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悶悶坐著不語。
方纔來人報(bào)說, 太后鳳體違和,太醫(yī)說病勢雖險(xiǎn)倒順,只太后年紀(jì)大了, 且過兩日再看情形。
何寶也知道這些太醫(yī)們說話素來是斟酌了又拿捏的, 太后鳳體究竟也不知如何。又看格瑞煩亂, 也只好靜靜侯著。
格瑞站起來, 煩躁走了幾步, 扶案皺了眉,低頭悶悶的嘆了一聲。
半晌,忽的喚何寶。
何寶忙上去, 低頭道,“奴才在?!?
格瑞想了想, 道, “你再去, 宣睿王。若是抗旨,便綁了來?!?
何寶一愣, 忙道,“是!”說著便往外退。
格瑞卻又忽道,“慢著。”
何寶忙剎住腳,擡眼覷格瑞。
格瑞臉上陰晴不定的轉(zhuǎn)換,一忽兒喘息, 一忽兒又嘆氣, 半晌長出口氣, 抿著脣道, “替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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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穿了常服, 親來找冽川。
冽川也無法,便領(lǐng)著格瑞巡堤, 登高指給他看哪處是束了河道衝沙的,哪處開了滾水的口子、通往哪處分洪,又哪處是舊堤修繕、哪處是新建堤壩。
格瑞看他指點(diǎn)著,臉上雖憔悴消瘦,神采倒好。
看著下頭春耕的田畦,半修的河堤,又看冽川半晌,長舒了口氣,道,“冽川?!?
冽川轉(zhuǎn)頭看他。
格瑞道,“冽川,回京吧。”
冽川笑了笑,望著遠(yuǎn)處道,“江南素是魚米之鄉(xiāng),人多田肥,稅供總佔(zhàn)大頭。就是苦在洪災(zāi)害人淹田。歷朝幾度治理,皆半途而廢。如今皇上體仁,若能一舉治好這河道,千秋萬世,便有了基奠。”
格瑞心中揪痛,皺眉嘆了口氣,便不再言語,轉(zhuǎn)頭去看遠(yuǎn)處煙霧裡的朦朧山巒,半晌道,“河道治好了,總會潰,天下治好了,總會亂。以前,朕聽見千秋萬世、千古明君,就覺得累,如今,更覺得累?!?
冽川望著他背影,也暗歎口氣,望著河道不語。
格瑞看他半晌,嘆一口氣,道,“罷了,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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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早幾日便讓常柏年回了京,張羅找藥的事。
太后病了,便也宣的他去診脈開方。
原來老人家貪嘴,吃了幾口生冷果子,又受了點(diǎn)子冷風(fēng),腸胃折騰了幾日,好在素日將養(yǎng),如今只吃的清淡溫暖些,便也養(yǎng)回來了。
過數(shù)日,御駕也疾速回了京。
格瑞衣裳也沒換,便先往太后宮裡去請了安。
又叫了常柏年來,細(xì)問了太后病情,知道確實(shí)無礙,這才放心。
請安出來,又命常柏年跟著來。
回了宮,一面脫大衣裳,一面就問藥找得如何了。
常柏年便回說,各省各地、邊陲遠(yuǎn)塞、出海通商的、荒村野店的,各處都派了多少人去了,近些地方都尋了送來,卻皆不是,遠(yuǎn)處怕是要多些日子。
格瑞只著了中衣,聽他說完,慢慢嘆了一聲,命他務(wù)必殷勤尋找,常柏年領(lǐng)命去了。
半晌小太監(jiān)送了浴湯來,何寶便伺候格瑞沐浴。
格瑞坐在水裡,癡癡的發(fā)愣半晌,嘆了一聲閉目半晌,皺了眉思索什麼。
添了幾趟熱水,直薰?fàn)C的他面色粉澤,方纔起來。
何寶本以爲(wèi)要歇一歇,便只伺候穿了中衣。
格瑞卻讓換上外袍,又命梳頭。
何寶本待勸,但見他神色威凝,便也沒敢多說,只命人治了些滋補(bǔ)去乏的湯膳預(yù)備著。
格瑞更了衣便往書房來,拿了新科、舊員的名冊摺子看起來。
又頻頻宣了些戶部的人來問話。
如此數(shù)日下來,便接連的下旨,指派了幾批人下江南給冽川使用。
這日琢磨半晌,道,“何寶。”
何寶忙道,“萬歲爺?!?
格瑞看他一眼,道,“你挑兩個乖覺的,也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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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派的人有的是今年科考挑出來的新員,有的是曾管過工程的舊官,不日便陸續(xù)到了。冽川一一接見了,問了話,見他們竟都懂些治水的道理,很堪使用。
便知格瑞找這些人非一兩日的功夫,想必是親巡迴去,又挑了幾輪的。
卻又有兩名御史太監(jiān),說是新受寵的近侍,領(lǐng)了御命,拿著金牌寶劍下來監(jiān)查河工。
先就來拜見冽川。冽川見這二人全然不懂,倒很會些阿諛諂媚的功夫,眼神賊溜溜的直轉(zhuǎn),話說得又甜又不膩人,功夫了得,暗裡便不由嗤笑。
接著卻只見這兩人直往各處官員家裡轉(zhuǎn)悠,仗著是御史身份、御前紅人,一味的吃喝消遣、吹牛打諢,走時再明裡暗地索要些銀子珍玩。
這些官裡不少從恭王時就跟著貪墨慣了的,後來事過,他們便又偷偷行起舊式來。格瑞安插了人每年拿賬上大頭,便也沒怎麼驚動,只把幾個欺貧耀富太過的治了做法。
如今更是望這兩人手裡不住地填賽。恨不能就三拜九叩連了親纔好。
冽川看著他倆的行徑,也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先不管。
偏這兩日河工的銀子遲遲不到,冽川不由又眉思索煩惱。
又過幾日,這二人竟送了銀子來。
接著各地方官也陸續(xù)派人送錢,道是聽御史大人說王爺要在江南起府宅,特來孝敬一點(diǎn)兒。打開來皆是厚厚的銀票。
如此數(shù)趟下來,銀子竟足夠了。
冽川看著這些錢,只皺著眉琢磨納悶兒。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金賦卻捋著鬍子點(diǎn)頭兒,見冽川的模樣,便搖頭笑道,“王爺,您這人啊,什麼都好,至情至性,可就是這脾氣呀人如其名?!?
冽川笑道,“怎麼說?”
金賦點(diǎn)點(diǎn)頭,道,“水至清則無魚呀。王爺,您看自打我們來了,這各處的官員們,哪一個不是人精?早打聽的明白透亮兒,直哭貧裝窮的做戲,可曾出過一點(diǎn)兒力。再看這兩位御史公公,吃著喝著打著渾就把事兒給辦了、錢也拿了,這渾水呀,才能摸著魚。”
冽川琢磨了一陣,苦笑一聲,嘆道,“是啊,清又何用,一潭死水罷了。”
金賦砸著嘴嘆道,“究竟是萬歲爺?shù)氖侄危∥一盍诉@麼把年紀(jì),今日才見識著這道理?!?
冽川皺著眉思量半晌,點(diǎn)頭嘆氣,道,“果然好計(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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