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顥抱著手臂坐在桌子後面,板著一張臉盯著面前的莫然,一言不發。
莫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拿出一個信封放在桌子上,低著頭小聲說:“我……這是我的辭職信,我不能給所裡添麻煩。”
丁顥還是不說話,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個信封,伸手拿了過去,掂量了一下,揚了揚嘴角,慢慢的把它撕成了兩半,隨手扔進了廢紙簍裡。
“師兄!你……”莫然眼睜睜的看著他,卻無可奈何。
“我不接受!”丁顥站起來,走到莫然身邊,皺著眉頭,“莫然,你把我當什麼人?我丁顥要是連自己的人的保不住,我還怎麼在行內混?你以爲你是幫我?哼!”
“可是,無論如何,我不能把楊蘊寧供出去。”莫然堅持著。
“好了,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接手。”
“你說什麼?”莫然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你要接手?”
“怎麼?”丁顥扶了扶自己的眼睛,“你覺得我不夠格?”
“不是,我是說那個證據……”
“我自有我的辦法,至於你呢,我放你大假,回去休息吧。”丁顥對莫然揮揮手,拿起電話叫李晴拿了案捲進來。
莫然在原地站了片刻,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丁顥拿起電話,想了想,飛快的按了一個號碼:“喂?鄭庭長啊?你好你好,我是丁顥啊,有個事想麻煩你……”
果然,丁顥這個首席不是白當的。莫然在家裡躺了三天,就聽李晴打電話告訴她,證據的事情擺平了。丁顥讓楊蘊寧改口說店是被砸了,可是並不知道是哪裡的人,只不過是猜測。再加上,丁顥與民一庭鄭庭長打了招呼,對於這種無關緊要的證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細究。如此一來,僞證一說,也就算過去了。
莫然在電話這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李晴在那頭又叫了起來:“然然,那個什麼公司的姓陸的帥哥最近怎麼樣?”
被她這麼一說,莫然這纔想起來,很久沒有去比克公司上班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事情。
她先給陸子謙打電話,一直關機。沒辦法,莫然只好出門打了一輛車去公司。中午兩點,也不知道撞了什麼邪,路上堵得一塌糊塗。車子簡直就屬於爬行,如果旁邊有一隻烏龜的話,莫然的車子一定不會比它快。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上樓看見陸子謙剛剛從會議室裡出來。看見莫然,陸子謙微微一笑,招呼她進了辦公室。
“怎麼?玩失蹤啊?我要扣你工資的。”陸子謙假裝皺起眉頭。
“對不起,最近是有點私事,所以……”莫然有氣無力的說。
陸子謙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便問:“你怎麼了?臉色很不好看啊。是不是碰上什麼困難了?”
“沒什麼。”莫然勉強笑了笑。她不想說這些事情給陸子謙聽,畢竟與他無關。陸子謙看出她臉色不好,可是也沒放在心上。莫然不想說,陸子謙也就沒有追問,因爲他知道即便是追問,莫然也不會說的。
到了下午下班的時候,陸子謙從辦公室出來,去停車場要路過一條玻璃走廊。他從來都是低著頭匆匆走過,避免夕陽血一樣的顏色落進眼睛裡。今天也是一樣,只不過他匆匆路過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陣稀薄的薄荷菸草的味道。
嗯?陸子謙不由得慢下了腳步,擡頭看時,卻不由得愣了。莫然抱著手臂站在走廊的一側,面向著玻璃外面出神,周身籠罩在一片深紅的夕陽裡,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細長的薄荷煙,青色的煙氣像一縷絲線,翩然而起。良久,她也沒有低頭去吸那隻煙,只是任它靜靜的燃燒。
直到長長的一節菸灰不堪重負,噗的一聲掉在地上,才把兩個神遊九天的人驚醒。轉頭無意中看見陸子謙,莫然暗暗吃了一驚,訝異的神色從眼底一劃而過。
“陸總……”
陸子謙只是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對不起……”莫然莫名其妙的微笑了一下,掐滅了手裡的菸頭。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麼表情,但是卻看到陸子謙一臉瞭然的點了點頭。
“小莫啊,”陸子謙故作老成的拍了拍莫然的肩膀,“認識瑪麗蓮?夢露和妮可?基德曼嗎?”
莫然狐疑的看著他,慢慢的點點頭。
“你自認比她們有魅力嗎?”陸子謙笑瞇瞇的看著玻璃牆外面,深沉的不可一世。
“您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不是,”陸子謙轉過頭,伸手拿過了莫然手裡的菸頭,“就不要抽菸。”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向走廊的另一邊走去,路過一個不鏽鋼垃圾桶的時候,手指一動,菸頭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三分命中。
開庭那天,莫然本來是要去旁聽的,結果被李晴在電話裡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披著頭髮,乖乖的窩在沙發裡看電視。她心不在焉的按著遙控器,看著一羣男男女女在那個大黑匣子裡哭哭笑笑,跑來跑去,卻絲毫也不明白他們再說些什麼。
當年在學校裡看見一個巨幅海報,上面寫著:身未動,心已遠。當時莫然就覺得特矯情,摸著下巴,搖著頭,最後的結論是違背科學原理的謬論。今天她才深深的體會到,所謂科學原理纔是胡說八道!
她站起身來,端著杯子,走到窗戶前面,望著外面一排排樣式相仿的樓房發呆。陽光在透明的玻璃反射出詭異的光線,莫然看著看著,忽然就看到喬凡的憂傷的臉,就那樣直直的看著她。
“啪”,白瓷杯子應聲落地,摔得粉碎。莫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一邊挽頭髮,一邊朝門外衝出去。
莫然一路衝進法院大廳,門口的法警大哥早就是她的熟人了,正要打招呼,微笑還沒笑到位,眼前就沒人了,自己還頗爲負責的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納悶的想:“這人今天怎麼了?也沒人追她啊?”
上樓的時候,莫然和上面下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擡頭一看,原來民一庭的陳法官。
“唉,這不是小莫嗎?這麼急匆匆地幹什麼去啊?”
“那個,我……”莫然已經和他擦身而過了,忽然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問,“我師兄帶的那個案子審完了嗎?”
陳法官想了想,說:“就那個合同違約的?快了吧,我剛看見老許他們出來了,應該快出來了。”
“哦,謝謝。”莫然忽然覺得渾身的那股勁,不知道爲什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有些茫然的在樓梯上坐了下來,那種感覺像是英語四級考試到了查分的時候,明明很想知道結果,卻又畏懼結果而央求別人替自己查詢。
不知道做了多久,莫然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擡頭就看見丁顥夾著文件夾面無表情地從樓上下來。
莫然急忙跳起來,迎上去問:“怎麼樣?”
丁顥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淡淡地說:“二十萬。”
莫然一愣,咬著嘴脣沉默著。她知道,這是丁顥最後努力的結果,但是她卻不知道對於這個結果,她是該喜還是該憂。
丁顥若有似無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莫然的肩膀:“走吧。”
“莫然,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是還跟喬凡瞎摻合,我就跟你絕交!”李晴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老虎,氣憤不已的在莫然的辦公室裡轉著圈的叫囂。
莫然用手支著下巴,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莫然!”李晴受不了了,衝過來使勁搖晃莫然,像要把她要散了架,“你醒醒吧,我求求你了,我使勁求你,行不行?”
莫然好不容易從她的魔掌中掙扎出來,起身就往門外走。
“哎,你上哪去啊?”李晴在身後問。
莫然在門口頓了一下:“去畫廊。”她用力拉開門,然後補充說道,“李晴,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以後我還和喬凡有任何瓜葛,你就用大耳刮子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