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走到外書房，只見葉閣老負(fù)手而立。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時間足以讓葉閣老完全康復(fù)。其實(shí)一個多月前葉閣老勉強(qiáng)能下牀時，就火速衝到宮裡謝罪，趕緊處理積壓公務(wù)，生怕被人使絆子架空。幾個閣老累的兩眼發(fā)直，看到實(shí)際上的老大回歸，差點(diǎn)痛哭流涕。葉閣老方知房閣老爲(wèi)了替他出氣，自己倒先氣著了。十分敬佩房閣老的君子之風(fēng)，特特?cái)y老太太上門拜謝，兩家竟由此開始走動。只房閣老身體不大好，至今都沒去幹活。好在房閣老處事能力不大好，幾個閣老湊在一處，勉強(qiáng)能替他把班代了。至此，葉閣老忙的昏天黑地，直到今日休沐才得閒兒尋庭芳說話。

庭芳在門口喊了一聲：“老太爺，尋我有事？”

葉閣老回頭看到庭芳，笑了笑，帶著庭芳往南沿的炕上坐下，指著炕桌上的點(diǎn)心道：“宮裡賞的，原交到裡頭叫大夥兒分著吃，偏又送了碟到我這裡。我不愛吃，你吃了去，省的浪費(fèi)。”

庭芳揭開蓋子，不過是酥糖玫瑰糕，內(nèi)造的模具精緻，糕餅亦顯得色香味俱全。捏起一塊扔嘴裡，花香瞬間溢滿口腔。她本就喜歡玫瑰香，嘴裡更有玫瑰花瓣的觸感刺激味蕾。混了玫瑰花的糕餅不似尋常米糕一般噎人，反倒是口舌生津，能細(xì)品出似有似無的甜味。

庭芳讚了個好字，笑道：“內(nèi)造的點(diǎn)心就是不同。”

男人們大多不喜歡零嘴，葉閣老見她吃的眼睛笑的彎彎的，心情好了一絲絲。待庭芳吃完，葉閣老就問：“庭鬆哥幾個今日還好？”

庭芳笑道：“放心吧，老太太已是不慪氣了。只誠心不想給他們臉子瞧。日後下人難免怠慢些，作踐卻是不敢的。我和二嬸在家看著呢。”

葉閣老深深嘆了口氣：“女人家的醋勁兒啊！”

庭芳挑眉：“說的好似男人沒醋勁兒。你們男人才小心眼，自家媳婦看都不讓人看。女人還不至於攔著你們出門。”

葉閣老無奈的道：“那也不能亂吃飛醋。看到你三嬸了沒？亂吃飛醋的下場。”

庭芳撇嘴：“跟我說沒用，我且沒男人要呢。是你們沒眼光，我瞧著三嬸的姐姐就挺好，誰讓你們不聘了她。”

葉閣老不提還好，提起來就氣死：“你當(dāng)我想啊？當(dāng)時我還沒位高權(quán)重，你父親和二叔少年進(jìn)士，風(fēng)光無限，尋什麼樣的好人家沒有？到你三叔，好麼！不學(xué)無術(shù)還好色，又是庶出，我能怎麼樣？”

庭芳皺眉：“他怎麼婚前就讓人知道好色了？”

葉閣老陣陣肝疼：“我沒空管他，你老太太又懶的管。手裡有幾個錢，跟著一羣小衙內(nèi)做了秦樓楚館的常客。結(jié)親的人家一打聽，什麼都別說了，沒得傷彼此顏面。所以我說女人啊，就是小心眼！早管起來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田地。”葉閣老難得抱怨老妻，“也不是不能尋到更好的，只她怕人說她不慈，不願給老三尋個踏實(shí)的，偏要尋官家女。官家女豈是那麼好挑的麼？找來找去找到秦家，我使人問了一回，個個都不錯，哪裡知道秦三姑奶奶就沒長腦子？”

庭芳吐槽：“您就不考察考察？”

葉閣老嘆道：“當(dāng)時秦大姑娘訂了親還沒嫁，他們姐仨個都差不多大。秦家老太太好懸沒把大姑娘的婚給退了，我們家哪裡敢摻和進(jìn)去，不知道的還當(dāng)我們仗勢欺人，還欺到同朝爲(wèi)官的人身上。這名聲是能背的麼？只得匆匆忙忙娶了你三嬸。何況養(yǎng)移體居移氣，也不單往好的移，你三嬸才嫁過來時還好，與妯娌攀比多了，就漸漸移了性情。要不然我怎麼叫你們都一塊兒讀書呢？多讀書多動腦，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去奢求不該求的，安安穩(wěn)穩(wěn)一生一世多好。看如今，孩子們多受委屈。老太婆心裡有氣，只能要你照看了。”

庭芳點(diǎn)頭道：“都是我兄弟，能照看的自然照看。再說老太太也沒真攔著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quán)當(dāng)縱著我淘氣。我竟是專給你們背黑鍋的！”庭芳嘟著嘴道，“你們老兩口鬥法，拿我當(dāng)筏子！”

葉閣老尷尬的笑。

庭芳無語，轉(zhuǎn)回正事：“依我說，乾脆還叫五妹妹回去住。住在正院她更不自在。”

葉閣老苦著一張臉道：“就她親孃那模樣，不把她放老太婆跟前，她就嫁不出去了。所以我沒法子朝老太婆發(fā)脾氣，她恨死三太太，還得替三太太養(yǎng)閨女。又不是她親生的，仁至義盡啦。也是你五妹妹拎得清，庭苗她就不喜歡，我都沒敢提。罷了，誰也不是天生就命好的。他們比我小時候強(qiáng)多了，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也不是個個子孫能成才的，我也無法了。”

庭芳看著葉閣老蒼老許多的臉，也是深深嘆了口氣。小八的死未必賴的到三房的頭上，但古人迷信，又有孝期一說，都疑心葉俊民在皇后剛死的時候就作亂，惹惱了天家，上天才對葉家降下懲罰。至於爲(wèi)什麼禍害大房而不禍害三房，自然是因爲(wèi)小八身子骨太弱，受不起了。何況此時觀念，雖分了房，但只要不分家，默認(rèn)都是一家子。死了侄子跟死了兒子，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如今老太太對此深信不疑，不摁死三房全家，都算她跟葉閣老感情深厚了。

陳氏倒是沒牽連三房，她總疑心是周姨娘。偏偏當(dāng)日該搜的都搜了，該查的都查了。除了周姨娘不按規(guī)矩禁足偷偷溜出來透氣，也沒別的把柄。她又不是沒溜出來過，上回還跟孫姨娘在院子裡打架呢。後來孫姨娘表現(xiàn)好，提前刑滿釋放，周姨娘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關(guān)著。趁人不注意逛逛院子，又沒出東院，家裡也沒人跟她接觸，疑來疑去也不過是疑神疑鬼。這回葉俊文表現(xiàn)的倒還好，還想要嫡子，就只跟陳氏廝混。陳氏正是脆弱的時候，兩口子感情倒是加深了些許。庭芳再煩葉俊文，現(xiàn)如今也只能司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只要陳氏笑的出來，她給葉俊文奴顏婢膝都行。不單庭芳，連楊安琴都縮了，生怕惹惱了妹.夫。真心惹不起，可把楊安琴憋的夠嗆。爲(wèi)了陳氏，硬忍了。

葉閣老沉默了半晌，在庭芳以爲(wèi)今日談話完畢，正要撤退時，葉閣老忽然問：“四丫頭，那日.你瞧見了房知德，覺得如何？”

庭芳奇道：“你問他作甚？”

葉閣老艱難的道：“你三嬸鬧了一場，太子沒法子要庭瑤當(dāng)兒媳婦了，聖上那裡過不去。你大姐姐該尋人家了。”

庭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她又忘了一個人的品行對家族的影響，愣是葉閣老明說了纔想起庭瑤的婚事一準(zhǔn)兒黃。登時氣的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的道：“放我進(jìn)庫房，我打斷葉俊民的腿！靠！”

葉閣老：“……”

庭芳快速道：“咱們家策略要調(diào)整，沒了太孫妃的大姐姐，領(lǐng)頭人未必就是你了。便是如今還認(rèn)你，過了河必定要拆橋的。對了，還沒人告訴我，聖上怎麼那麼快知道消息的？”

“侯家。”葉閣老淡淡的道出兩個字，“你見過侯景榮。”

庭芳噎的半死，侯景榮確實(shí)是強(qiáng)有力的對手，各方面素質(zhì)比庭瑤都不差。幾代書香門第，論起來比葉家高貴的多。並且侯家不弱，原先跟葉家也不算死黨，如今悄悄兒在後頭給葉家使絆子，簡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回不想打斷葉俊民的腿了，想凌遲了他！要知道她們家葉俊文就是個禍害，沒有庭瑤做妃子在上頭壓著蠢爹，便是嫁給了房知德有鳥用！根本沒法子護(hù)住陳氏。別的不論，至少她就得被胡亂嫁出去。想起宅斗的一地雞毛，庭芳覺得此仇不共戴天！古代多少才女硬生生被婆婆憋死的？她倒是不怕婆婆憋死她，港真，論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本事，估計(jì)在古代沒幾個人能比的上她的。畢竟是程序員堆裡滾出來的，直男癌什麼品性只怕她比他們的媽還清楚。問題是那種日子過的沒意思透了好嗎！即便是她打算當(dāng)鵪鶉的時候，那也是葉府一霸。那些個小破廟哪裡裝的下她這個大佛！巨坑！

庭芳能想到的，葉閣老豈能想不到？看著庭芳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知道氣的不輕。等庭芳砸了杯子，把脾氣發(fā)了出來，葉閣老才道：“所以趁著我活著，替你們都物色好了。至於你……”葉閣老頓了好久，十分捨不得的道，“只能低嫁了，不然制不住長輩。”

庭芳眼睛通紅：“不行！低嫁沒用！我娘未必活的過我爹！我娘……更活不過大哥。低嫁了，孃家不替我出頭，也是沒用的。”

葉閣老心疼的手直打哆嗦，好半晌才問：“那陳謙呢？”

“嘎？”饒是庭芳正怒火從燒，也被葉閣老的不按理出牌給打懵了，“關(guān)陳謙什麼事兒啊！？”

葉閣老看了庭芳一眼：“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庭芳張了張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