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車內的空調打得很低,穿著裹胸禮服的費南雪冷得直哆嗦,忍了很久,纔對樑逍說:“有沒有外套?”
他遞了自己的備用給她。
“有沒有紙巾?”
他又遞給她。
“有沒有AD鈣奶?”
這一回,他伸過來的手有些抖。
很久,他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對她說:“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而我能做的,只有送你一段。
【9】
訂婚典禮進行到尾聲的時候,費南雪收到了樑逍出車禍的消息。
他開車七年,比她入行的時間還要久,卻竟然犯了那麼低級的錯誤,連人帶車直直地撞上安全欄。
費南雪整個人傻住了,過了很久,才記起說話:“Vanessa,幫我叫車!”
她連禮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便匆匆趕到他所在的那家醫院。
臨下車,Vanessa攔住她:“Nancy姐,你要走後門進去,然後……”
“滾開!”她第一次氣急敗壞,“不要管我!”
她提起裙袂便衝下去。
現在的她,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遵守那些繁複的規則,因爲躺在病房裡的人是樑逍啊,是她愛的人啊……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她愛他。
而那些愛,雖只能存在於暗夜,卻絕不會因此消融。
病房裡,剛結束手術的樑逍睡得很沉。見到他久違的睡容,費南雪終於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手機似乎是震動起來,她拿出來,是褚凡。
“你只有七天?!彼穆曇羟謇涠届o。
她忽然淚盈於睫:“我知道了。”
她只有七天,然而直到第三天,樑逍才能下牀。其實他傷得不重,復原得也很快,但這一切於只有七天的她來說,還是太慢太慢了。
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樑逍看在眼裡,良久,他走過來輕輕抱住她,說:“我想溜出去跟你約會,好不好?”
費南雪詫異地看著他,最終,是重重地點點頭:“好?!?
他們換了便裝,從後門溜出去。
這一回,他們終於能在太陽下牽手,而這也是費南雪第一次感受到,做對普通戀人的感覺有多好。
但是這樣的感覺,卻不能夠延續一生一世。因爲在更早之前,爲了爬上頂端,她已如童話裡的人魚公主,與巫婆達成交易,爲之捨去了她的聲音,與長髮。
城市最高山頂的觀景臺上,費南雪伏於樑逍懷中,眼中有淚光浮動。
“山上真冷,一點都都不像夏天?!彼?。
“是啊,高處都很冷?!彼嗳嗨念^髮,似乎在於她話家常。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那天最後,他們手牽著手坐纜車下山,在落地之前,樑逍忽然吻了她脣一下。
那樣冰冷的觸感,令兩人同時爲之顫慄。
樑逍
得意地笑了:“從前都是你主動吻我,我總算是實現先吻你的願望了。”
“傻瓜,以後我們……”費南雪的話說到一半,終究沒有了聲音。
在並肩看過這落寞的人間後,他們或許並沒有以後。
但如果,如果……
費南雪望著他若有所思的寂寞側臉,心中有了決斷。
【9】
當晚,費南雪主動找到褚凡,提出取消婚禮。
“我可以爲他放棄全部,錢,榮耀,fans……”她說這些的時候,胸口重重起伏著,彷彿是擔心他不信,不信這個曾經爲了爬上頂端,能夠脫光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但褚凡卻比她想象的更加冷靜:“是嗎?你說你可以爲他放棄一切,那你是否問過他,他願意你爲他放棄一切嗎?”
一霎間,費南雪呆住了。那個掩埋在她心中的最壞的預感呼之欲出,她無法視而不見。
果然,回到醫院的時候,樑逍已經消失了。
除了他睡過的病牀上還放著他脫下的病服,其餘一切了無痕跡,他甚至吝嗇於留下隻言片語給她,哪怕一句“再見”都好。
費南雪就那樣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直到Vanessa走進來,向她報告明天的行程安排:“明天上午有電視臺採訪,下午還要去錄新專輯。行程有點趕,Nancy姐你OK嗎?”
這纔是屬於她的最真實的人生,她以爲自己會哭,卻終究笑了。
“沒問題。”她背對著Vanessa答道。
那之後,便是第四張專輯的錄製,發行,以及一場又一場的採訪,活動,演唱會。
不知爲何,褚凡選擇拖延了正式婚禮的時間,對此她有些不解,問他:“你不是急著要結婚?”
褚凡笑起來:“但不急這一年半載?!?
她從來不懂他,也不想懂。
年底,她的第四張專輯銷量破了紀錄,她終於拿到一年前老闆口頭應允的假期。
Vanessa以爲她會出國度假,沒想到費南雪卻讓她幫忙定了開往即墨的火車票。
“我想去散心。”她笑著說。
而其實如果她沒有記錯,即墨應該是樑逍某一夜跟她提起過的,他的故鄉。
她沒有去過那裡,所以想去看看。
這半年來,她已經放棄找他。因爲成年後的她早懂得,一個人若是真心避開你,那便是你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到的。
她放棄再尋找他,只想來他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住宿的地方靠近鶴山景區,幫忙來接她的是個少年。不知爲何,她竟然在他的眉目中看見樑逍的影子。
或許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全世界都是他的影子吧。但可惜於他們而言,這一輩子,相逢無用,癡情無用,一切終歸迢迢。
費南雪總共在即墨待了小半個月,直至Vanessa打電話催她回去工作,她纔不得不訂票離開。
去機場的一路飄起小雪,費南
雪放下車窗,凝望著漫天的雪白,有些出神。
司機健談,笑問她:“小姑娘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在想什麼呢?
大概是突然想起某年某月某一天,她曾對他說:我叫費南雪。南國的南,雪天的雪?!?
“真是好聽的名字?!彼尤灰恍?。
然而一笑間,便已錯過一生。
後記 不悔
其實有些不知道怎麼下筆寫這篇後記,所以在打開文檔之前,我跑去陽臺上抽了一支菸。
戒菸兩年,最近兩個月慢慢拾起來,還是不怎麼習慣,大概再不願意承認都得承認,自己真的無法再回到二十二歲之前的那個狀態了。
所以結束這本書後,打算再次認真戒掉。
說起來,今晚看到的月亮竟意外的明亮。我不大懂月相,只能端了把小板凳坐在那裡,把它幻想成一顆檸檬味的水果硬糖。
像此刻我嘴裡含著的這顆一樣。
很明顯,我在跑題,因爲我發現,這篇後記,與我曾幻想的,實在是相差太多了。
就在三天前,我還在腦內炮製出無數煽情的句子,準備在這一刻一一記錄。
想著想著,就默默流了很多眼淚,像一個傻瓜。
而其實,當我坐在這裡,真正敲下那個“The End”的時候,我反倒比下午時平靜許多,至少,我沒有寫著寫著就哭出來,再次像一個傻瓜。
忘記說,這個故事,不僅是我寫過最長的一個故事,也是賺取我眼淚最多的一個故事。
真不是因爲它虐得撕心裂肺,相反,我覺得它溫情得令身爲作者的我都覺得嫉妒。
我創造了一個不存在於世間的男人,然後將我曾得到過的溫存與美好,一點一點投映在他身上,就像在圓一場屬於自己的失落的夢一樣。
這大概就是能寫故事的好處,生活中無法圓滿的事,總能在故事中討一個圓滿。
只要我願意。
寫到這裡,或許有人會猜測,沈先生的原型不會就是我的前任吧。
答案大概會令你失望,當然不是。
但或許,我已不自覺的在沈先生身上,留下了許多他的痕跡吧。
這就是一場傷筋動骨的戀愛的好處,他走了,除了留下些沒用的回憶,還總可以留下些聊以兌換稿費的素材。
說笑而已。
其實我還是非常享受回憶這件事本身的。
不過在兩三年前,我卻是個非常憎惡回憶的人。
回憶沒有任何重量,這是我多年來秉承的觀點。
當然,我的這種觀點至今未變,但這並不妨礙最近我又體悟到點新的東西,那就是回憶雖然沒有力量,卻可以令人快樂。
比如現在的我,坐在空調房裡寫這篇後記,既要保持住頭腦的清醒,又要控制可能氾濫的情緒,這事其實挺惱人的,但做這事的同時,我卻可以盡情地回憶兩年前的今天,西寧下著雨的空曠大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