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邦回京沒見著昭寧帝,在家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就往定國公府來。那年一別,姐弟兩個近七年未見。趙安邦已長成,不算很像趙總兵,卻是一般的魁梧強壯。庭芳笑著拍拍趙安邦的胳膊道:“不好叫你小胖子了?!?
趙安邦笑道:“姐姐愛叫便叫,橫豎陛下現在還管我叫小胖子。我算是服了姐姐了,從大同回來不過八百里,下了馬都險些站不住,姐姐從南昌回來連跑七日,厲害!”
庭芳笑問:“叫爹爹打的慘嗎?”
趙安邦哀嚎一聲:“不是一般的慘。爹爹說,我不如昌哥哥也就罷了,連你也不如。去大同的前幾日他還憋著火,次後見我站樁站的軟綿綿的,直接抄起馬鞭把我狠抽了一頓,不是段文書攔著,我可真是起不來牀了?!?
庭芳又問:“現在呢?”
趙安邦蔫頭耷腦的道:“好些了,叫我住你家,只年三十滾回去祭祀,過了年就回大同。他若逮著我偷一點子懶,就不是十來鞭便輕輕放過了?!壁w安邦鬱悶的道,“姐姐,鞭子打的好疼啊!”
庭芳笑個不?。骸盎钤摗!?
趙安邦控訴道:“你有沒有一點姐姐的溫柔?”
庭芳斬釘截鐵的道:“沒有!”
趙安邦再次哀嚎:“好姐姐,我的親姐姐,你可知道爹爹一直拿你做標桿,我真被打的好慘的!你就不能安慰我兩句嗎?”
庭芳笑呵呵的道:“你長大了,我不哄大人?!?
趙安邦撇嘴道:“所以爹爹嚴令我住定國公府。我外甥你將來也打算這般養嗎?”
庭芳點頭:“打熬筋骨是好事。我若不是打小兒練的童子功,你這會子可見不著我了。王太醫鎮日裡說我是他見過最難伺候的病人,你道爲何?”
趙安邦好奇的問:“爲何?”
庭芳笑笑:“因爲尋常的病人不用到我這份上就死了?!?
趙安邦:“……”
庭芳推了趙安邦一把:“去吧,去後頭練習。我家同你家長的差不多,親兵也有,兵器也有,先去做完今日的功課,再來同我閒話?!?
趙安邦跑了一天一夜的馬,覺得骨頭酸的還沒緩過勁兒來,可庭芳吩咐了,他就得去。他可不信此刻尚算柔和的庭芳,能比他爹好多少。都喵的是一方將領,心狠手辣的程度都是一樣一樣的!苦逼的走到外頭,叫上自己的親兵,練拳腳去了。
庭芳躺的渾身痠痛,打發趙安邦出門,自己也走到了外間。陳氏越氏與趙總兵的文姨娘正對坐閒話。陳氏見庭芳起來了,立刻抱怨道:“你怎麼不躺著?”
庭芳道:“我走動走動?!?
文姨娘就要起身見禮,庭芳忙按住,順勢上了炕:“你們聊,我就挪個地方,好叫丫頭開我屋裡的窗子通風。回頭你們去我屋裡說去,這間房也要通一下風。總是悶著易生邪氣,好的更慢?!闭f著往角落裡一縮,又閉目養神。
越氏嘆道:“有她一個在外累著,咱們就可盡情撒歡兒?!?
庭芳睜開眼笑道:“誰家老爺不是這般?往日老太爺在時,不到天黑都難著家。我們家國公就不提了,文姨娘家的國公,這都去了大同十幾年,更沒個譜兒。”
文姨娘笑道:“沒了他在外廝殺,京裡怎生能安穩?我就覺得對不住他,他千叮萬囑叫我管好世子,我卻是管不住。幸而有郡主,不然世子回大同,又要捱打了?!?
陳氏道:“姨娘過謙了,我看著小世子就很懂禮。”
文姨娘道:“懂禮是懂禮,就是武藝上差著些。此番來也是厚顏上門,明知道郡主病著,還來勞煩,實在對不住?!?
庭芳卻是沒回話,陳氏往她額頭上探了探,依舊燒著。給她掖了掖被子,隨她睡去。庭芳並沒睡著,只是懶的說話罷了。
文姨娘更是不好意思,道:“要不,我還是同世子家去吧?”
庭芳閉著眼道:“不妨,我封爵比小舅舅高,我家的親兵不那麼怵世子,纔好下狠手。小舅舅是疼孩子,才叫如此。大同險峻,沒有硬本事,當真怎麼死都不知道。姨娘安心住著,若有慢待之處,萬別惱了外甥女?!?
文姨娘忙道不敢。
庭芳又聽著三個家庭婦女家長裡短的說著閒話,迷迷瞪瞪的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額頭上捱了一下,睜開眼看竟是昭寧帝。
昭寧帝衝被驚嚇住的越氏笑了一個:“二太太?”
越氏一個激靈,火速下炕見禮。萬沒想到昭寧帝就這麼擡腳而入,外頭居然沒有開中門的動靜!
庭芳欲要起身行禮,被昭寧帝按?。骸拔襾砜纯茨?,別動。徐景昌呢?”
庭芳有氣無力的道:“去衙門了?!?
“哈?”昭寧帝道,“我不是叫他歇兩日麼?”
庭芳苦笑:“才六點就有人來請,冒雪出門的。外頭那般大雪,陛下怎麼就出宮了?”
昭寧帝道:“我放風啊!偷溜出來找徐景昌玩,他倒出門了?!?
庭芳指了指後方的位置:“小胖子在演武場,陛下尋他耍去?!?
昭寧帝道:“也好!”說畢,熟門熟路的往後頭去了。
越氏:“……”
文姨娘:“……”
陳氏重重嘆口氣:“外頭怎麼也不來個人報信!”
庭芳道:“八成翻牆進來的?!?
越氏目瞪口呆:“爲什麼?。俊?
庭芳笑:“一開中門,這不是個人都知道陛下往咱們家來了麼?悄沒聲息的溜進來,就省的六部九卿的摺子追到咱家?!澋脑奂业挠H兵都識得他,看見了也裝沒看見?!?
越氏道:“猜也能猜到了吧?”
庭芳道:“他這般做作,有眼色的都知道是出宮耍的,不是十萬火急,自不去煩他。不過是大家夥兒演戲?!被实垭y爲啊,尤其是想要勵精圖治的皇帝。庭芳又打發人去衙裡喊徐景昌,昭寧帝就是來尋他說話的,正主兒自然要叫回來。
這邊才安頓,庭珊一臉煞白的跑了進來,抓著庭芳問:“好太傅,陛下怎麼跑去了演武場!”
庭芳笑道:“你竟跑去演武場了?”
庭珊哀怨的道:“不是你說要我同他學拳腳的嘛!小胖子進了門,他們兩個就比劃上了。正高興,陛下竄了進來,嚇死我了?!?
庭芳道:“沒事兒,回頭問陛下討個玉石盆景與你添妝?!?
昭寧帝才苦逼,溜出來就是想放假,哪裡知道跑到定國公府,徐景昌不在家,只有小胖子,也就罷了。偏偏撞上房知德,順口問了句海運事宜,房知德就很認真的做起報告來。
昭寧帝:“……”媽的我就想放個假而已!可是海運細節有許多不知道的,又忍不住問。兩個人蹲在演武場,一問一答,把小胖子憋去了外頭跑馬。
直到徐景昌回來,昭寧帝才驚覺又談正經事談了個把時辰,頓時淚流滿面。他堂堂一個閒散親王,怎麼就墮落到了這份田地!說好的閒散到死的呢?搶在徐景昌開口之前道:“你今兒跟我提一個字的軍務,我明兒就撤了你的左都督!”
徐景昌:“……”
昭寧帝搓著手道:“來,出道數學題我耍耍?!?
徐景昌很不厚道的問:“賬本要嗎?”
昭寧帝氣的直掐徐景昌的脖子:“你想死?”
徐景昌笑個不住,還是勸道:“陛下,演武場冷的很,還請陛下去屋裡坐?!?
昭寧帝沒好氣的道:“你屋裡一羣娘們。”
徐景昌道:“已是撤了,我屋裡就剩太傅,也進了裡間,放了簾子,省的過了病氣給陛下?!?
昭寧帝道:“行,我在你家吃中飯,弄點子酒,咱哥倆喝一杯。房知德你要不要一起?啊,對了,方纔那個小姑娘是哪個?”
房知德恭敬的道:“是學生的未婚妻。”
昭寧帝驚奇的道:“怎麼長的有點像太傅?”
徐景昌道:“那是太傅的三姐姐……”
昭寧帝:“……”他家太傅找親家的本事,他還能不能繞過太傅用人了???
房知德不好意思的笑:“小時候就識得的?!?
昭寧帝抽抽嘴角,居然還有青梅竹馬這一出。葉家風水有點狠?。◇@濤駭浪啊!人才輩出??!那宅子他收回養皇子算了!
徐景昌再次請昭寧帝去正房,房知德自是不會不識趣的跟著。信步走到正院,看到外面立著的趙太監與起居注,深深嘆了口氣:“果然我只帶幾個侍衛跑也是不現實的。他們腳程可真快!”
徐景昌笑著把昭寧帝讓進屋內,屋裡果然重新收拾過,炕桌上也擺滿了點心瓜果。昭寧帝滾到迎枕堆裡,摸出了只毛茸茸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徐景昌道:“小熊貓。”
“什麼鬼東西?”
徐景昌笑道:“西南的一種野獸,太傅畫了叫人做的?!?
昭寧帝拎起小熊貓的尾巴道:“做這個幹什麼?”
“太傅喜歡,她堆了一牀,什麼都有。晚間睡覺得刨半天才騰的出地方來。”徐景昌無奈的道,“牀上還有個更奇怪的,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灰撲撲的,她就抱著睡。”
昭寧帝爆笑:“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我們太傅還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初暉都不抱著東西睡了!”說著把小熊貓塞在腰後頭墊著,“靠著挺舒服的。往常怎麼不見她擺出來?”
徐景昌道:“她都堆牀上,陛下又沒仔細瞧過。這個八成是徐清拖出來的。陛下千萬保密,省的叫人知道了,當得了什麼似的,可勁兒往家裡送。”
昭寧帝笑嘻嘻的道:“還有什麼?搬出來我瞧瞧。”
徐景昌只得去內室搬,庭芳在炕上睡著,牀上堆的越發誇張。拿出一牀薄被子裹了,一股腦拎了出來。昭寧帝整個人撲在布偶堆裡一個個的看,噯還挺齊全的嘛!什麼動物都有。撿起一個長相特別奇怪的,問:“這是什麼?”
徐景昌一臉便秘的表情:“據說是叫龍貓?!?
昭寧帝一頭霧水,沒見過,不過圓滾滾的蠻好玩。摟在懷裡,繼續翻撿著看。看著看著,眼睛就開始耷拉,索性往迎枕上一歪,抱著大龍貓就睡著了。
徐景昌:“……”那個……是庭芳……抱著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