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射進來，冷冷得照在地上。丁顥看了看錶，早上五點整。他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揚著頭，轉了轉僵硬的脖子，起身都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冰冷的水猛地撲在臉上，使得他精神一振。
丁顥用毛巾擦了臉，回到辦公室，看見莫然依然蜷縮在沙發角落裡，埋首於一堆文件中。長長的頭髮垂下來，掩住了臉。丁顥笑了笑，心想，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奮了？
“好了好了，我認輸了，我請你吃飯?！倍☆椬哌^去，想叫莫然也去洗把臉。他走到莫然身側，發現她依然低著頭，一幅刻苦鑽研的樣子。
“你還真是夠倔的?。俊倍☆椛锨芭牧伺乃募绨?，這一拍不要緊，莫然竟然隨著他的力道向後仰到，整個人全部軟綿綿的仰靠在沙發上。丁顥定睛一看，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過去，只不過保持著睡前的姿勢，竟沒有被丁顥發現。
莫然平穩的呼吸著，彷彿透明的鼻翼微微翕動，眼睛掛在鼻子尖兒上，卻渾然不覺。丁顥這才知道，莫然這些日子真的是累壞了。他不動聲色的取過自己的西裝，輕輕蓋在了莫然的身上。
北京的夏天，早晨天亮得很早。纔不過五點，外面就已經是亮堂堂的。丁顥的手插在褲袋裡，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低頭看著腳下的蕓蕓衆生。每個人都奮力的奔向自己的目的地，以爲那就是自己想要得，可是等他真正得到了那裡，纔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得或許早已經錯過了。
自己或許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上學的時候，他的理想就是要有一間自己的律所，成爲業內知名的大律師。所以，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學習和實習上，而如今他所有的理想都已經達到的時候，他卻更加茫然。彷彿自己走過二十多年恍如一夢，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究竟幹了些什麼。所謂曲高和寡，當他的一步步的接近自己所謂的頂峰，只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那就是孤獨。除了工作，他都不知道還能幹些什麼。他想要得就是這個嗎？
丁顥悵然嘆了口氣，轉身走到辦公室裡的那面穿衣鏡面前，用梳子把一頭亂髮打理得整整齊齊。因爲莫然睡著，他也沒有避諱，從櫃子裡拿出一件新襯衫來換上，打領帶的時候，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右下角。從那裡可以看見辦公室的沙發，以及沙發上睡著的莫然。
而這一眼，卻看的丁顥猛然間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猝然回身，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睛直落在沙發上睡覺的莫然身上。
莫然如同他在鏡子裡看到的映像一樣，正把臉藏在他的西裝裡，只露出兩隻眼睛來。即使如此，她依然無聲的偷笑到渾身抽搐。
“你……”
丁顥本來想說“你怎麼偷看我？”，可是不知道怎麼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想到莫然方纔就這樣賊賊的露出兩隻小眼睛來，偷笑著看到他換衣服的全過程，丁顥就覺得臉上的溫度可以用來煎荷包蛋。
他邁步走過去，莫然依然藏著臉，一雙眼睛笑瞇瞇的看著他，渾身顫抖不已。丁顥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只好憤憤從她身上拉開了自己的西裝，惡狠狠的盯著她。
似乎那件西裝制止了莫然的笑，被丁顥一把拉開，莫然瞬間失控，捂著肚子大笑，並且不時地從沙發的這一頭滾到那一頭。
事實上，莫然醒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了丁顥**的背影。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後間看見丁顥如同踩到狗尾巴一樣的回過頭，伴隨著的就是一張番茄小臉蛋。一貫從容鎮定的丁顥紅著臉，彷彿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的表情，實在是在莫然笑點以上的事情，於是她就掙扎著順勢笑噴。
莫然可以發誓，她確實是掙扎過的！
莫然笑得忘乎所以，丁顥卻如芒刺在背，卻只能皺著眉頭無可奈何的看著她。好一會，莫然終於笑夠了，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淚，強忍著一陣陣襲來的笑意，從沙發上爬起來，鄭重其事的拍了拍丁顥的肩膀：“你放心，師兄，我一定會負責任的?！闭f完，莫然一邊嗤嗤的笑著，一邊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抱在懷裡，轉身無比悲愴的看了丁顥一眼，開門走了出去。
丁顥定定站在屋裡，清晰地聽到辦公室的門關上的一瞬間，走廊裡爆發出的排山倒海的笑聲，臉色更加難堪。
整整一個早上，京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們都在忍受著莫然神經質的傻笑和丁顥晦暗的臉色。
“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李晴走進辦公室，把莫然需要的資料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然後坐在沙發上自言自語。
“怎麼了？”莫然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手摸到自己的杯子，端了過去喝水。
“你說怪不怪？”李晴向來具有作八卦記者的潛質，“我今天去給丁律師送文件，誰知道，他一看見我，板得跟石頭一樣的臭臉，居然忽然就紅了。哎，然然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噗！”，莫然的一口水全部噴在電腦屏幕上，自己捂著嘴一邊笑，一邊扯過桌子上的面巾紙搶救自己的電腦，嘴裡的話含含糊糊的迴應李晴：“你別妄想了，我師兄是少林派的，不進女色?！?
李晴莫名其妙的看著莫然，撇了撇嘴，橫了她一眼：“那也不一定，難保丁大師忽然開竅，又墜紅塵了呢？”
“隨便你怎麼想?！蹦皇帐扒瑴Q電腦，手指在鍵盤上不住的敲打著，“不過，你可要做好獨守空閨的準備。”她忽然轉過頭來，故作神秘的對李晴說：“他可是個工作狂！”
李晴本來想能知道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聽到這句話，頓時泄了氣的皮球：“切，我還以爲是什麼獨家消息呢，原來就是這個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更何況，你有什麼資格說丁律師，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工作狂！”
“我和他可不一樣?！蹦煌Ｏ率盅e的活，轉頭看著李晴，“我工作狂是因爲我喜歡做律師，喜歡做所以沒壓力，能吃能睡。可是他可不一樣，他可不是因爲喜歡才做這個工作的，只不過是在走一條應當走的路，所以呢，師兄壓力很大，工作是他的責任和義務，卻不是樂趣。”
李晴聽得一愣一愣，卻依然懷疑的看了莫然一眼：“聽起來，你不想學法律的，倒像是搞哲學的峨嵋派師太?！闭f著，便站起身，踩著高跟鞋出去了。
莫然還想跟她爭辯，卻聽見手機在她的包裡面高唱“我們都是好孩子……”，急忙掏了出來，五彩變幻的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您好！請問是哪位？”莫然難的心情愉悅，說起話來也格外甜美。
電話那一頭的陸子謙並不知道這番原委，聽見莫然如此的聲音，不由得受寵若驚：“莫……莫律師，您好！我是陸子謙。”
“哦，陸先生啊?！蹦话咽謾C夾在肩膀上，繼續敲打著電腦鍵盤，“怎麼？這次是您有麻煩了？”
“沒有沒有?！标懽又t連連否認，“我只是想告訴您我的電話號碼，以便以後聯繫?！彼S意找了理由搪塞，總不能老老實實地說，一大早坐在辦公室裡揪神差鬼使的掏出她的名片，給她撥了這個電話吧？
“嗯，這個就是您私人的電話嗎？”莫然心不在焉的回答著，“那麼以後還請陸先生多多關照了?！?
“對了，陸先生下午有空嗎？”莫然忽然想起自己下午要去開庭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她自己沒有車，往常都是丁顥開車送她去的，可是今早的一番尷尬，就算自己不放在心上，丁大律師這種連見了李晴都會條件反射臉紅的人，再看見她估計要腦充血了。
“我下午要開個庭，打車去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煩陸先生送我一程？”
“沒問題?！标懽又t一口答應，電話那頭，莫然連連稱謝，兩人約定了時間便掛了電話。這時候，秘書推門進來：“路總監，下午的會議定在哪個會議室？”
“下午？會議？”陸子謙一拍腦袋，原來下午還有個會啊，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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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麻煩你通知大家，明天早上在開吧，我下午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