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兒就這樣站在夜晚的涼風中,與不遠處的夜離憂遙遙相望。
她一直都是個話多的人,當初也沒覺得說話有多麼困難,但是現如今,她卻第一次覺得原來說一句話竟然這樣難。
她緩步向他走去,他的目光盡數落在她的身上,一動不動。
在距離他只有三步遠時,沈瑟兒再也無法向前走,她只是看著他,然後咬住下脣。
許久許久,誰都沒有說話。
“瑟兒,夜深了,本宮等會兒還要休息!”晏寒裳見他們不說話,便催促道。
沈瑟兒再次擡起眸子,看向面前的夜離憂。
多日不見,他竟瘦成這個樣子了,難道他過得不好嗎?
這般想著,便這般問了,“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曾經大大咧咧嘰嘰喳喳的人在此刻竟變得安靜溫柔起來。
“還好。”他啓脣,沉悶地道。
沈瑟兒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嘴皮子?!鞍㈦x,你……愛我嗎?”就算是他要走,就算是從此以後天涯相隔,她也想再聽他說一次愛自己,這樣的話,她以後的餘生就不會淒涼,只要他說一聲愛自己就夠了。
奈何,夜離憂在看了她一會兒,卻哂笑出來,笑容竟是那樣的苦澀。
他說:“不。”
是的,他說了不字。
然後沈瑟兒也跟著他一起哂笑起來,淚水還是止不住滑落眼眶。
“朕來找你,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而已?!币闺x憂說:“所以,沈瑟兒,朕不愛你,以前不愛,現在不愛,以後也不會愛?!?
她在那樣傷害過自己之後,還來問他愛不愛她?難道她不覺得很可笑嗎?
就算他以前愛她,那又怎麼樣?以後都不會再愛了!
沈瑟兒點點頭,算是表示她知道了。
“你想問什麼,你問吧?!彼龜E起頭來,安靜地看著他,心裡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想法,既然他說不愛那就不愛吧。
這樣也好。
至少他不會難過。
“那天晚上,是你與晏寒裳聯手,誓在奪走我滄宇國的麼?”他沉聲問道,目光落在她瘦削的身上,滿含期待。
但是沈瑟兒像是沒有感受到,也許是因爲夜晚的風太涼了。
她咬了咬脣瓣,然後說:“是的?!?
夜離憂只覺得內心一陣鈍痛,“就是爲了離開朕的身邊?”
他覺得自己所有的尊嚴在她的面前破碎成渣滓,一點都不剩下。世上最惡毒的莫過於女人心了,夜離憂後悔了,後悔當初爲什麼要對她動心。
沈瑟兒點點頭,“是?!比会岽瓜马?,不敢再看向他。
在向他走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別的感覺也都不需要有了,因爲一切都是多餘的而已。
沈瑟兒忽然發現,自己不僅對夜離憂狠絕,同時也對自己殘忍。
夜離憂仰頭望了望天,隨後點點頭,“好,很好!”
沈瑟兒知道,每當他怒極了,都會說這兩個字,也只說這兩個字。
但是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執劍向自己刺來,動作是如此決絕,一點猶豫都沒有。沈瑟兒不知道自己是被震住了,還是根本就不想躲,便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他的長劍刺過來。凜冽的劍風掃過她的臉,她想他一定是用了全部的力氣吧?
但是,但是,當他的劍距離她只有不到三釐米的距離時,劍鋒便失去了氣勢,然後沈瑟兒看見一大口血從夜離憂口中噴了出來,盡數灑向她的臉上,血液順著她的輪廓滴落下來,而夜離憂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在了她的面前。
沈瑟兒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快速彎腰將他扶住,他想要推開她,卻因爲身體無力而倒在她的懷裡。
“你怎麼樣了?”沈瑟兒顫抖地道:“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凡是手觸摸到的地方都是黏糊糊的血液,沈瑟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血。而且這些血還都是從夜離憂身上流下來的,她當真是被嚇壞了。
不多時,夜離憂猛地將她一把推開,“滾!”簡單的冰冷話語就這樣被他吐了出來,由此可見他對她的憎恨。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他還沒有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他一定恨自己入骨。
“可是你在流血,我要怎麼做?”沈瑟兒沒有因爲他的滾字而生氣,她現在也的確沒有生氣的資格,她只關心他的傷勢。
一定在自己到來之前,他已經身受重傷,所以剛纔纔會那個樣子。
“你離我遠點?!币闺x憂道:“別噁心我!”
沈瑟兒內心一滯,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纔好。
恰好這時,晏寒裳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將手伸向沈瑟兒,溫柔地道:“瑟兒,夜晚風涼,不要坐在地上?!?
沈瑟兒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眼臉色蒼白的夜離憂,一時間沒有動作。
倒是夜離憂又冰冷地喝了一聲,“滾!”
沈瑟兒狠狠地咬住下嘴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不掉落下來。
晏寒裳彎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撈了起來,警告的眼神瞬間落在她的臉上,沈瑟兒不敢再做任何掙扎。
夜離憂哂笑一聲,又有血從他口裡吐了出來,滴滴濺落在他的衣襟上,不過再也沒有剛纔嚴重了。
“怎麼樣夜離憂,現在是不是輸得心服口服?”晏寒裳挑眉道。
夜離憂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地面。
晏寒裳眸子一瞇,感覺到一股勁風自身後向自己襲來,轉身之際,果然見到兩名蒙面男子現了出來。
他們用的都是長劍,劍勢很猛,晏寒裳才反應過來,其中一人的劍已經來到自己的眉前。他拉著沈瑟兒往邊上一閃,堪堪躲過了那一劍。
但是另外一人已經來到夜離憂的身邊,將夜離憂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們都愣著做什麼,抓起來!”晏寒裳對著那些愣住的侍衛喝道,那些侍衛這時纔像是如夢初醒般,猛地清醒過來,可正要動手,黑衣人已經從懷中掏出毒粉往他們面前一灑,侍衛們便覺得全身痠軟無力,然後向地上倒了下去。
沈瑟兒看見其中一人將夜離憂扶起來就要走,而另外一個人拿著長劍善後,她低低地喊了一聲“阿離”,腳步才向前一步,就被晏寒裳狠狠地拽住了。
處於昏迷邊緣的夜離憂在被帶走了很遠的地方之後甚至還能聽見她撕心裂肺喊聲……阿離!
她好像是真的在喊他,也好像愛他愛得很深沉的樣子。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現在是晏寒裳的女人。而且她爲了留在晏寒裳身邊而出賣了自己!就算她現在有些後悔了,又怎麼樣,又怎麼樣?。?!
他的心都已經死了,死了死了!
思及此,他的大腦像是忽然短路了一樣,陷入了昏迷之中。
來救他的人是秦昊延,另外一名黑衣人則是幻影樓的人,是剛剛纔聯繫上的。
而夜離憂不久前之所以能夠成功進入皇宮,也是因爲秦昊延的那招聲東擊西。
今天晚上的情形和那天晚一模一樣,身後依舊跟著大批追兵,但是今晚,秦昊延並沒有那麼累,也沒有擔心,因爲身邊還有一位幫手,也因爲……今晚夜離憂的傷勢沒有上次的那麼重。他不需要擔心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帶夜離憂去雲國,因爲現在幻影樓還沒有重建,而他們也只有在雲國有認識的人,畢竟那個什麼宮樺公主看起來還不錯。
若是晏寒裳的人追到那裡去,也必定不敢就這樣對一個國家開戰。
這麼想著,他便這麼做了。
留下一個人將晏寒裳的人引到一邊去,秦昊延帶著夜離憂直接往雲國的方向飛奔!
翌日,炎炎烈日下,一輛馬車在踽踽前行。
馬車內,坐著兩名男裝打扮的女子,其中一名是宮樺,另外一名則是小翠。
小翠不斷地東張西望,眼裡閃爍著遲疑與不確定性。
“公……公子,我們就這樣離開雲國,如果老爺知道了,應該不好吧?”
“已經出來了,就算不好又能怎麼樣呢?”相比之下,宮樺倒是很雀躍。
“公子,天下之大,您如何能夠找到那個男人呢?”小翠還是有些不滿。
“你又沒去過天下,你怎麼知道天下很大?說不定天下就只有我們雲國這樣大呢!”宮樺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還有,你要是不想去,現在就下車,別在我的面前嘰裡呱啦的,煩人著呢!”
原來,在夜離憂不辭而別之後,她想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決定出來尋找他。說不清到底是爲什麼,心裡面對他總是有些擔心。
擔心他沒地方可去、擔心他被人欺負、擔心他去做傻事……總之很多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感覺這樣的感覺很陌生,她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一個人!
雖然他的脾氣很臭,雖然他從來沒有笑過,雖然他也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但是還是想要看著他,也許有一天他就會跟自己說話,就會對自己微笑。
宮樺想,自己肯定能夠等到這一天的!
所以,她就毅然決然地出宮了,如今馬車已經行使了五六天,下一站她自己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
反正就任由車伕不斷地趕著路,走到哪裡算哪裡,一直到找到夜離憂才肯作罷。爲此小翠可是相當吃不消,尤其是露宿森林裡的時候。兩主僕總是抱成一團,好在醒來的時候,彼此都還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