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夜離憂對沈瑟兒當真是忍無可忍，恨不得當場就掐死她！
實際上，他也是這麼做了。
五指驟攏，死死地掐住她的咽喉。
沈瑟兒“咕咚”一聲，氣息不順，臉色開始漲成紫紅色，連白眼都開始翻出來了。柔弱的小手無力地抓住夜離憂的手腕，像是要將他的手給掰開一樣。
但是夜離憂太生氣了，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直到她像一條剛剛脫水的魚鰍不斷掙扎時，他才恢復了理智，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
他的手鬆開了，她的身子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豬肝色的臉蛋許久許久才恢復了蒼白。
這一次，她不敢再說些什麼。
夜離憂冰冷的睥睨天下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沈瑟兒，在這後宮中，凡是位階在你之上的妃嬪，你見著了都要向她們行禮，就像那些位階低的妃嬪向你行禮一樣！”
沈瑟兒咬脣望著他的鞋尖，她很想問問他爲什麼要把自己留下來受這份罪，但是她沒有問。
他不會說，她也不屑問。
她倔強地從地上爬起來，低垂著眼瞼，不言語。
她對他的恨，根本不需要言語。
夜離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嫩黃色的紗裙上沾染了些許灰塵，但是他卻沒有說話的***，更沒有想到要幫她拍去身上的灰塵。
他抿了一下脣，道：“走！”
日光下，夜離憂一身明黃色龍袍，他坐在最高的高臺上，面無表情，而沈瑟兒就這樣傻傻地站在他的身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下邊的邢臺上，跪了許多人，人太多了，沈瑟兒數不過來，但是他們都清一色地穿著白色的服裝，這種場面，沈瑟兒曾經在電視裡見過，是斬殺罪人的場面。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麼多人跪在這裡，一定是因爲夜離憂下了令，株連九族。
驀然間，她想起了蘇雲若。
死亡？死亡！
就在不久前她才接連經歷過兩次死亡，但都是死裡逃生了。而且就在剛纔，她差點死在了夜離憂的手中。
死亡、活著，當真是很奇怪的形態。
可是爲什麼看著這場面，她手心裡竟然捏了一把汗？夜離憂帶她過來，究竟是爲什麼？
有人在哭泣，那是屬於孩童的聲音，熱辣的陽光下，他們跪在邢臺上，不言不語，只有無聲的哭泣。
但是，夜離憂不爲所動。
沈瑟兒一眼就看出來，跪在夜離憂右下側的人是蘇雲若，她蓬頭垢面，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榮光。
沈瑟兒看看她，又看看天，忽然就覺得這陽光雖毒辣，但是卻一點都不溫暖。
不多時，小乙子站了出來，啓脣念道：“大將軍蘇鴻與鎮寧王爺勾結，欲要巔峰我滄宇河山，於五月初六日晚，發生宮變……”
一大竄的話語唸完，沈瑟兒聽見的只有幾個字，就是蘇鴻和夜瑞軒聯手謀反，最終被夜離憂擒獲，所以誅蘇氏九族。
話音落下，邢臺上的哭聲忽然響亮起來。
沈瑟兒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夜離憂，他依舊是那張萬年不變的冰霜臉，一瞬間，沈瑟兒便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蘇雲若開始大喊大叫，無非就是求夜離憂饒過她一家人，還說了那些他們擁有過的曾經。
沈瑟兒心內有些酸澀，她看了夜離憂好幾眼，卻看不到他心底最真實的情感。
她相信蘇雲若所說的那些是真實的存在過，但是現在夜離憂卻表現得好像已經不記得那些事情了。
他從主位上站起來，走向蘇雲若，衆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他到哪裡，他們的目光就跟到哪裡。
蘇雲若看見他向自己走來，剎那停止了哭泣。
沈瑟兒想，他真的會因爲她的哭訴，而放過她的族人嗎？
他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而她則仰著頭，巴巴地望著他。
“若兒，後悔嗎？”他薄脣輕啓，淡淡地道：“後悔嫁給夜瑞軒嗎？”
蘇雲若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問自己。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如果她當初不嫁給夜瑞軒，夜離憂在後來還能登上帝位嗎？
夜離憂成也蘇雲若，不成也蘇雲若。這一點，她是知道的，他在後來之所以變得那麼冷血，都是因爲她選擇了夜瑞軒。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在後來，他居然會冷血到這種地步，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感覺到眼前的男子可怕了。
她哭著說：“求求你，別殺我的父親好嗎，還有我的族人，他們是無辜的……阿離，我求求你，我們曾經有過那麼多美好的過往……”
她抱住他的大腿，手指卻被他一根一根地掰開。
“別跟朕說過往，只要是現在以前的時光對朕來說都是屈辱，無盡的屈辱。”他冰冷的語氣吐到她的臉上，嗜血的眸光顯得無比滲人。
“你當真一點都不顧念親情嗎？”蘇雲若不肯死心，“以前只有我對你好啊，你應該報答我，不是嗎？”
說情誼不行，她只能改讓他報答。
夜離憂聞言，哂笑出聲，“若兒，你再也不是朕當初認識的若兒了！”
他在她怔愣的眸光中，步步後退。
蘇雲若想要追上去，卻被人死死地攔住。
“行刑！”夜離憂一聲令下，劊子手頓時揚起手中的屠刀！
蘇雲若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
她總還是有在乎的人的，比如她的父親。
她從小無母親，是父親將她一把拉扯大的！
明晃晃的大刀舉起來，在陽光的折射下，露出了森冷的寒芒。
沈瑟兒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那邢臺上有婦孺、小孩，他們都在哭泣，那種淒涼的氣息不斷地瀰漫在陽光下，但是卻很快被陽光給蒸發掉。
謀反叛逆，向來都是株連九族。
這是衆所周知的。猶如現代的法律一樣，這些人明知犯法，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撞上去。
沈瑟兒吼完“住手”二字之後，仍然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剛纔做了什麼。
她就這樣站在高臺之上，坐在夜離憂的位子旁邊，此時夜離憂剛剛從蘇雲若的身邊回來，站在較沈瑟兒更低的一個臺階。
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可以輕鬆地看見站在高臺上的一襲嫩黃色紗裙的沈瑟兒。
就連夜離憂的眉梢也挑了挑，頗爲不悅地看著沈瑟兒。
那些目光像是銳利的刀子似的，不斷地刮剮著沈瑟兒的身心。
她點點地回視著那些人的目光，臉色有些許慘白。最終她的目光落在夜離憂的臉上。
“我……臣妾有些話想對皇上說！”她的聲音涼涼的，帶著些許不可捉摸的無奈。說完，她便提起裙裾走到了夜離憂的面前。
“皇上，臣妾有話想要對你說！”
夜離憂只是皺眉，不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卻在示意她說出來，而那目光中還夾雜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沈瑟兒看了邢臺上的那些人一眼，抿了一下脣，說道：“皇上，一人犯錯，株連九族太殘忍了。”她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哀樂。
但是周邊的人都聽了個真切。
謀反叛逆向來都是株連九族的，這是很早很早以前都留下來的，所以沒有人敢對此有任何異議，但是現在沈瑟兒卻說了出來。
一瞬間，議論聲紛至沓來，像是要將沈瑟兒給淹沒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略微沉默過後，夜離憂冷冷地說道。
沈瑟兒將眸子垂下，又擡起。灼灼地看進夜離憂的眼眸深處。
她說：“皇上，臣妾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所謂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現在是蘇鴻犯錯，若您執意要殺害他的族人，這是不對的，而且這樣做，很殘忍！”
夜離憂的眸子微微瞇起來，這是他生氣的前奏，但是沈瑟兒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周圍都人都開始屏息凝神，連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或許……他們在等著看夜離憂會怎樣懲治沈瑟兒吧！
時間久久，夜離憂道：“這麼說，你在爲他們求情？”
沈瑟兒搖搖頭道：“沒有，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用不著爲他們求情。但是皇上，如果你今日殺了蘇氏一族，外人只會說你殘暴。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殺害他們，你只需要殺掉始作俑者就可以了，畢竟他是始作俑者，他死有餘辜。如此既能真正服衆，有不會讓無辜的人一起死去！”
頓了一下，她又道：“也許你會說，他們之所以遭受如此災難，乃是因爲他們有一個謀反的當家人，但是出身這種事情由不得他人選擇，總不可能說他們之所以這麼悲催，怪就怪在他們投錯胎了吧？”
“如果擡頭是門學問的話，估計現在已經有很多人去研究，怎麼投一個好胎了，何苦來受這一份兒罪？”
說完，沈瑟兒也訝異於自己的口才，她向來都不是這麼健談的，但是剛纔……她居然說了這麼多話。
不管了，這是她的心裡話！
只要說出來了，以後就不會遺憾！
周圍依舊很安靜，就連邢臺上的人都停止了哭泣，久久地凝視著沈瑟兒這邊。
夜離憂則冷冷地凝視著沈瑟兒的容顏，這個少女到底是什麼人？
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懂，何故剛纔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