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亂了,門關上了,夕陽暗了,人飛走了,是坐著還是站著的,是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是哭了又笑了,還是哭了又哭了的,不記得了,夕陽回家了夜色包裹了,逃不掉了,終還是擡起腿下樓了。
恍惚著回到了寢室,老高好像和自己說話了,那個人已經睡下了,連頭帶腳包裹著,坐在牀邊脫掉鞋子,也這樣連頭帶腳的包裹著,像包在繭裡的蛹一樣蜷縮著,破蝶已是美麗幻想,只要不憋死纔好。
抱緊再抱緊,左手纏上右臂,右手纏上左臂,緊緊的箍住這止不住在抖的身體,明明是六月底的夜,明明是裹了厚厚的被,可怎麼還是冷,一寸一寸肌膚的收縮,從心裡到心外的寒戰
蜷縮的再近一些,把腿蜷在胸前,手臂抱住雙腿,把自己蜷成一個圓,子文對自己說,會過去的,只是這一夜稍顯漫長,總會過去的。
早上磨蹭著,不肯把自己從被子裡探出來,豎著耳朵聽著聲音,腳步聲來來回回,桌子上杯子勺子互碰著,有人開了櫃子,有人開了門出去,又一個出去了,終於沒有了聲音,稍微擡起一點點被子看出去,真的只有自己了,子文長呼了一口氣。趕緊起來疊被子,穿鞋子跑出去洗漱,看著自己腫的眼睛紅的血絲遍佈,也只是無奈的笑了,收拾好自己,拎著書拿好錢包,才發現不知道去哪裡自習,學校就那麼幾個自習室,哪都是有碰到的可能的,碰到了要怎麼辦,他們已經不一樣了,在那扇門開啓關閉的一剎那間。最後只能逃到校外的公園去,坐在綠地邊上的長椅上,打開書卻沒心思看一眼下去,這一切還是來的太突然了,自己一點準備也沒有,原本就是不打算讓他知道的,所以亦沒有做足被發現後的功課,那樣的談話他到底聽去了多少,到底聽清了多少,現在要怎麼辦,直接和他去說清楚表白心跡,還是就這樣躲下去從此躲成陌路,他會怎麼樣,從此遠離自己厭惡如惡疾,還是依舊是朋友,子文想來想去都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自己現在連已經被他知道的這個事實接受起來都有點困難,更別提面對面眼對眼的說清楚了,只能先躲了再說,反正再一個星期就可以回家了,子文決定不等成績了,只要考好就回家,等回了家有兩個月的漫長假期可以想呢,總會想明白的總會找到出路。
一直呆到公園關門,又躲在學校的綠地樹林裡,估計快就寢的時間纔回來,減少一分碰面就儘量減少一分吧,真撞上了,子文連怎麼面對他都不知道,眼睛該往哪看,手要怎麼放,要不要打招呼都要思量一番,回到寢室,看大家都窩在自己的牀上奮頭備戰,子文也就洗漱上牀,爭取做到目不斜視頭不轉,準備睡覺的時候子文還是撞上了江文的眼睛,太意外了所以都來不及掩飾,他在江文的眼睛裡看到了驚慌,如同自己一樣的那種驚慌,原來這場地震並不是只有自己在震中,他和自己一樣,餘震還未退去,也許是彼此都刻意的閃躲著,所以一直到放假也只是在避不開的場合才共處,沒有交流沒有對望,彼此當彼此隱形各自揣著心事。
回到了熟悉的家,子文放鬆了,至少不用提著心躲避,坐在寬大的窗臺上,望著窗外呆坐,回想他和江文這兩年來的一點一滴,想給自己找個答案出來。他反覆的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承受失去的痛,這痛會不會要了命,每想一次心就揪一次,看著不自覺就按在脣上的自己的手指,眼淚又悄無聲的落了下來。他不能承受,他其實清楚的知道現在的自己承受不了,還是勸慰自己,終是要放手,早放早託生,真愛了就不能拖著他不放,他和自己不一樣,一開始就知道的事實現在還有什麼方法能欺瞞,方皓的一字一句都是實話,自己傻到這步田地,誰也怪不得怨不得,南極北極永遠不可能是一極.當初要不是自己放縱自己貪戀他的溫柔,又怎麼有今天割都割不清楚的情愫,這房子裡每一處江文都碰過,這房間的燈是過年的時候江文新換的燈泡,這房間的牀上,江文抱住自己流過淚,夜裡彼此緊貼彼此身體的擁抱過,手指貪婪的劃過江文的脣再印上自己的脣,這窗臺上自己坐在上邊,江文在牀上靠在自己的腿上當枕頭,一起看電視。這廚房裡江文燉過湯炒過菜給自己做過夜宵,這浴室裡兩人瘋鬧過,鬍子刀劃破過江文的臉,因爲爸爸那老式的剃鬚刀用的不順手加上自己的搗亂。這屋子裡江文住過兩個月,影子到處都在揮不掉散不去。
子文對自己說,算了,忘不掉就不要忘了,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好了,也不要想什麼說清楚了,自己想來是怎麼也說不清楚的,等他來問吧,他若問了,就告訴他,來個一刀死,他若不問,就裝糊塗,反正天堂地獄也都等他來給自己,去到哪裡都是一樣。只要是他親手推的,那就甘之如飴的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