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是大夏最靠南的一個城池,毗鄰南昭,商賈比較活躍,經濟較爲繁盛。而且風景秀美,景色怡人,是遊山玩水的好去處。
以往的雲州城遍處可見大小的商賈出入酒樓茶肆,大街小巷到處是叫賣的人羣,就是晚上各大商坊也燈火不歇,熱鬧非常。
自從靜華宮侵佔了雲州城以後,這種情況再也不復存在。如今的雲州城,宛如一座死城,沒有半點生機,街上再也沒有任何行人。尤其是到了晚上,家家閉戶,無人敢擅自外出,而且雲州城內經常會出現百姓的屍體,一時間人心惶惶。
而云州城中心富麗堂皇的行宮內,一片花團錦簇,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亭臺樓閣,鱗次櫛比,奢華無比。
殿內,一位身著南昭服飾的女子長立在窗前,大紅的裙襬層層疊疊,窄窄的腰身勾勒出她玲瓏的腰肢,繁複的花紋綴滿了袖口以及領口,她的脖子上戴著耀眼的銀環,上面雕刻著古老的花紋。雲州的八月,天氣還十分燥熱,而這個女子卻裹著一件狐裘。
她烏黑的墨發悉數披在耳後,不著任何首飾,僅在額頭上戴了一顆紫色的玉石。
等她轉過身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女子鳳目黛眉,朱脣瑤鼻,皮膚白皙的幾近透明,歲月在她的臉上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她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左右,尤其是一雙明亮的眸子,隱約可以看出幾分年輕之時的俏皮嬌憨。而她眼尾拉出的淡紫色的暗影卻平添了一絲凌厲。
一旁跪在她腳下的女子,小腹微凸,一副大腹便便的樣子,儼然有孕五月有餘。
“擡起頭來。”紅衣女子淡淡開口道。
地上的女子有些忐忑的擡起了頭,原本精緻的面容上浮現了一絲絲的驚恐,連一向嫵媚的雙眸也有些呆滯。
這個女子正是曹暮煙。
“屬下參見宮主。”
“起來吧。”女子淡淡道。
“宮主怎麼提前半年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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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若是晚半年出關,只怕到時候你肚子裡的孩子就會出生了!”女子的眸光落在了她微凸的小腹之上,紅脣驀地勾起,“看你的樣子,如今應該有五個月了吧。”
曹暮煙聽到弋陽的話,還沒有起身,就再次跪倒下去,“請宮主饒命。”
“這孩子是那個小太監的?”弋陽的語氣裡有絲淡淡的不屑。
曹暮煙低了頭,沒有敢接話,弋陽輕哼了一聲,“你就這點本事,找了個太監?”
這一句話一下子說紅了曹暮煙的臉,她緊咬著下脣,不敢去看弋陽嘲諷的眼神。
“起來吧,你我這麼多年不見,你的模樣倒是沒有多少變化。”
“宮主謬讚了,您比屬下年輕多了。”曹暮煙的眼底有一抹難以察覺的嫉妒,她本以爲自己已經保養得夠好了,誰知道弋陽看起來更年輕,她的臉上根本沒有半分歲月的痕跡。
弋陽蓮步輕移,緩緩踏上金階,拂了拂衣襬,坐在了金座上,睥著立在殿中的曹暮煙勾脣道:“魔生子,你倒是捨得,看來你倒是對那個小太監動了真心。”
魔
生子不易,有時候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所以,對於中了噬魂魔的人,是不被允許生子的!
曹暮煙立即驚道:“宮主,屬下沒有,屬下只是想著自己年紀已大,想要在這世上留下一兒半女,也好有個念想。”
“念想?”弋陽的語氣裡帶了絲刻薄。
“你是打算讓你的兒子將來繼承大夏的江山吧!”弋陽以手撐額,看上去極是慵懶,而她的聲音卻咄咄逼人,一語點破了曹暮煙的心思。
“屬下不敢。”曹暮煙立即撲通跪倒。
“你不敢?你若是沒有這個打算會懷上滄月的孩子?”弋陽譏諷道。
她太瞭解曹暮煙了,一向眼高於頂,她自然不會看得上出身低賤的滄月,更何況,她還一直心繫安莫霖。
她既然這麼做了,一定是別有所圖!
“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你打算用安文夕的孩子爲你的孩子鋪就降生的路吧。”
曹暮煙垂著頭,緊緊咬著下脣。
弋陽看著她的樣子,不禁冷哼,“將剛剛出生嬰兒的鮮血放幹只爲了讓自己的孩子出世,這份心狠手辣,這份自私自利,本宮真是自愧不如。”
弋陽微微閉上了眼睛,她這輩子的確殺了很多人,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但是她卻從不會濫殺無辜,更不會如此殘忍的奪去幼兒的性命!
曹暮煙身子一顫,輕垂的眸光似乎有絲淡淡的譏諷。
弋陽瞧了曹暮煙一眼,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輕啓紅脣厲聲道:“本宮所殺的皆是該殺之人!”
曹暮煙哪裡敢接話,惶恐的擡起頭對弋陽道:“啓稟宮主,屬下不敢肖想大夏的江山。”
“不敢最好,那大夏是本宮的囊中之物。”弋陽冷道。
曹暮煙抿脣道:“這次還多虧了宮主相救。”
“若不是留著你還有用,本宮才懶得管你的死活。本宮最後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敢違背本宮的命令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本宮放棄你這顆棋子!”
“是,屬下再也不敢了。”
“那你即刻啓程回夏宮吧。”
“回夏宮?”曹暮煙微微一滯,她以爲她會給她交代新的任務,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讓她回夏宮。
弋陽眸光微斂,厲聲道:“你留在夏宮的那個冒牌貨已經穿幫了,你還不趕緊回去收拾爛攤子!”
“是,屬下遵旨。”
“記住,下次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私自去找安莫霖。”
曹暮煙身子一顫,立即應是,不知道爲什麼她面對弋陽,總會有種想要臣服的感覺,一如當年那般,弋陽明明是一個嬌小的小女孩,她的心中卻忍不住泛出一股敬畏。
“紫薰,你去送她。”
曹暮煙眼底的餘光掃了眼立在一側的紫衣女子,飛快的垂下了眼瞼,這個紫薰是弋陽身邊最得寵的長老,爲人孤冷,向來不茍言笑,令人不寒而慄。
紫薰率先步出了大殿,曹暮煙立即緊隨其後。
弋陽看著曹暮煙的背影,她的手不自覺地腹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劃
過一抹哀傷,如果當年她的孩子活了下來,如今已經都有二十三歲了吧。
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弋陽再次擡眸,眼底染了一抹狠戾,那是濃濃的恨意!
她緩緩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她的手很小很細膩,柔嫩雪白,看起來和當年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唯一不同的是當年乾淨的雙手如今已經染滿了鮮血。
的確,她狠戾殘暴,殺人如麻,手段也極其殘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可是這麼多年來,死在她手下的皆是無惡不作之人或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人。
她以前曾是南昭天降的聖女,生來就是爲了南昭百姓而活,自幼被教導以澤被天下蒼生爲己任,善良的連只螞蟻也不捨得傷害。若不是當年的那件事,若不是那個人,她也不會變成今日這樣的魔鬼。
所以,她恨,她恨那個人,是他奪走了她的一切,也恨那些她曾經以命相護的百姓,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卻選擇了落井下石!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年是她最親的人逼著她打掉了孩子,而且將她趕出宮門,扔入囚車,繞著離城行了三週,無數的百姓皆用石子、臭雞蛋扔她,說她背叛了南昭,背叛了天下蒼生,不配成爲聖女。那一年從未下過雪的離城卻雪落三尺,而她剛剛小產而又身著單衣整整在外面灌了三日冰雪。事後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從此落下了病根。
弋陽想到這裡,心中隱隱作痛,只覺得一陣手腳冰涼,發狠的裹著身上的狐裘。
在她左手邊立著的流景看著她狼狽的蜷縮一團,眼底劃過一抹心疼,然後吩咐人在殿內燃起了炭火,過了半晌,弋陽身上才稍稍有了些暖意。
她起身對流景道:“派人通知雲衣長老,她那裡也該行動了。”
“是,奴婢記下了。”流景上前去攙她。
“宮主,奴婢聽聞南昭王病情越發嚴重了,據說熬不過下個春天了。”
弋陽聞言,眸子裡泛出一股冰冷,恨恨道:“他死了纔好!”
流景心中一陣悵然,主子對那個人是恨到了骨子裡,原來本是最親近的人,沒想到如今卻是最恨的人,真是造化弄人。
“宮主,您接下來要回南昭麼?”
“不,本宮要去涼山!”
涼山,流景在心中微微一驚,那不是夏瑜君的陵墓所在地麼,看來宮主依舊放不下那個男人,她出關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那個男人,哪怕那個男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堆枯骨。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一下。”
弋陽微微點頭,“不必帶太多人,本宮只是想去看一眼他。”
“是,如今涼山那裡天氣已經漸漸涼了,宮主畏冷,奴婢多帶些保暖的衣物。”
“你看著安排吧。”弋陽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再次來到窗口處,大口的喘了口氣。
殿內燈光幽暗,壓抑的她有些喘不過起來,她年幼之時,最喜歡鮮亮活潑的色彩,而如今她卻逼著自己去接受黑暗,去適應黑暗。她固執的認爲,像她這樣陰暗的魔鬼是不配擁有明媚的春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