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暉帶著小朵兒,來到了定國公府。放榜擇的是休沐日,就是爲了讓考中的人家裡可以歡慶。只不過徐景昌與庭芳休沐日基本不著家,也就旁的人湊在一起熱鬧了。李初暉使人擡著幾箱禮物來批發,送的最多的就是夏波光。二人在一處玩了好幾年,自是比旁人有感情。
李初暉笑的眼睛彎彎:“夏孺人,恭喜你了。”能夠考中狀元,纔算真正揭過她昔日爲奴婢的身份。賤籍早在律令中廢除,但依然鐫刻在人們的心中。孺人的敕命,表示著她依然只是側室,但從今日起,便是她的新生。頭一個女狀元,必將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夏波光比想象中的平靜,笑對李初暉道:“咱們家一羣進士,方知太傅要求嚴苛之遠見。那時的太傅也未必想的到今日,可有沒有今日,她都會這般要求我們,故機會來臨時,我們全都抓住了。”
李初暉聽得此話,心中微顫。
夏波光笑道:“真是一個絕美的時代啊!”
李初暉問:“將來還會更好麼?”
夏波光道:“會。繅絲機已遍佈江南,戶部預估今年的稅收可以翻倍。王田下立竿見影的就是沒有那麼多造反的流民,固然還有小範圍的衝突,可是比起之前好太多。朝廷平叛的銀子,完全可以用來興修水利,改良農具。工部有專門的農業研發處,蠶鍾改良已見希望,稻種、麥種等也有人研發。沒有意外的話,淮揚的大火不會再燒起來了。”
李初暉望向北方:“蒙古人也不會再打過來了吧。”
夏波光道:“他們敢來,就用大炮炸死他們。”
李初暉點頭:“九邊的兵士,可以入國企,他們也過的更好,我們也不用花錢養著。皆大歡喜。”
夏波光笑道:“公主開始參詳政事了麼?”
李初暉笑道:“跟著太傅的人,哪個張嘴不是政務?太傅就有本事搞的所有人兢兢業業。聽老宮人說起父皇小時候,就是個混世魔王。現在哪裡有一絲魔王的影子?只怕我的弟妹再聽宮人閒話,都不會相信了。”
夏波光大笑:“跟著她壓力太大了。出身那樣好,長的那樣好,偏偏比誰都玩命。害的我們不努力就似罪大惡極一般。”
李初暉也跟著笑:“討厭的很吶!她怎麼什麼都會!最討厭的是她還看書,還練字,還騎射。我看著她的工作日程表就頭皮發麻。再看看父皇與徐都督的,已腿軟的站不住了。”
“深有同感!”
李初暉趕緊結束這恐怖的話題,道:“你們家要擺酒吧?到那日我再出來,替你掙些臉面。我雖止是公主,但官場上能扯張虎皮做大旗的時候,就別客氣。”
夏波光道:“公主說話似大人了。”
李初暉笑笑:“我九歲了,太傅九歲已出書了。”
夏波光道:“以她的脾氣,她寧可九歲的孩子只操蛋。”
李初暉又是一陣輕笑:“九歲的公主不是孩子。”
夏波光看向李初暉,外祖謀反,母親被廢,心裡的落差就足以讓她長大。天家無父子,公主沒有父親,只有父皇。沒有父母的孩子,除了逼迫自己長大,再無其它的路可以走。但公主終歸是幸福的,些許磨礪,或能想的更開,過的更好吧。
李初暉覺得長大沒什麼不好,她漸漸識得人心險惡。可那份險惡並非捂住眼睛就不存在,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太多。皇家的公主,最不該有的就是天真。李初暉也看向夏波光,她該有自己的班底了!
傻子纔會內耗,聰明人只會想法設法的抱團,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不管女科有多容易,能殺出重圍的,都是人中龍鳳。每一個人都知道女科有多麼的孱弱,即便太傅巍峨的立在朝堂,官場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排擠。這種情況會持續很多年,很多很多年,或許她們終其一生,都看不到心中期盼的那個結果。可是她們知道,踏出了第一步,就充滿了希望。
女進士們將來難免爲了各自的利益分了派系,但至少此刻時團結一致的。她們頻繁的交際著,飛快的熟悉著彼此。她們都被分在了京城,沒有外放。保守勢力在地方上還很強大,一羣剛得官的女人,出去就是死。昭寧帝奚心的保護著他的親手種下的秧苗,女子分田、女子科舉,這片土地上,將來會有半數人會成爲他的絕對嫡系。這樣架構起來的皇權,才堅不可摧,無所畏懼。她們現在還很幼小,但沒關係,他等的起。他才三十歲,至少能活二十年。二十年,足夠讓他顛覆原有的官僚體系,足以讓他給他的孩子,留下一個繁盛的天下。
秋收過後,便是覈算歲入。銀子一箱一箱的隨著海運、漕運與官道押送入京城。戶部覈算出來的數目,一點點超過昭寧帝的預期,直飈到四千萬兩才停止。昭寧帝頭一回後悔沒有好好照顧太上皇,他應該孝順點,讓太上皇活到今日,看看他治理的天下,能收多少銀錢!新政初使,歲入已翻倍,三年後呢?五年後呢?昭寧帝想大笑,似宋朝一般過億的歲入,應該不是夢吧?他能做光武帝,不是幻想吧?笑過之後的昭寧帝,眼中又閃過淚花,大哥,你看的見嗎?我真的把天下掰回了正軌;我真的能把我們的王朝,再推向高峰。
秋季蒙古的進犯的力量在火炮與連珠銃的攻擊下,越發顯的無力;五軍紡織廠供完軍需後,開始向民間銷售衣服,京城的棉布與成衣價格狂跌。中樞的官員親眼見證了工業的力量,強悍到無法抵禦的力量。有人讚賞、有人畏懼、有人厭惡、有人懷疑也難免有人抨擊和阻擋。但工業的步伐一旦踏出,利益裹挾的力量,就不再能輕易摧毀。它會沿著它該有的軌道,狂奔向前,再難回首。
一年四千萬歲入的朝廷,令人恐懼。
至年底,中樞官員的空缺補至八成,朝中恢復了生機。又是一年大朝會,庭芳與徐景昌在夜色中出門,並羈而行。庭芳想起了多年前她們一起去大同的情景,單純的聊著日常,全然不知前面的風險。那時候她們誰也沒想到,可以並駕齊驅一輩子。
徐景昌的睫毛特別長,顯得眼睛特別亮。徐景昌有些無奈,庭芳看他的眼神裡,總帶著三分調戲,可他偏偏就欲罷不能。強悍又嬌俏的庭芳,只屬於他的庭芳,與他一起,一文一武,權傾朝堂。
權力的滋味,確實令人迷醉。屹立在這個位置,徐景昌總算可以安心的想:再也沒有人能齷齪的欺辱於她,再也沒有人能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互爲依靠,互爲犄角,永不分離。
路上的官員遇見了這對夫妻,紛紛避讓。被允許帶刀策馬入宮廷的二人,在衆人的豔羨中,長驅直入,停在了太和殿前。
因緣際會錯過了兩次正旦的庭芳終於站在了她該站的位置。作爲太傅,率文武百官朝賀。這一年的朝堂,不再是庭芳一個人孤獨的戰鬥,正一品的太傅,正一品的宗人令,十幾個個有資格踏入太和殿前的女官。庭芳勾起嘴角,我曾說要踏出一條血路,我曾說要點起星星之火,竟在我二十歲時便做到了。出乎意料的快啊!
昭寧帝端坐龍椅,居高臨下的看著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禮儀畢,朝臣站起。北風呼嘯中,皇帝的話會非常簡短與套路。但今年,昭寧帝不想走過場。
他緩緩的開口道:“新政實施一年,卓有成效。朕感激衆卿之努力。”
大嗓門的太監,接力的把昭寧帝的話複述至每一個角落。
昭寧帝繼續道:“至始至終,朝中都有許多反對的聲音。或因孔孟之道,或因祖宗家法。”
“然而支離破碎的天下,沒有哪一條孔孟之道能夠挽救,亦沒有哪一條祖宗家法可以扭轉。”
“新政或有太多不盡如人意之處,或傷及了無數無辜。但朕不能因懼怕,而止步不前。”
“蒙古的鐵騎還在騷擾,西洋的炮船縱橫海上。淮揚大火、京城動盪,回憶起來,至今讓朕徹夜難眠。內憂外患中,朕不能再退縮。”
“前路固然迷茫,回頭卻是深淵。此情此景,朕願做一次引路人。若不幸失敗,至少給後人一個警示。告訴後人,朕死在何處;但也告訴後人,如果沒有這份勇氣,就不配做個帝王。”
“朕想做明君,與衆卿共勉之。”
“生平所願,到我死的那一日,再次見證屬於華夏的盛世榮光!”
庭芳望向昭寧帝的眼神,充滿了笑意。或許你謝我帶來了全新的思想,我亦謝你縱容我入政治舞臺。啓用女子爲太傅的壓力,我能想象,但你還是堅持的做了。爲了天下蒼生,數次忍讓。忍讓我,忍讓朝臣。你是我見過最荒誕,亦最有勇氣的帝王。
肅、立、叩首。三跪九叩,示爲臣服。我願臣服,因爲你能帶著我,回到我夢寐以求的家鄉。
前世今生,我都是強國的子民,我都是彪悍的葉庭芳!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到這裡就全部結束了,富國強兵神馬的,其實已經在南昌的建設裡寫了一些思路,畢竟是小說,主要還是寫人寫故事嘛。
本來想寫一個經典宅鬥小言故事,女主是個不受寵的庶女,遇到更不受寵的嫡長子。中途她不小心被拐入煙花巷,歷經艱苦逃出來父親卻不要她。她只好去打工,進的正是被攆出家門的男主家裡。男主只養的起一個丫頭,於是他們在一起。
剛寫開頭,廢了六稿。= =||因爲我沒辦法寫那麼慫的女主,會把自己憋死。放下筆,重新整理思路。
其實,不論古今中外,都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寫一個奮鬥的故事吧。因爲生活是那樣艱難,奮鬥了都可能死掉,一如小七,何況把一切寄託在未知。
我曾說過,文以載道,卻被人曲解成載學術。小說是不可能載學術的,任何學術都不能。小說就是小說。當然,說載道是有些誇張,不過是借用了一個形容詞。寫完全本,我只想說,人不要彎下自己的脊樑,因爲彎下去比直著會慘的多。和氣、談判、退讓、臣服之類的一時妥協難免,但始終不要忘記直回來。
白左的那一套悲天憫人,無非就是另一種傲慢。做人踏實點,無論什麼波折,什麼傷害,什麼困難,最終能掙脫困境的只有自己。社會依然很殘酷,我們生在期間,想要改變也得自己過的好。就如我們的國家一樣,百年屈辱後還能坐實五大流氓,靠的終究是自己,沒有別人。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