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零四年四月二十二日晨

旅順口外，日本海軍旗艦“三笠”號。

西曆四月，正是旅順最美的季節(jié)，陽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讓人身子發(fā)軟，恨不得躺在甲板上吹著和煦的海風，聽著浪濤曼妙如同音樂的聲響，看著圍繞著軍艦飛翔的海鷗。

剛剛結束了豐盛的早餐，各國的觀戰(zhàn)武官和隨軍記者三三兩兩在甲板上晃晃蕩蕩的吹著海風。各國來觀戰(zhàn)的武官彼此禮貌的打了招呼，就分散在了甲板的各處，李叔同和陶子木也自然不例外。

陶子木抹抹嘴上的油道：“這海軍吃的真他孃的好，我在日本三年了，就沒見過哪個飯館的飯能有海軍餐廳的好。今後回到東京非得想辦法僱個海軍餐廳出來的廚子不可，好吃，真好吃！”

李叔同笑道：“我問過其他國家的海軍軍官了，全世界的海軍吃的都好！前兩天，那個德川少佐，他說海軍餐廳的飯比他家的還好的多，他可是幕府將軍的後代啊！”

陶子木呵呵笑了笑道：“這幾天看打仗比看大戲還熱鬧，楊小樓演的孫猴子也沒這麼逗樂。小日本被俄國老毛子給耍的滴溜溜轉，東鄉(xiāng)平八郎都快氣瘋了！”

李叔同也是哈哈大笑。

這幾天，仗打的有些讓人搞笑了，自從馬卡洛夫當了俄國遠東艦隊司令，日本聯(lián)合艦隊的苦日子就到了，馬克洛夫的戰(zhàn)術依然是死守旅順，但是他不是那種消極的防禦。而是用防禦來消磨聯(lián)合艦隊地銳氣。本來士氣低迷地遠東艦隊也因爲他的到來，變的生龍活虎起來。

馬克洛夫每天派出兩、三艘巡洋艦或者是驅逐艦出了旅順港挑釁，聯(lián)合艦隊一來它就往港內跑，只要敢追擊，它就用尾炮打幾炮，而聯(lián)合艦隊還不能還手。因爲它每次都在岸防炮的射程之內活動。弄的最近東鄉(xiāng)平八郎的臉都黑了，更讓聯(lián)合艦隊火大地是，海參崴的那支小小的巡洋艦分艦隊已經(jīng)越來越猖狂了，不少運輸物資和運兵的船被它們擊沉，弄得日本國內民怨沸騰，這支被稱爲“浦鹽艦隊”的俄國巡洋艦分艦隊，把負責圍剿的聯(lián)合艦隊第二艦隊司令上村中將給整苦了，那些憤怒的日本老百姓把他家砸了個稀巴爛。山村中將嚇的把老婆、孩子都送到鄉(xiāng)下，連海軍省和海相山本權兵衛(wèi)都受到非常大地壓力。

秋山真之設計的偷襲旅順的計劃被那些廢物驅逐艦的艦長給弄砸了，只好實行了第二套方案，堵塞旅順口，把俄國遠東艦隊給封在港口裡，讓它無法威脅到日本的海上運輸線。結果堵了兩次，船沉了好幾艘，也沒見多大的效果，沉下去的船都偏離了航道的中心線。俄國的岸防炮實在是太厲害了，第三次想堵塞旅順口地時候，連邊都沒靠近就被炮火打跑了。

現(xiàn)在的日本聯(lián)合艦隊只好眼看著旅順口內的俄國軍人過著舞照樣跳，酒照樣喝的日子。日本地資源逐漸在耗盡，而俄國的援兵則源源不斷的被西伯利亞鐵路運送到遠東，如果再過些日子，日本和俄國的兵力對比將發(fā)生巨大的變化，日本真的是除了投降就沒別的辦法了，俄國的遠東艦隊如果不能被消滅，那日本的海上運輸線就時刻受到巨大地威脅，而更可怕地是據(jù)說俄國國內正在動員，沙皇有意要把波羅的海艦隊也派到遠東。如果這兩支艦隊匯合。那麼聯(lián)合艦隊將沒有任何勝利地可能，而身在滿洲和朝鮮的陸軍將陷入內無糧草彈藥。外無援兵的絕境，恐怕也就只有全軍“玉碎”一條路了。

陶子木看著艦首上用望遠鏡看著前方的東鄉(xiāng)平八郎和秋山真之，偷偷樂著對李叔同道：“我昨天聽說前幾天死的那個少佐光瀨武夫被運回日本國葬了，好像日本天皇都參加了，說他是軍神。”

“這個小子在日本軍官裡，我覺得還是最順眼的一個，愛唱唱歌，會說幾個笑話，最喜歡說他在俄國當使館武官時候的風流韻事，見天的吹他當年勾搭了多少俄國娘們，他還有個俄國名字阿廖莎，這小子要是在咱中國，也算是個風流才子了，中文還精通，他跟我說，他最崇拜的是咱大宋朝的文天祥文丞相。這小子死的忒慘了，屍骨無存啊！”

李叔同神色有些黯然，這些日子，他和這個光瀨武夫也算是朋友了，結果在堵塞旅順口的戰(zhàn)鬥中，光瀨武夫本來已經(jīng)撤離了，順利登上小艇準備返航，可是發(fā)現(xiàn)一個同袍不在了，他就又返回已經(jīng)進水的堵塞船，結果被俄國人一炮打中，日軍收集他的血肉的時候，只湊了一個飯盒大的小木盒。

陶子木一指前面道：“哎，你看啊，秋山真之肩膀上的那隻黑貓，不就是光瀨武夫的嗎？”

李叔同淡然道：“黑貓這個玩意不吉利，光瀨武夫已經(jīng)死了，秋山真之也不知道忌諱。”

秋山真之用手撫摸著肩膀上的黑貓，貓的皮毛柔滑如同緞子，黑貓舒服的瞇著眼睛。

東鄉(xiāng)平八郎身穿黑色呢子海軍禮服，金色的扣子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矮小的身形此刻也顯得威風凜凜，他冷冷的看著秋山真之肩膀上的貓道：“貓就是沒有品行的畜生！剛剛死了主人，就又去新主人面前邀寵！”

秋山真之苦澀的笑道：“它的真正的主人是明石元二郎，明石君和廣瀨君在俄國當武官的時候就是好朋友，這是明石君最喜歡的寵物，廣瀨君視若珍寶，參加堵塞港口之前，委託我代爲照顧。”

東鄉(xiāng)平八郎臉上泛起一絲倦怠的神情，他幽幽的道：“本來我是不同意廣瀨參加堵塞戰(zhàn)的，這麼危險地任務是不應該讓廣瀨這些通曉外交地人才去做的。可是他非要去。我也無法阻攔一個軍官的英雄之舉。”

秋山真之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流雲(yún)道：“廣瀨不是死在俄國人的炮火下的，而是死在我們日本人手裡地，廣瀨從俄國回國以後，因爲喜歡唱俄國歌，看俄國文學家的書，就被認爲是奸細。說他只愛俄羅斯而不愛日本，多年無法得到提升，直到死了還是個少佐，小小的水雷長而已，死了以後才被提升爲中佐，廣瀨這次參加堵塞行動，其實就是希望以死明志。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人才，居然死的這麼輕賤！”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誦支那宋朝時候文天祥丞相《正氣歌》的那種慷慨激昂，他確實死的有些不值得，不過天皇陛下也參加了他地葬禮，這樣的哀榮也是令人羨慕的。秋山君，你說我們會有這樣的運氣嗎？現(xiàn)在海軍已經(jīng)被國人當做靶子了，國會的議員和那些長洲藩出來的陸軍，都在攻擊我們海軍，說是我們浪費了國家的錢，吃好的穿好的。卻不能保護國民，我聽說我家地附近已經(jīng)有人集會鬧事了，如果再不能儘快消滅俄國海軍，我們只好切腹以謝國人和陛下了。”

秋山真之用手捻著他手腕上的念珠。眼睛半睜半閉的道：“我們一定可以打敗俄國人的，我已經(jīng)感應到了神地力量，他告訴我說，就在這幾天，我們就會獲得巨大的戰(zhàn)果。”

東鄉(xiāng)平八郎看著神神道道的秋山真之，不知道說什麼好，可是又不能反駁，難道自己告訴秋山真之，神道教是靠不住的？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去。基本等同於叛國。

東鄉(xiāng)平八郎嘆了口氣道：“秋山君。佈雷的船該回了了吧？”

秋山真之苦笑道：“這樣佈雷是不會起到多大的效果的，如果想把俄國艦隊全部堵在港內。一定要大面積的佈雷。”

東鄉(xiāng)平八郎對秋山真之有些沒脾氣，這個人一會說話玄而又玄，一會又清醒無比，東鄉(xiāng)用手指指海面道：“秋山君，在公海佈雷地政治風險太大了，帝國不可能不考慮國際影響，當年日清戰(zhàn)爭地時候，我下令打沉了高升號，險些給帝國釀成大禍。”

秋山真之的臉上泛起潮紅，眼睛也瞪地溜圓：“帝國爲什麼要看英國、美國人的臉色過日子？帝國應該支持印度、土耳其、清國，尤其是支持清國趕走韃靼人野蠻的統(tǒng)治，讓印度、土耳其、清國團結在帝國身板，打破英國人以及所有白人對世界的統(tǒng)治，建設一個嶄新的世界格局。”

東鄉(xiāng)平八郎朝身後看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秋山君，說話要注意，英國是我們的盟友，英國的觀戰(zhàn)武官就在附近呢。”

秋山真之鼻子哼了一下，不屑的瞅了瞅遠處的英國武官，冷冷的對東鄉(xiāng)平八郎道：“司令官閣下，我要回艙房打坐了，感受神的啓示。”

東鄉(xiāng)平八郎有些焦躁的自語道：“怎麼佈雷船和接應的第三艦隊還不回了，不會是出了麻煩了吧？”

“啾！”的一聲長音，撕心裂肺的警報聲響起，“三笠”號上的日軍早於吃過早飯，在自己的崗位上嚴陣以待，甲板上的觀戰(zhàn)武官和東鄉(xiāng)平八郎都紛紛舉起了望遠鏡，正要返回艙房打坐的秋山真之也顧不得接受什麼神諭了，也端起望遠鏡朝前方看去。

東鄉(xiāng)平八郎有一架德國蔡司的八倍望遠鏡，這個在日本海軍裡可是寶貝，因爲全海軍只此一架，其他人都是用的兩倍的望遠鏡。

東鄉(xiāng)的身體緊張的顫抖，而臉上則是興奮的發(fā)出紅光。

負責去佈雷的特務船“蛟龍丸”號和接應它的第二驅逐艦分隊的四艘驅逐艦正飛快的向艦隊的方向駛來，而後面則是負責第二次接應的出羽重遠少將指揮的第三艦隊的四艘二等巡洋艦，千歲，高砂，笠置和吉野，這些軍艦都掛起了戰(zhàn)鬥旗。而千歲號上正在向自己打著旗語。

東鄉(xiāng)激動的手都有些不穩(wěn)了，望遠鏡裡的景象也是模模糊糊。

秋山真之抓住東鄉(xiāng)平八郎的肩膀，興奮的幾乎要哭泣：“司令官閣下，是馬卡洛夫親自出來了，俄國人終於要和我們決戰(zhàn)了，消滅遠東艦隊的幾乎終於到了！神諭啊！神已經(jīng)指示過我了！天佑日本！”

東鄉(xiāng)平八郎勉強的壓抑自己過於興奮的神經(jīng)，用盡可能威嚴的聲音道：“傳令！掛起Z字戰(zhàn)鬥旗，旗語依然是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忘諸君努力

參謀長島村速雄和其他幾個參謀都是神色凝重的深深一躬：“哈依！”

連平日裡桀驁不馴的秋山真之，此刻也是板著臉，眼神堅毅的看著東鄉(xiāng)平八郎。

紅黑相間的“Z”字戰(zhàn)鬥旗升了起來，聯(lián)合艦隊的所有軍艦上，警報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有條不紊的小跑到了自己的炮位。水手們把多餘的煤炭拋進了海里，升降機把炮彈和藥包送到炮手附近。

所有的煙囪裡都冒出了白色的煙霧，負責望的“鷹眼”興奮的看著遠方，一個參謀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激動對東鄉(xiāng)平八郎道：“司令官，是俄國遠東艦隊的彼得羅巴普羅夫斯克號掛著將旗出來了，俄國艦隊司令馬卡洛夫親自來了！是第三艦隊司令出羽少將把他們吸引過來了！”

“乾的好！”東鄉(xiāng)平八郎獰笑道：“消滅俄國遠東艦隊，就在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