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黃的,暗暗的,混沌而且航滯。所有的塵土,沙粒都飛了起來,在沒有太陽光彩的空間瀰漫著。
倏然間,一股墨綠色劍氣頓起,如同一塊碩大無比的翡翠圓盤,以大街爲中心,無限延展,蒼茫浩渺,氣魄攝人。
“哦?”姬薄倖蹙眉,腳步一轉,整個身子直直向後退去。
他手一揮,氣流如冰牆般迅速凝結。月缺過去,冰牆立刻在他面前消融。
他袖一拂,狂風似藤蔓般暴虐縈繞。月缺擦身,藤蔓當即在他身邊枯萎。
——退無可退。
姬薄倖微微瞇起眼睛,平靜如波動臉上竟帶著一絲危險的味道,而他脖頸之上的尖吻蝮也是發出了極其肆虐的嘶鳴。
“你這是找死!”姬薄倖緩緩開口,而隨著這聲音滾滾而來的,是一股極其宏大的浩瀚,令人窒息般的威壓。
正欲出手,卻見一道白芒,仿若從天際而來,撕裂了周遭的一切,劃過月缺的劍身。
“啪!”劍身立刻成了兩半,劍尖落地,竟泛起絲絲塵埃。
扭頭看去,卻見街角的地面上牢牢地插著一根羽毛,潔白,如雪,清亮得不沾染任何俗塵的氣息。
然而,花月二人見罷,卻是臉色狂變,驚叫著向後退去。
“雪夜蝶!竟然是雪夜蝶!”月缺臉上的平靜之色早已蕩然無存,口中卻是高呼道,“我等二人與閣下素無恩怨,閣下今日爲何壞我等好事?”
沒有人回答,只有徐徐的風聲。空氣在那一瞬似乎凝滯了一般,花月二人直感壓抑到快要崩潰。
突然,一聲輕嘆傳來,充滿了悲憫之感,彷彿在哀痛那衆生自甘墮落,又彷彿在感嘆自己的無能爲力:“你等,走吧。”
聽罷,花月二人卻是同時舒了口氣,迅速交換了眼色,然後一起向後退去,不一會兒便從視線內消失了。
姬薄倖直直地站立在街中央,臉上掛著奇怪的表情,最終卻是緩緩地閉上了那肅意凌然的眼,語氣淡淡,如同在與老朋友聊天一般:“你來了。”
“嗯。”那聲音再次響起,像是看透了世事滄桑,俗塵如水一般,低低沉沉。
“你,可是來看他的?”姬薄倖驀地睜開眼,語氣頓時變得冰涼駭人。
“是,也不是。”
“哦?”淺褐色的劉海隨風飄動,一雙幽綠眼眸卻散發著蕭冷的寒意。
然而,那聲音卻沒有再響起,顯然那人已走遠。
姬薄倖微微垂下眼瞼,右手輕輕撫摸著頸間的尖吻蝮,目光斜斜地落在那根白羽之上,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然後,他卻是驀地笑了,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那剛毅陰柔完美結合的五官凸現出幾分優雅,美得極致攝人。
“呵,有意思。”
……
——這是,哪裡?
滄瀾月緩緩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張柔軟的錦榻之上。
柔和的日光,從一扇半掩的窗戶裡,伴著庭院裡的暖曖,進入了這間小屋。
他垂眸,將右手伸出,手掌攤開,那抹紫色頓時映入眼簾,懾懾逼人。
他微微蹙眉,眼裡似有掙扎之色。那一瞬,他仿若又看見了那片桃林,那極致婉約的舞姿。
他倏地有些惶恐,下意識地將那翠羅扳指捏緊,仿若這扳指便是他最後的依靠一般。
“憐夕……”他緊緊咬住嘴脣,眼睛卻是無奈地閉上,“我,對你不起……”
突然,風變大了,變猛了,院子裡的積水攤上,片片落葉微微搖晃,慢慢飄了起來,飛速盤旋,左躲右閃,淒厲地呼嘯著,攪得整個院子惶恐不安。
“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之至也。”緊接著,一名男子的聲音在整間屋子裡飄蕩,渺渺的聲音如涓涓細水,不留痕跡地滲入人心。
“是你?”滄瀾月掙扎著從牀上坐起,“我早該知道,你會來。”
“兩年了,你仍舊是老樣子……不,你變了,變了很多。”
隨著一聲輕嘆,突然一股勁風迎面襲來,帶著數根白羽。緊接著,在飄舞的白羽中,出現了一名男子,懷裡抱著的是一位素衫女子,整個場面靜謐而恬淡。
男子揚眉,披散的深紫色長髮,眉心有道淺淺的紅痕,竟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俊美:“你變得比以前,更脆弱,更消沉了……月。”
“果真是你麼。”滄瀾月默立半晌,忽然覺得有種情緒,像淡淡的紗一般,將他整個人兒攏住。不是痛,卻很苦;不是悲,卻很哀。
“哥……”
……
“這……這是……”
守在屋外的姬勝雪、花言錯同時驚起,均不約而同地向著屋子方向望去。
“是他來了。”尋音望去,卻見姬薄倖輕倚於門旁,嘴角淡含著一抹殘笑,一雙妖冶的眼睛稍稍撩起,指尖夾著一根白羽,悠然自得地道。
“雪夜蝶?”姬勝雪的瞳孔微微一縮,手腕禁不住一抖,手中的摺扇立刻“啪”地跌落在地。
“雪夜蝶,滄瀾夜?”一旁的花言錯卻是微微蹙起了眉,“他來,所謂何事?”
“這,我又如何知道?”姬薄倖優雅地擡起手,那尖吻蝮便順著他那修長的手臂滑直手腕處,恭敬地膜拜著他的指尖,“不過,那雪夜蝶多年未出,如今重現於世,倒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呢。”
聽罷,姬勝雪卻是愀然一嘆,擡頭,將目光放得很深,很遠:“雪夜蝶,竟是雪夜蝶……”
“是您來了麼,大少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