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芷被那人擁著進了臨河的食肆。
這是一間不是太大的食肆,卻是乾淨整潔得很,後面那個胖掌櫃跟著進來,笑呵呵行禮,“五爺,夫人,您二位稍坐,小的給您燙一壺百合酒,弄幾個時令小菜去。”
那人還在微笑,冷不防一個丫頭跌跌撞撞闖進來,對著柳蘭芷嚷道:“夫人,一眨眼,您去哪裡了?紫蘇姐姐也不見了,奴婢都慌神了!”
柳蘭芷還沒來得及答話,身旁的那人不悅了,“怎麼青果這丫頭還是毛毛躁躁的,當了一回道姑也沒改過來!”
青果後知後覺地看向那人,臉色驀地一白,可是結結巴巴起來:“王爺?!”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瞅瞅那人,再瞅瞅自家主子。
柳蘭芷知道她素來怕喬五,於是安慰得拍拍她的手臂,對著她眨眨眼睛:“我和朔兒沒事,王爺來了,你回去通報一聲,讓家裡人準備一下。”
青果只是愣怔了一下,立馬領悟到了,這是讓自己趕緊回莊園通風報信呢,她忙不迭地點點頭,“是是是,奴婢馬上回去!”說完就要開溜。
喬五嘴角含笑卻是冷冷地叫住了她,“青果不用回去,察哈爾已經帶著紫蘇回去了,那個園子吧,挺漂亮,就是小了點,不過爺可以遷就一下。”
青果本來想跑,卻跑不成了,門外不知何時站出了笑吟吟的兩個女子,卻是秋月和金盞兩個熟人。只是原來在西北塞外時,這兩個是侍候人的丫頭,怎麼今天穿得如此英姿颯爽,都是緊身的黑色箭袖衣裳,兩個人手裡還舉著冷氣逼人的寶劍?
柳蘭芷著急了,不由道:“不許傷害我的丫頭!”
喬五輕輕一笑,“誰都知道你寶貝那兩個丫頭,不會傷害的,就是她們許多時候沒見,一起去敘敘舊吧,喝一碗江南的清茶應該是可以吧!”說罷不耐煩地揮揮手。
金盞和秋月笑嘻嘻地拉扯著青果下去了。
柳蘭芷此時也無奈了,看著逗著朔兒的喬五那一臉的滿足,不由嘆息道:“到底是讓你找來了!”
“本王想找一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喬五自負地一笑,“別看這是江南臨江王的地盤,本王照樣有渠道獲知你們的消息!”
柳蘭芷默然,看來喬五又動用中州皇后原來佈置的那些情報網了,只是百餘年下來,那些人的子孫竟然依舊會忠誠?
此時,胖掌櫃已經親自端過來了幾樣精緻的菜蔬,朔兒開始開心大叫:“腿腿,烤腿腿,朔兒要吃烤腿腿!”
撲鼻而來的香味,竟然是掌櫃剛剛呈上來的一隻烤得金黃的羊腿,完全是塞外的風味啊!
喬五開始動手撕羊腿,邊撕邊給饞嘴的朔兒塞到小嘴裡一點兒。柳蘭芷見他雙手沾得油乎乎的,朔兒那油膩的小手還不斷抓著他的袍袖,好好地一件天青色的絲綢直裰看來要毀掉了,她覺得眼熟,應該是自己親手縫製的那件。知道他素來愛潔,怎麼如今反而轉性了呢?還親自給孩子撕烤羊腿?他面前一個小碗已經堆得滿滿的了,朔兒那麼小,脾胃弱,能吃得下?她沉吟著,卻不妨喬五直接把小碗推給了她:“多吃點,我記得你和朔兒都愛吃的!”
柳蘭芷徹底迷惑了,這個,低眉順眼的
男人是那個喬五?被鬼附身了?會給自己撕烤羊腿?
喬五看著柳蘭芷發呆,不由魅惑地一笑:“如今形勢比人強啊,你在這兒是地主,本王還得乞求你收容本王呢!哪裡敢不伺候好地主?”
柳蘭芷此時覺得頭緒煩亂,她搖搖頭,索性不去想了。
她見喬五忙著撕羊腿,有些費勁的樣子,自己從袖子裡掏出來一件東西遞過去,“用這個斬,會省力一些!”
“嗯?彎月狼頭匕首?”喬五接過來那觸手沁涼的東西,蹙眉,看著柳蘭芷。
“你認得?”柳蘭芷絲毫不意外,這把匕首本來就是她繳獲的於紅梅的兇器,後來看著精緻,鋒利於是就當做了自己的防身利器,也順便切切蘿蔔、蔬菜之類的。據那個瘋狂之前的於紅梅講,這個彎月狼頭匕首還是六王爺贈給她的定情之物呢!六王爺不就是喬五的生父嘛,所以,柳蘭芷覺得喬五認得這個不足爲奇。
喬五握著這個彎月狼頭匕首,有些苦笑不得,“要是匈奴的冒頓王還活著,知道我用這個寶貝去切羊腿,估計會發瘋,這個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呢!怎麼會到了你的手裡?”
柳蘭芷笑道:“物盡其用,紫蘇那個丫頭還說要是沒了上面的藍寶石,也就是廢物一個呢!用來切菜切肉也不怎麼順手,只不過是玩意罷了!”
喬五楞了一下,笑了,也只有這個沒心沒肺的女子才如此漠視這個寶貝,在大漠,也只有閼氏有這個福分配得這個東西吧!只不過到了中原,沒人去理會罷了。又想到那個老道士胡叨叨什麼紫微星下凡,他沉吟著,直到朔兒又把油乎乎的小嘴湊過來,蹭了他的袖子一下,他於是不再琢磨,果真拿著這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去切烤羊腿了。
飯後,柳蘭芷神態慵懶,朔兒卻是閒不住的性子,嚷著要回家,喬五笑道:“好好,爹爹帶朔兒回家。”
柳蘭芷的臉色驀地變了,“不許搶我的朔兒!”她急得立馬從藤椅上站起身。
喬五趕緊上前安撫:“夫人,小心動了胎氣!”
看看柳蘭芷面色不虞,他狡黠一笑,“你放心,朔兒是我們的孩子,我不會將他帶走的。”
“那你是哄著朔兒玩?”柳蘭芷的面色這纔好轉,她可不相信喬五的話,這個詭計多端的男人!
“你的柳氏莊園住著你們母子、母女,四人,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小廝下人幾十口,難道不覺得缺什麼嗎?”喬五笑得淺淡。
“缺什麼?”柳蘭芷納悶,“啥也不缺啊,我們有銀子可用,住得舒服,吃得也尚可,還不用擔心今天兵火,明天篡權的,這樣的太平日子不缺什麼了。”柳蘭芷很是知足地嘆息了一聲,“如果說真的缺什麼,那就是缺了靜姝姐姐了。若她在世,妖妖和嬈嬈也有親孃親疼愛了。”
提到張靜姝,喬五的面色暗淡了一下,旋即重問:“你真的不缺什麼?”他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模樣。
柳蘭芷這時候醒悟過來了,這一尊驕矜成性的王爺,是不是覺得缺了他呢?她仔細審視喬五,卻發現喬五眼神熠熠生輝,臉頰似乎有可疑的紅色?難道剛纔的百合酒喝多了?不會啊,因爲朔兒搗亂,他也就喝了一斛而已,那犀牛角的
酒斛就給朔兒抓去玩了。
看著柳蘭芷盯著自己的模樣,喬五有些惱羞了,梗直了脖子,“哼,我就不信你們不缺什麼?一羣婦孺,難道不需要男人保護,不需要看家護院?”
柳蘭芷“噗嗤”一聲笑了,很難看到喬五這個彆扭的模樣了。她知道喬五在西北的戰事吃緊,不由笑道:“多謝王爺費心,我們柳氏莊園有人看家護院,是我哥哥派了幾個鏢師守著,何況江南這邊一向平靜,你還是趕緊回西北去吧,我可是聽說如今和冀州那邊拉鋸戰呢!”
喬五揉揉皺皺的眉心,順便把朔兒那油乎乎的小手用絹子擦乾淨,才苦笑道:“我好不容易回來找到你們,你就趕我走,你瞧朔兒還這麼粘我呢!你怎麼連一個孩子都不如?”
柳蘭芷啞了。這是什麼?控訴?他心知肚明自己爲何離開西北,卻隔了幾個月又找了來,難道又發生了什麼變動?她警惕心又上來了。
看著柳蘭芷瞬息萬變的圓潤的臉,喬五突然哈哈一笑,“好了,本王我來就來了,誰也休想趕我走,走,咱們回家看妖妖和嬈嬈去!”
恰恰此時,翠屏也慌慌張張來回報了,“夫人,大事不好!”
“怎麼了?”柳蘭芷一頭霧水,“太太平平的,怎麼大事不好?”
“打起來了!”翠屏說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都白了。
“江北打過來了?還是大漠那裡打過來?”柳蘭芷驚訝問道,“他們兩家不是在關外打得熱鬧嘛!怎麼,嫌不過癮,來到我們浙西這邊打起來了?”
“不是啊!”翠屏越是急了,嘴皮子就越是不利索,一個面生的丫頭在旁邊補充:“翠屏姐姐是說茶樓那裡打起來了!”
“哦,人家打架啊,關我們什麼事?”柳蘭芷瞥了旁邊的喬五一眼。翠屏看到喬五似乎並不驚訝,忙上前施禮:“王爺安好!”
喬五笑吟吟道:“這是翠屏吧,幾年沒見了,聽說做事越發乾脆利落了,怎麼如今慌成這樣?”
“是這樣,”翠屏接過來小丫頭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定了定身才道:“咱們院子裡的馬鏢師就是那個鏢師的頭兒,今早去茶樓喝茶,結果和茶樓裡的幾個女子動起手來。他沒沾到便宜,回來後也沒有回稟外面的蘇管家,反而糾結了咱們院子裡的那幾個鏢師去打羣架,結果都折到那裡了。”
“這些鏢師真不省心!”柳蘭芷蹙眉,“茶樓那邊怎麼樣了?報官了?”
“沒有報官,只是——”翠屏看了一眼喬五欲言又止。
“那些女子是我的屬下!”喬五直接說出來,“那幾個鏢師老早就該除掉了,留著冀州的眼線,你晚上睡得著覺嗎?”喬五問柳蘭芷。
“那是我哥哥——”柳蘭芷說了半截突然不說了,那些鏢師全是京都口音,她早就猜到了,卻懶得理,只要冀州那個忙著爭奪江山,就沒空來騷擾她,她纔不怕呢!
喬五卻是咬牙切齒:“哼,還惦記著我的老婆孩子,他真是太小看我了!”
柳蘭芷卻是緋紅了臉,好吧,和他過了明路,正兒八經的八擡大轎娶進的門,是他的老婆,可是孩子卻是那個焦仲卿的骨血呀,這個喬五可真會睜眼說瞎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