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要入土了,它的光線照著稀疏的樹林,更顯現出一種淒涼的紅黃色。
“爲何此時來找我?”君生眸中星光一斂,將所有的感情匿於其中,淡淡地問。
“我,可是特意將那女人的行蹤告知於你。本想,你可藉此逼那七絕就範,誰知你……”姬薄倖嘴角帶著戲謔,眼裡卻是極致的寒澈,“如此的,不知好歹。”
“我,本就不屑如此。”君生的語氣無悲無喜。
“哦?”姬薄倖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纖細斯文的手腕,任誰都覺得這樣的手腕生於男子身上,非常的不可思議,“無毒不丈夫,這般的你,可是蓋不過那七絕的。”
“或者,換句話講,”姬薄倖驀地頓了頓,妖冶的眉眼稍稍上挑,“是蓋不過,那名叫滄瀾流雲的,老匹夫。”
君生垂眸,一張銀白色面具將他的表情隱藏,只露出眼神寂寂:“我之事,你無需過問。”
“不過,”君生擡首,道,“此次倒是多虧了你。如若不然,那花月二人怕是逃不過滄瀾夜的手心。”
“哼。”姬薄倖冷哼一聲,右手溫柔地搭在尖吻蝮的蛇身之上,語氣略帶揶揄,“你只須記住你的承諾,便可。”
“漆沉木。”君生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世間獨一無二的鑄琴良材,千年難遇,我這裡也只有小小的一段。你爲了那秦朝歌,值得麼?”
“這話若是別人問我,”姬薄倖嘴角勾起薄涼的笑意,眸裡的殺意卻是一閃而過,“此時早已是一具屍體。”
說完,他便緩緩提步走來,在與君生擦身而過時,驀地低聲道:“做好你自己的事。記住,你我二人,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我知道。”君生卻是絲毫不爲所動,眼裡藏著很內斂的笑意,而那尖吻蝮對他挑釁般的嘶鳴,則是直接遭到了無視。
姬薄倖又看了君生一眼,或許是錯覺,這君生竟給他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但願如此。”
然後,他長袖一舞,身影便在這樹林裡漸漸淡了,最後,消失無蹤。
“滄瀾流雲。”
望著姬薄倖消失之處,君生的眼裡似有一道光芒閃過,卻在瞬間化爲虛無。
手上微微用力,便只聽“啪”的一聲,洞簫已碎,落地化作塵埃,隨風飄去,漸漸遠了,不得圓滿。
“那本應屬於我之物,我會一點點,一分分,慢慢地,討回來。”
……
屋子的左邊用一個屏風隔開了,可是還是隱約可以看到一張精美的雪梨木書桌,案靠在窗邊。沒有誇張的龍鳳,只有好看的卻又看不懂的花紋。
書桌上擺著一張棋盤,棋盤對面坐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有些許微白的長髮一瀉而下,卻無絲毫疏狂的味道,反而是極致的清雅,全無半分散漫,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仿若天下盡在心底一般,運籌帷幄。
男子微微蹙眉,倏地夾起白棋,放下,然後又拿起黑棋,阻截。
他竟在自下自弈!
“唉……”男子驀地一嘆,卻是自嘲地笑笑,“身如不繫之舟,一任流行坎止。我,終究是做不到啊。”
倏然間,他的眸子迅速斂了斂,緩緩道:“雅父?”
“是,老爺。”話音剛落,屏後便現出了雅父的身影。
“可是有君生帶來的消息?”男子將一粒棋子落下,風輕雲淡地問。
“是的。”雅父微微鞠了一躬,似是對這中年男子極爲恭敬,“公子已將那七絕,阻截於莫靈街內。”
“哦?”兩道彎月眉壓在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上,顯得十分深沉,男子手裡把玩著一粒棋子,正在沉吟。
“叫卿兒來。”男子又落了一子,“我可是,很久都未見著她了。”
“是,老爺。”
“滄瀾流雲……”男子的目光晃動了一下,“是我的,終究是我的。”
“當年,即使是那滄瀾天縱都無法阻我。你,何足道?”
……
“你曾答應過,不會再動他的。”驀地,一聲幽嘆從四周緩緩淌來,語氣略帶失望。
“夢兒。”男子的目光斂了斂,“你怎的來了?”
“我若不來,便不知你還會對月做出什麼事來。”姻夢的聲音很悲傷。
男子閉上眼,給人的感覺如皓月當空,不染一絲塵埃:“你,是我的女兒。”
姻夢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卻是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男子又拾起一粒棋子,動作溫文爾雅:“夢兒,我需要你的幫助。”
“助你,去對付月?”姻夢的語氣略帶揶揄。
男子微微蹙眉,再一次重複道:“你,是我的女兒。”
說到這裡,男子頓了頓,淡淡道:“放心,我不會取他性命。兩年前不會,如今,亦是如此。”
姻夢又沉默了片刻,驀地長長一嘆:“算是對兩年前,你的,報答。”
“還有,記住你的承諾。”
男子沒有說話,倏地落子,卻是用力過猛,只聽“啪”的一聲,整張棋盤裂成了碎片。
一塊一塊,匍匐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