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上所掛著的是紫色薄紗,隨窗外徐徐吹過的風兒而飄動,靜謐似水。
滄瀾夜將懷裡的婕煜輕輕放下,長袖一緩,她便已到了滄瀾月身旁。
“你……”下意識將婕煜護在了身後,滄瀾月眼裡閃過一絲複雜。
滄瀾夜卻是緩緩直起身子,一雙深藍色的長眸深深如古井,薄脣輕啓:“你那‘滄笙歌’練得如何?”
滄瀾月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好避開滄瀾夜的目光。
“仍是毫無進展麼?”滄瀾夜蹙眉,緩緩道,“江郎才盡,只因不思進取。積累的才華揮霍盡了,卻沒有新的所得。你這兩年來甘於流俗,荒廢了武功,便想通過沉默來逃避麼?”
滄瀾月仍舊不語,目光斂了斂,卻是將眸子裡的感情隱藏得愈發深了。
見罷,滄瀾夜的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嘆道:“罷,罷,罷!你且說,究竟是何物令你如此消沉?以前是葉憐夕,那如今呢?”
——葉憐夕!
滄瀾月臉色驀地一變,被刺中痛處。
見滄瀾月沒了反應,滄瀾夜的目光掃過婕煜,眼裡淺淺的光華流轉,問:“是她麼?”
“什麼?”滄瀾月一愣,思緒當即收回,急道,“不,不是她!”
頃刻出手!
滄瀾夜擡袖,手,絕美,而從手中一閃而過的白芒卻是在那一瞬擦亮了婕煜的眼睛——白羽。
“不!”滄瀾月高呼,“哥,你不能!”
反手一操,一片赤楓急擋白芒!
“啪!”赤楓粉碎,化作紅色的星點散落在空中。而那一根白羽也因此失去了力道,飄落下來。
“哦?”滄瀾夜微微挑起了眉,平靜的語氣不起一絲波瀾,眼裡的那一抹慈悲,近似於無動於衷,“你,可是要護她?”
滄瀾月回首,看了婕煜一眼。他的回答像是在嘆息:“我,自是要護她的。”
——月。
婕煜望著他背影,眼裡匍匐起一層霧氣,貝齒輕咬著嘴脣,好讓眼淚不輕易落下。
——他終究是護著我的,就算不是……又如何?
她擡起頭,前塵往事就此在一雙秋瞳裡灰飛湮滅。
滄瀾夜卻是脣角一勾,長長一嘆:“月,你不應該。”
滄瀾月的眼睛沒有光澤。
“月,你不應該。”滄瀾夜又重複了一遍,道,“你應知,在紫夜噬之下,用那赤月蝶是什麼後果。”
“沒有什麼是不該的。”滄瀾月嘴含淡笑,然而嘴角卻是滲出了一條血絲,“任何人均可死,唯獨她……不能。”
——是什麼時候開始放不下這個傻丫頭了?
——是從她將我救起時,抑或是在牀榻邊悉心守護時,還是……
滄瀾月驀地腳下一軟,倒在了婕煜足邊。
四周的顏色迅速褪去,只留下滅頂的黑白色,整個世界似也在一瞬凝固,就連那赤楓碎屑也被硬生生地鑲嵌在這片空氣當中。
——月,月!
婕煜驚恐地睜大眼,悸顫著,突地爬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衫,直覺整個世界就此崩潰。
“我猜得沒錯,果然就是她……”滄瀾夜打量了婕煜一會兒,道,“她們的眼睛很像。”
“不。”滄瀾月反駁道,聲音竟有些喑啞,“一點也不像,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那憐夕呢?憐夕怎麼辦?”滄瀾夜盯著他,問。
滄瀾月垂下了頭,沒有回答。突覺喉嚨一甜,竟噴出一片血霧,撒在地上,化作一地的桃花。殘忍的美豔,美豔的殘忍。
……
他扭過頭看向旁邊,葉憐夕雙手撐著草地,微笑著看著自己。
她的笑容,慢慢失去了鮮活的色彩,然後靜止在桃花後面。
一束光芒穿越厚重雲層後,溫暖地包住她那嬌弱的身體。
“只要你願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望著漫天的桃花,慢慢綻開了笑容。
……
——憐夕,憐夕。
他仰面,這樣的姿勢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寧靜,甚至連心都幾乎不再跳動,血液也不再流動,他覺得自己就要成爲一具沒有生命的物什。
可是,時光卻早已在這個物什的裡面雕刻著滿滿的記憶。
四周的一切如同被刻意放慢了一般,昏暗的房間裡只有灰塵在光柱中安靜飛舞。劇烈的動與安詳的靜將他生生扯成了兩半。
——憐夕,我在想,倘若過去沒有你陪伴,我如今會是一個什麼模樣。
他笑,直感覺內心深處,有一樣東西,一分分碎了。如同解脫了一般,化作虛無,不復存在。
不復存在。
滄瀾夜卻是一個箭步掠到滄瀾月身邊,左手出指如電,點了他的穴道,右手迅速將一粒黑色的藥丸送進了滄瀾月嘴裡。
“多謝。”滄瀾月臉上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道。
滄瀾夜卻是站起身,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在他脣邊浮現,又很快地隱沒了,恍若嘆息:“罷了,你既然如此,我也不逼你。你,好自爲之。”
說完,他便向著門外走去。走到門前,他頓了頓,倏地轉過頭,道:“很多人都可以按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下去,但你卻不可以。”
“爲什麼?”滄瀾月開口,聲音多木然。
“因爲,你姓滄瀾。”滄瀾夜轉過頭,輕嘆一聲,道。
緊接著,漫天白羽,空中驀地涌起白色的氣流,如同水霧一般層層將他包攏。
“聽我一言,莫要逃避。”聲音越來越輕,人影也愈加模糊,最後完全隱於這風中。
然後,白羽散開,風兒散去,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滄瀾麼?”滄瀾月喃喃道,忽覺胸口一疼,眼前一黑,便就此倒了下去,再無知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