢要剪。
“公子,你這是做什麼?”豈料那個綠兒攔住了我。
“剪了。”
“公子的頭髮這麼長,剪了不可惜嗎?”
“煩!”
這綠兒倒也不像是個拘泥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人,見我神色不耐,便從我手中拿過了剪刀,“那讓綠兒來幫你剪吧,綠兒會拿好分寸的。”
她細細的爲我剪了頭髮,再拿起梳子爲我梳頭,手在我頭上弄來弄去的,最後見她從桌上的盒子裡拿了根青綠色鑲銀玉簪插到我了頭髮上。
然後讓我站起拿起衣服爲我穿上。我才發現我的頭髮還是很長,及至在臀下。又看一眼地上黑漆漆的一大堆頭髮,想想算了,留著就留著吧,反正這些許年我倒也是習慣了不少。
“公子,好了。”綠兒退到了一邊站著。也還好以前眼睛看不見,有的時候衣服也是安然和小可幫我穿的,如今讓別人服侍倒也沒有不自在的地方。
這衣服樣式倒也簡便,穿在身上不覺繁重,質料又好,很是舒服。粗衣麻布的日子,已經要遠離了嗎?
“多謝。”禮貌性的朝綠兒笑笑,她也對著我笑,可我怎覺得好彆扭?但只一會,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沒了,她好像又正常了。“公子,那麼隨小婢出去吧。”
我有些納悶的跟在她身後,腦子卻想到了我外出後第一次碰到的人,對著我喊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