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不敢作聲了,因爲喬五已經扭扭捏捏地爬下了馬車。在明媚的陽光裡,他那副花裡胡哨的打扮著實驚悚,陳洛這邊的護衛都哈哈大笑。陳洛也禁不住笑了:“好了,別現眼了,上車去吧!”
“謝謝軍爺!”喬五學著女子福身請安,更是逗得那些士兵笑得前仰後合。
喬五笨拙地爬上馬車,又引起了身後一陣鬨笑聲。柳蘭芷藏在馬車的陰暗角落裡不敢動彈。
老吳甩開鞭子,“駕”的一聲,馬車“吱呦吱呦”走了起來。
後面傳來軍卒的鬨笑聲,喬五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柳蘭芷忙把手帕遞了過去,“好險!”他低聲道。
“等等!”馬車行了有一射之地,突然後面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柳蘭芷大驚失色,老吳道:“五爺,那個陳洛追上來了!”
“快跑!”喬五下令!
“等等!”柳蘭芷心如擂鼓,“我們的馬只是普通的拉車的馬,他們的可是矯健的戰馬,何況是不是光陳洛一個人追上來了?”她問車伕。
“是!”老吳答道,的確就一人一馬,其他侍衛都站在原地。
“那停下來吧,陳洛此人心細,何況箭術高超,這兒又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我們跑不過他的箭!”喬五苦笑道,自己耍寶般的演了半天“柳如煙”還是引起了陳洛的懷疑!
馬車停了下來,後面的陳洛也跟了上來,問車伕:“車上還有誰?”
“這——”老吳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瞧這車轍印記,一個人會這麼重嗎?車上是不是還藏著一個?”陳洛看著車伕虎視眈眈。
柳蘭芷不得不佩服陳洛心細如髮,也是,這兒全是黃土,自己這個車子走過後有明顯的壓痕,車上載重一個人和兩個人肯定是不同的,柳蘭芷第一次覺得自己怎麼不能身輕如燕呢?
喬五還要下車耍寶,柳蘭芷攔住了他,道:“我去!”她想起了陳洛初見自己的驚豔,在江北漁村再次見自己時眼裡的憐惜,她決定賭一把,賭陳洛的兄弟義氣和良知的天枰。
她掀開車簾下了車,不出意外,她看到了陳洛的狐貍般狡黠地笑容。
她對著那個絡腮鬍子的大漢拱手笑道:“飛將軍別來無恙?”
陳洛眼裡有守株待兔的嘲弄之色:“弟妹這是去哪裡?”
柳蘭芷笑了:“飛將軍可稱呼我柳夫人,二郎早已經休棄我了。”她從袖子裡掏出來那封給黏好的休書,遞給了陳洛。
陳洛接過來,看了一眼,立馬變色:“二郎這個混蛋,這麼好的媳婦不要,他就要娶那個再醮多次的賤婦?”
柳蘭芷無奈地一笑:“焦家老夫人已經從江南來了,你作爲二郎的好友,不會不知吧?”
陳洛點點頭,把休書遞還了柳蘭芷,“二郎在信裡說起過,不過,焦家老夫人糊塗,二郎應該不至於休妻啊,你不是還給他生了一個小子嗎?”
“那又怎麼樣?老婆兒子能有他的前程重要嗎?”柳蘭芷悽然一笑。
陳洛沉默了,他了解二郎,是個很孝順的兒子,有時候簡直是愚孝,自己的老婆兒子都丟下不要了,就是爲了討老母親的歡心?老母親是親人,老婆孩子就不是了嗎?固然抓了柳蘭芷回去
能全了兄弟的情誼,他卻覺得對不住眼前這個飽經挫折卻越挫越勇的小媳婦,他其實心裡還有一種隱秘的感覺,他希望將來的娘子也如眼前這個小媳婦一般,賢淑、得體,那莊子裡的烤羊腿是他平生吃的最暢美的一次,此後,再在草原上吃那些半生不熟的烤羊腿也只是爲了果腹而已。可惜這個婦人命運多舛,又是自己好兄弟的妻子,否則——他給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馬唾棄起自己來,怎麼能肖想兄弟的女人?於是他正了臉色道:“你即是已被二郎休棄,即是帶你回去,徒增難堪,算了,你走吧!”他揮揮手。
柳蘭芷一愣,笑了,對著陳洛嫋嫋婷婷地行了一個禮:“謝謝飛將軍成全。”
陳洛搖搖頭,突然問:“那個柳如煙是你什麼人?”
柳蘭芷嫵媚一笑,“我的丫頭罷了,專會出來作怪嚇人!”
“嗯,後會有期!”陳洛抱拳。
柳蘭芷嫣然一笑,上了馬車,車伕老吳猛地甩了一鞭子,馬車“吱呦吱呦”向前走了。
陳洛佇立在原地,看著那馬車漸漸消失在草原深處,思索了片刻,撥馬轉回。他的一個親兵嬉皮笑臉地問道:“將軍難道看上了那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陳洛猛地伸出腳去,一腳把那個親兵從馬上踹了下去:“扯你孃的臊,那種怪物誰會喜歡?!”
其他的侍衛都哈哈大笑。
那個親兵給弄了個灰頭土臉,一屁股從草地上爬起來,涎著臉笑道:“那將軍還和車上那人說了那麼許久,這麼幾步,我看著那怪物竟然又換了男裝,可是依舊女裡女氣的,真的是男不男、女不女!”
陳洛嘴角揚了起來,他也想起柳蘭芷那嫋嫋婷婷的福身了,雖然著了男裝,卻是難掩自身的嫵媚風流,焦二郎真是一個傻子,這麼好的媳婦都保不住,他微笑著嘆了一口氣,心裡竟然有微微的竊喜,這麼好的女子,不跟焦二郎了,他心裡有些惋惜,還潛藏著小小的高興。
那親兵看著將軍一會兒笑,一會兒嘆氣的,面色古怪,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在心裡嘀咕,怪不得這麼大年紀都找不到媳婦,原來將軍的癖好就是柳如煙那種不男不女的怪物!
這時候,聽得玉門關裡頭有叫嚷和女子的哭泣聲。陳洛一愣,和屬下立馬拍馬過去。
只見守關鄂大抓著一哭哭啼啼的女子,對著一個面相猥瑣的人罵:“我看你就是一個柺子,是不是拐賣了這個婦人?”
鄂二則提溜著這個猥瑣的家丁的脖子罵道:“叫什麼名字?”
“回,回官爺的話,小的湯玉平,實在不是柺子,是趙州人氏,兵禍後買了這個婦人做妻室的。”鄂二這才發現這個家丁的嘴巴有些歪,說話也磕磕巴巴的。
此時陳洛已經騎馬趕到了,看到哭哭啼啼的一個婦人被鄂大揪著,鄂二抓著一個人,此人有些歪嘴巴,看著有幾分眼熟。
“將軍!”鄂大和鄂二忙行禮。
“怎麼了?”陳洛對守衛勒索過往客商的事情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大漢對他們這些將士的餉銀一向極其吝嗇,還喜歡剋扣,別說普通的士卒了,連他堂堂的大將軍已經欠了幾個月的俸祿了,據說是原來虧空太多,而這兩年的征戰,朝廷的銀庫裡已經空空如也了。
士兵們也要吃飯穿衣,養活家裡的老小,而過往的商旅個個肥得流油,不宰他們宰誰?看今天這個模樣,是鄂大和鄂二沒在這對夫婦身上撈得好處,所以纔打人出氣吧。
那個歪嘴巴的人看到一個長官模樣的人過來,擡起頭來仔細打量一番,馬上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用力掙脫了鄂二的掌控,連滾帶爬地過來磕頭道:“陳公子,陳將軍,您不認得小的了?小的是湯歪嘴啊!陳州焦家的下人!”
陳洛一愣,看著這個灰頭土臉,一身狼狽的男人,“你是焦家的下人?怎麼跑到邊關來了?看著你這個模樣有幾分熟悉的。”
“是啊,是啊!”那個湯歪嘴樂顛顛地,不顧被打成豬頭的模樣,諂媚道:“小的曾經給公子牽過馬,想當初公子和我家二爺一起上學的時節。”
“唔——”陳洛點點頭,在這個亂世,能見著故人也屬正常,“你不在焦家做事了?”
“這個——”湯歪嘴臉上有些難堪之色,支支吾吾起來。
鄂二看著他那個樣子,心裡有氣,道:“將軍,這個人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帶著這個婦人和畫像上的尚書大人要找的人極其相似!”
陳洛一愣,心道,畫像上的那個人在你們倆眼皮子底下剛剛矇混過關了,怎麼又來一個?他納悶地看向那個披頭散髮的婦人,不由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會吧,有人這麼肖似柳蘭芷?
他不由看看畫像,再看看這個婦人,眉眼有七八分相似,那個尖巧的下巴卻是極其相像的,只不過這個婦人有些癲狂之相,被鄂大抓著在那裡哭哭啼啼的,嘴裡還嚷著,“我是閼氏,是冒頓王的閼氏,你們這些賤民!”
鄂大抓她抓得吃力,又不敢打她,怕她真的是尚書大人所尋的那個人,因此只能對著陳洛苦笑。
陳洛看了一眼那個瘋癲的婦人,對著鄂大道:“你放開她,我問一下她是何人?”
鄂大鬆了手,卻對陳洛道:“將軍,這個婦人是個瘋子,一個勁地說屬下搶走了她的孩子,還胡言亂語什麼胭脂水粉的,你要當心些,她已經咬了屬下一口了!”他揭起袖子,果然,在那小手臂上赫然一道深深的牙印,都滲出血絲來了,饒是穿著軍袍子,要是薄薄的春衫,估計就要遭罪了。
陳洛點頭,問那個婦人:“你叫什麼名字?”
“大膽,敢問我的名字!”那個婦人圓瞪雙目,轉而瘋瘋癲癲笑道:“冒頓王,你說過要納了紅梅做閼氏的,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呢?”眼波流轉中,倘若忽略了她的粗服亂頭,自然是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可是如今披頭散髮、髒不啦幾卻做出一副嫵媚之態,那風姿很是詭異,那羣侍衛們饒是看過了柳如煙的人妖表演,也給這個瘋瘋癲癲的紅梅給嚇了一跳,其中一個侍衛笑道:“玉門關今兒個是怎麼了?走了一個假女人,來了一個瘋女人!趕集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洛猛地攢緊了眉頭:“湯歪嘴,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女人?”
“這個,這個——“湯歪嘴磕磕巴巴,不想說,卻給鄂二猛地抽了一個耳光:“將軍問你呢,快說,否則,把你吊在城牆上風乾!”
湯歪嘴下意識看看高聳的城牆,囁嚅道:“這個婦人,其實是昨日有人白送給小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