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宮內(nèi),林瑯親自爲(wèi)拓跋宏穿戴正式典禮用的朝服。左衽窄袖,前襟上金龍怒目。她跪在地上,替拓跋宏穿好長鞘靴,又仔細(xì)整理他膝間的短衣下襬,最後仰起臉,替他扣好腰間一條金鑲玉墜的龍紋腰帶。
拓跋宏伸手一拉,讓林瑯站起:“今天的祭祀和宮宴要很久,你不用一直隨侍。”
林瑯柔柔地一笑:“換了別人,不知道皇上的飲食習(xí)慣,反倒不方便。皇上不必?fù)?dān)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她像影子一樣跟著拓跋宏,十幾年從未變過,以至於拓跋宏習(xí)慣身邊有她,就像習(xí)慣每天的呼吸一樣。
“聽說今年新貢的鵝肉很好,不過鵝肉溫涼,皇上還是少吃爲(wèi)好。”林瑯絮絮叮囑。聽見鵝肉兩個字,拓跋宏忽然問:“怎麼從來沒見御膳房進(jìn)過鵝掌?”
林瑯啞然失笑:“皇上平常吃的,向來是鵝胸腹之間、最嫩的那一塊肉。鵝掌不容易入味,再說吃起來也不雅觀,尋常貴胄都不肯吃,哪還敢送到皇上面前來?”她微微詫異,拓跋宏向來不對吃用上心,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鵝掌。
拓跋宏輕輕“哦”了一聲,不再深究這個話題。半晌,他又像自言自語一樣對林瑯說:“上次那個小丫頭,到處都找不著她,原來是不知道爲(wèi)什麼、被關(guān)進(jìn)甘織宮去了。”
林瑯尷尬地沉默,好半天才重新擺出一副跟平常一樣溫柔的笑意:“她是馮家的小姐……”
“正因爲(wèi)她是馮家的小姐,朕才格外留意。”拓跋宏用手指敲著紫檀木桌面,“朕這個祖母,待人恩威並施,恩讓人感激敬重她,威讓人畏懼她。如果馮家的小姐能夠與她失和,那情形倒是對朕有利得多。”
他知道林瑯膽小,從沒對她提起過在密室暗道中看到的事。雖然再三想辦法確認(rèn),他還是不能肯定,第一晚那個一句話都沒說的女孩子,究竟是誰。那一日同在宮中的,有兩位馮家小姐,年齡相仿,身形也差不多,他卻只看到一個光影模糊勾勒的背影。
那個女孩顯然並沒向太皇太后提起,在密室暗道裡遇見了人……
禮官在宮門外第三次催請,拓跋宏才上了雕金肩輦,往通明殿去。
宮中一切喜慶熱鬧,都與甘織宮無緣。正月初一,甘織宮的人,可以不用像平常一樣辛苦勞作,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繡幾塊絹帕消遣時間。
馮妙心事重重,略一走神,手底下一隻蝴蝶半張的翅膀,就繡歪了,只能一點點拆開重來。扶搖閣開宴的鐘聲,隔著清冷的空氣,也顯得有些蕭索寥落。這種設(shè)在扶搖閣的闔宮大宴,不到申時是不會結(jié)束的。
絲線剛扯開一半,素雲(yún)就走進(jìn)來,目光在房裡略掃了一圈,叫所有人都到正廳等候。自從素荷離開甘織宮,她就變得很沉默寡言,這還是第一次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話。
馮妙放下半成的絹帕,混在人堆裡走出去。一進(jìn)正廳,便看到文瀾姑姑陪著一名三十出頭的太監(jiān)坐著。那太監(jiān)麪皮白淨(jìng),雙眼卻喜歡用餘光斜斜地瞟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