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似乎陸子謙停車的位置有點不妙,樓下停車場的一盞強射燈的光柱正好照在莫然的臉上。在白花花的燈光的照射下,莫然醒了過來,擡起手遮住眼睛。
朦朦朧朧之間,她看見陸子謙坐在駕駛座上,正看著她。莫然抓了抓頭髮,坐起來問:“陸先生,到了嗎?”
陸子謙點了點頭:“是,不過我看莫律師實在是太累了,所以……”
莫然看著他,有些感激地笑著理了理頭髮:“不好意思,最近是有些累了,讓您見笑了。”
“莫律師還是要提防一些,如今這個社會,您應該見識的多了。”陸子謙念及自己方纔看著莫然的意亂情迷,不由得臉上溫度驟升。
轉身正要開門的莫然聽見這話,不由得哈哈大笑:“我說陸先生,我可是個律師,強大的政治攻勢是我最有力的護身符。況且,我還會相面。一看陸先生就知道是正人君子,我有什麼好怕的?”
陸子謙又被無情的窘了一回,而且還是自找的,登時恨不得找各地縫鑽進去,只好兩隻手搭在方向盤上,默不作聲得連連點點頭。
莫然看見他這副樣子,好笑之餘,也深感這個人的責任感。她斂起了一臉的玩笑,鄭重其事地說:“不過呢,還是要感謝陸先生的提醒,還有送我回來,告辭了。”說著,她開門下車,回頭又對這車裡方纔擡起臉的陸子謙揮了揮手,這才轉身甩著手裡的皮包上樓去了。
陸子謙看著她的背影,竟然又莫名奇妙的笑了。
莫然坐電梯上了樓,推開事務所的玻璃門,裡面一片昏暗。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睛適應了周圍的光線,才發現丁顥的辦公室裡還隱約透出燈光來。
丁顥坐在辦公桌後面,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敞著襯衫的領口,瞪著一雙滿布血絲的眼睛不停的翻閱著一疊疊資料。他看得入神,連辦公室的門被悄悄推開都沒有察覺。
“師兄?”莫然從門縫了探進一個腦袋來。
丁顥擡頭,看見莫然,習慣性的撓了撓頭:“你不是有事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
莫然乍一看見丁顥的模樣,捂著嘴誇張的笑得昏天黑地,還掏出手機來對著丁顥一頓猛拍,叫囂著要丁顥拿錢來買“刪除權”。
“師兄,要是你不拿錢來買的話,我明天就把這些照片貼在寫字樓的入口,讓那些仰慕丁大律師的美女姐姐們都來觀摩一下。讓大家都知道,平日裡道貌岸然、玉樹臨風的丁大律師原來也是個邋遢鬼。”莫然說得手舞足蹈,暢想萬千。
丁顥揚著嘴角聽她說完,頗爲冷靜地扶了扶自己的眼睛:“莫小姐,嚴格的說,你現在已經涉嫌敲詐勒索罪,按照數額來說呢,應該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或者拘役啊。”
“師兄!”莫然幡然悔悟,坐在她對面的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個對於刑法比自己家譜還熟悉的強人。她跺著腳,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人生有多少美好的東西啊,你難道要把自己活埋在一堆法典裡面嗎?”
她說的興起,冷不防丁顥也掏出了手機,只聽的“咔嚓”一聲,莫然的動作瞬時定格。
“嗯。”丁顥審視著自己的手機屏幕,“我明天也要讓同事們知道,平日裡精明幹練、端**謹的莫大律師,原來瘋起來也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啊。”
“你暗算我?”
“不好意思,正當防衛。”丁顥揚起眉毛,裝作一臉無辜。
莫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轉身踢著正步就出去了。
丁顥並不擔心,他知道過不了十秒鐘,莫然就會乖乖的回到他面前。他偷偷的笑著,心裡默數“十、九、八……”。兩人共事多年,許多習慣都是瞭如指掌。莫然並非是原本就這般頑劣,這是丁顥繁重的工作使得他難得有開懷放鬆的時候,所以莫然就故意的逗他開心。而莫然呢,自然也有自己的弱點。
“三、二、一……”那個“一”的尾音還沒有結束,莫然果然就抱著一堆文件出現在門口,按著胸口喘著氣,明擺著是一路小跑回來的。
“師兄……”莫然好脾氣的陪著笑臉,“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加班啊?”
丁顥裝作不知道,反問:“爲什麼?你不是有自己的辦公室嗎?幹嗎跟我擠啊?”
“我……”莫然撅著嘴巴,踟躕了半天,終於把心一橫說,“你不是知道的嘛,我怕黑!”
丁顥被逗笑了,他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是這樣啊。那麼,老規矩,今天晚上誰輸了,要請喝鳳祥樓的早茶。”
莫然當然知道,他們要比的是相同時間內處理的案件,她一屁股坐在丁顥對面的沙發上,擺開陣勢幹活,嘴裡不忘悼念著:“資本家、沒人性、吸血鬼。”
丁顥裝作沒聽見,低頭繼續看材料。小小的辦公室裡,只聽見翻動紙張和鋼筆寫在紙上的聲音。
陸子謙開車回到家,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就躺在他寬大柔軟的大牀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他的心裡一直默唸著莫然的名字,腦袋裡也全是莫然的影子,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忽得一下子跳了出來。
“老兄,你不會是愛上這個小丫頭了吧?”
陸子謙鯉魚打挺一樣從牀上坐了起來,像剛剛從一個惡夢中掙扎出來一樣,拍頭掐臉一通刺激。不會吧?莫然?從第一次見面就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顏面無存,傳了出去,他這個執行總監恐怕都要被同行們笑死。
開玩笑,開玩笑,簡直是開玩笑!陸子謙捂著臉,再次重重的躺下去。他喜歡的應該是像林靜那樣的溫柔的女人,而不是莫然這樣整天找他的麻煩。想到林靜,陸子謙心中就莫名的酸楚起來。他起身走到陽臺上,點了一支菸。
陸子謙很少抽菸,只有兩個例外。一個是每年的報表審查,他會一連抽一個星期,其間把所有的報表全部看完。而另一個就是現在,想起林靜的時候。
林靜是陸子謙大學時候的同學。是那種言情小說裡的常見的類型,長髮披肩,飄逸的連衣裙,攏著淡淡憂傷的眼眸,說話時吐氣如蘭,行動時弱柳扶風。不可否認,在那樣的青蔥歲月裡,陸子謙實在被這樣的女子迷的七葷八素。不知道是不是小說讀多了的後遺癥,在萬千最追求者中,林小姐獨獨青睞陸子勤這樣一個窮小子。於是兩人開始了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可是林靜身爲鉅商的老爸老媽卻不能看著自己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被一個窮小子毀了一聲的前程,於是就上演了一出現代梁祝。當然,陸子謙是很有理智的,並沒有因此殉情而去,而林靜出國去澳大利亞嫁了個老外,最後留給他的一封信上寫著:“相思斷腸,情定三生。”
這就是陸子謙的初戀,也因爲如此而難以割捨。這些年忙於證明自己不會永遠都是窮光蛋,他也沒有時間和精力來考慮這些事情,只是會在每年年假無聊孤獨的時候,想起林靜,然後就像現在一樣點一支菸,不抽,只看著它一點點地燃盡。
陸子謙在陽臺上看這不遠的地方霓虹冷照的街道,靜靜的抽完了一支菸,然後回到屋裡,矇頭睡覺。不幸的是,夢裡,他又見到了莫然。莫然正帶著眼鏡,惡狠狠的盯著他看。陸子謙翻了個身,並沒有醒,卻從脣邊落下一個名字。
“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