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有兩隻獅子。]

【莫塔裡安】眨眼，一行人在這裡停下，他們原本還在森林裡行走，在排除了色孽因素後，他們就像是某種兒童類書籍裡描述的大冒險一樣，時不時跟密林中竄出來的巨獸搏鬥。

看得出那些野獸現在都很慌亂——以至於讓它們只想一昧逃命，甚至沒有意識到它們碰上的是四名原體所組成的臨時小隊。

而現在，森林憑空消失了，一道突兀的裂縫在大地上裂開，深不見底，邊緣平滑，沒有一點凹凸。

某種令【莫塔裡安】所厭惡的藍光在深淵的最下面閃爍著，原體很確定——那就是【基利曼】的靈能，或者還有奸奇的。

【萊昂】沉默不語，帶路的獅子轉過身，看向珞珈，

[就是這裡，另一個我就在下面，]

被除名者頓了頓，至於爲什麼是那個萊昂——是因爲這個他並不想面對【基利曼】，而另一方面，他所處的命運線很可能污染他，因此兩個老獅子決定交換他們彼此的任務。

[並正在召喚萬變之主——【基利曼】正在配合他，但似乎有些意外。]

被除名者轉過頭，再度以一種嚴肅的表情望向那個正在往外冒藍光的深淵，

[【帝皇】……]

他緩慢地說，

[似乎也跟過來了，但我不能確定，另一個我說他感到了【帝皇】的力量——不過不是全部。]

【莫塔裡安】的眼皮猛地一抽，現在他知道自己隱隱的不祥之感從何而來了。

他身旁，珞珈無辜地歪了一下頭。

【其他的呢？】

[【科茲】在另一端北野荒原的駐地拖住第三個年輕的我，銜尾蛇的入口在那裡——那個年輕的傢伙想要去找銜尾蛇，或許是，也可能是想要去找盧瑟，又或者是單純去阻止馬卡多，我並不清楚他的想法。]

所以現在有三隻獅子，還有盧瑟是誰？【莫塔裡安】想到。

【你或許該對你的戰士們說實話，】

珞珈那悲憫一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盧瑟、阿斯特蘭、扎哈瑞爾……你該坦誠些。】

[那不是我的戰士們，]

【萊昂】直接打斷了珞珈，一臉譏諷地望向原體，

[他們是那個獅子的戰士，不是我的，我的命運中盧瑟不過是卡利班在歸降帝國前的統領，他甚至沒有接受星際戰士手術——而其他人則早就在當年跟【基利曼】的戰鬥中犧牲了。]

[如果你是來完成帝皇任務的，那就快開始，]

被除名者指了指他們腳下那深不見底的深淵。

[你並不太在意現在另一個萊昂——你真正兄弟的死活嗎，還是你一點都不擔心現在另一端北野荒原發生的事情？那裡現在實打實地存在著一個半神臨近登神的馬卡多——

那個馬卡多現在還是“皇帝”，我不認爲對付那個傢伙會很輕鬆。]

珞珈沉默了片刻，【莫塔裡安】看著他的頭顱懸浮在他斷了的脖頸上。

【我想萊昂不會如此脆弱，不過——我的確並不怎麼在意。】

最後，珞珈如此表示，

【我需要負責的只有帝皇與冥王，而現在……】

珞珈擡起頭，再度望向天穹，他應該是在找冥王——

【莫塔裡安】有些擔憂，按照常理，按照冥王最開始追他們的速度來講，這可怖的神明或許早該降臨在卡利班上了，但現在他還沒有來。

【我想起來了，】

珞珈不緊不慢地說著，隨手把自己手中的兩位鬆開，他伸出手，一本懸浮的書驟然出現在他手中，另一隻手中則忽然多出一柄長而尖利的黑石長矛。

【你還沒有見過他，對嗎？你還沒有見過冥王。】

【所以你擔憂，也可以理解。】

珞珈在書上方張開手，書被無形的力量掀起，無數書頁嘩嘩作響，最後停留在某頁，某種漆黑令人作嘔的液體自那兩頁淌下來，就像是珞珈脖頸斷面的液滴那般——只不過原體脖子上掛著的是金色的液滴。

吞噬光線的黑暗映照在珞珈臉上。

+我想你還並不怎麼清楚我們真正的任務，我遠道而來的朋友。+

珞珈的聲音在空中飄蕩，【莫塔裡安】感覺自己雙腳忽然懸浮起來，他們所有人都忽然離開大地，珞珈周身掀起某種風暴，隨後——

呼！

他們再度落到地面上，被除名者的臉色有點難看，而【莫塔裡安】則眼皮抽搐，他們身後，剛剛來時的森林全部消失了——一個一望無盡的圓形空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剛剛怎麼不早這麼幹？]

【莫塔裡安】問道，珞珈沒有回答他，這**的，【莫塔裡安】在思索跟一號聯手揍一頓珞珈的可能，但他有些拿不準這個神棍的實力——在氣息上，珞珈的氣息極弱，但在其他方面，【莫塔裡安】總感覺珞珈強到可怕。

珞珈往前一步，把長矛插在地上，他緊緊握著長矛的手忽然淌下血來，鮮血順著矛桿向下流淌，流到地上，瞬間開始朝著周圍延伸，就像是毛細血管般細密地畫出某種符文。

+我們的任務是喚來冥王，+

【珞珈】面色平靜。

+並確保一切我們想要毀滅的靈能存在都在這裡。+

他不說話了，只是沉默，他腳下的法陣攀地極其迅速，

[所以？這之後你打算怎麼解決奸奇、皇帝、黑暗之王……還有銜尾蛇。]

被除名者冷笑著開口，【莫塔裡安】發現第一號的脾氣顯然變好太多了，換做往日，第一號可能會直接拔劍。

+還不夠。+

珞珈的頭顱安靜地懸浮著，被除名者大聲地嗤笑了一聲，以爲珞珈終於意識到了現在的困境，

但接下來，珞珈的話卻是——

+還沒有到齊——還有色孽，我們需要將色孽召喚於此。+

[？？？]

【莫塔裡安】感覺被除名者的疑惑簡直快具象化了，【萊昂】皺著眉望向【莫塔裡安】，似乎在求證這傢伙是不是瘋了。

【莫塔裡安】只能尷尬地咳嗽一聲，

[他說的不假，]

【莫塔裡安】眨眨眼，

[等你看見那個存在後……你就會明白一切，一號，那是不輸——遠超黑暗之王的存在。]

除非是星神，否則在面對混沌時，這個體量的冥王只會是壓縮毛巾，遇靈能膨脹變大，有多少吃多少長多大，唯一的壞處就是祂膨脹後更沒有人能對付祂了。

【莫塔裡安】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珞珈告訴他計劃是把冥王引過來吃奸奇——那吃完奸奇後呢？再呑了一個混沌的冥王……

這世間真的還有能與之一敵的存在了嗎？

【莫塔裡安】的臉色蒼白下去，第一號注意到他的臉色，想要詢問，但卻再度被珞珈打斷。

+萬物因果皆有定數。+

珞珈的聲音淡淡地響起，短短幾息，他腳下的法陣已然成型，那些由鮮血鑄就的紋路綿延，直到【莫塔裡安】再也看不見的遠方。

+對了，卡利班上的網道入口是在北野荒原，萊昂？+

被除名者點了點頭。

+足夠了。+

珞珈側過身，示意【莫塔裡安】跟他一起把【安格隆】安放到祭壇的錨點上。

[接下來幹什麼？]

【莫塔裡安】問道，他身旁坐著【赫瑞拉】，色孽信徒現在才從剛剛被冥王追殺的速度與激情中緩過來，慢悠悠地睜開眼。

+等。+

珞珈篤定地說道，他擡眼再度望向天空，卻似乎不是在找冥王。

+卡利班所處的時空與命運極其複雜，沒有我們的指引，冥王不會這麼快過來——但我們需要等另一處戰場+

+等另一處戰場決出勝負……等另一處戰場出現明顯的勝負走向，我們纔可行動。+

【萊昂】的臉色很難看，【莫塔裡安】想他或許在擔心卡利班上其他地方正在發生的戰事，首逆者對於第一軍團的大環套小環有所耳聞，但這些在真正的偉力面前，這些都不過是兒戲，風暴前不值一提的紙張。

於是他們也只能等。【莫塔裡安】感到自己腳邊有點動靜，【赫瑞拉】緩緩站起來了。

看著晃晃悠悠起來的【赫瑞拉】。待會兒他們就要一起大喊著三！二！一！跳！然後跳進冥王的冥域內——【莫塔裡安】腦中忽然升起了這個詭異的念頭。

…………………………

他大抵的確是老了。

尼歐斯如此想到，他感到自己極度疲倦，極度勞累，他感到眼前模糊一片，只能聽見遠方人們朝向他的呼喊聲，如同天邊的濤聲，並不真切。

他此刻大抵是站著的。

他卻很想躺下——卻永無法躺下，他勞累地站著，意識到自己正在戰鬥。

他在同誰搏鬥？

這並不重要。

尼歐斯的人生中有很多次這樣類似的經歷，孤注一擲到筋疲力竭、奄奄一息，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繼續戰鬥，他不能倒下，尼歐斯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如果他倒下了，那麼那最堅實的一堵牆便坍塌了。

在任何方面，尼歐斯始終固執地，偏執地，認爲自己就是最強人類——他不是神，但他的確是最強、最大、最第一的那個。

因此他不能倒下，也比任何人都先一步望向星空，他決心做人類闖入黑暗荒原時分的先遣者，高舉著火把做那第一個照亮黑暗的猩猩。

尼歐斯深知荒原險惡，深知那並不適宜人類生存，深知那其間隱藏著諸多鬼怪，但只有走出去——走到那平曠的原野之上，他們纔有一絲活路，人類才能升起他們自己的明星。

只要邁出第一步，便再無回頭路，除非種族隕落。

因此在尼歐斯邁出第一步前，他便已然下定他自己的決心了，不論是至親還是故交，不論是血肉還是戰友，一切皆可爲偉大利益犧牲，連同他自己也是，尼歐斯從不是個猶豫的人，他會在荷官的催促前先一步將自己的籌碼全部ALL IN。

不過……現在看來……

尼歐斯試著用自己的意志看向自己的手——手是古人類認識自己，辨別自己的第一步——果不其然，他“看見”一團模糊的肉。

不，不是長成手樣子的肉，而是某種其他肉。

他大抵是把自己已經獻祭了。

尼歐斯想到，這一觀念的突破讓他更加感到睏倦，似乎是在催促著他睡去，要黑暗之王那個該死的混蛋徹底接管所謂“尼歐斯”的一切。

**。

那個該死的，黑，暗，之，王。

黑暗之王——未誕之王，神明不談“創造”一詞，而是“甦醒”，黑暗之王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帝皇的影子之下，掌管未誕與已死之人的靈魂，人的過去與未來皆在祂的權柄之下，而作爲祂所選中，所降臨的存在，尼歐斯自然也獲得了人類靈魂的一部分權柄。

這便是帝皇爲何如此強大，這便是黑暗之王如此強大，這便是爲何尼歐斯如此唾棄黑暗之王。

實際上，色孽也並未真正徹底死去，神明難談“徹底”一詞，而是小一部分“轉換”又或者是“復生”爲死神，另一部分則被困於銜尾蛇命運之內。

概念不亡。

即便是星神，也只能被擊碎與被吞噬後合成爲更大的星神。

黑暗之王也是如此，你無法徹底殺死祂，只能任由祂依附於你的骨肉之上。

尼歐斯狼狽地想到，他感到自己的意志越發模糊，但這位人類之主還是屏氣凝神，靠著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妙妙小技巧，他成功“感知”到一部分外界的信息——就像是坐在電視機旁，看著另一個人操縱自己。

快結束了。

尼歐斯想到，在硬抗下寂靜王一發長矛，又連戰太空死靈、帝國軍團、冥王、黑暗之王，饒是一個較爲完整的星神，也無法先戰冥王，後戰黑王——更不要提太空死靈在隕落前盡全族之力誓要咬下外側者的血肉。

沒想到……黑暗之王仍是遠比他想象地更強。

這意味著人類的韌性與命運超乎他的想象，這是一件好事，卻又是一件壞事，人類強大則會爲黑暗之王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

但還好……尼歐斯望向神明光輝外的陰影，在那裡，密密麻麻的網道就像是毛細血管般籠罩著整個銀河——

這個由古聖建造，古靈族擴建，人類帝國再度修建擴建的巨型夾層維度迷宮。

網道的奧秘遠比人們所理解地更多，它所延伸的不僅僅是空間，不僅僅是時間。

網道是亞空間與物理世界中的天外世界，也是亞空間不同維度間的管道與隔膜，它可以容納更多。

它一直是他計劃的核心——不論是一萬年前，還是一萬年後的現在。

就像是創造出另一命運般，

尼歐斯再度要“創世”。

銜尾蛇，那呑尾而蠕動的怪蛇，命運與時間之上的莫比烏斯環，藉助著被觀測之際的坍塌，他將再次爲這一光怪陸離的賦予新的魔力與維度——克萊因壺，內即是外，外即是內，卻又因即是果，果即是因——

他將創造出真正拘束錨定住神明的產物，神明是一段流淌的溪流，永遠在流淌，你無法殺死一段溪流，但你可以困住祂。

在他現在被黑暗之王附身之際，他的計劃依舊狂到沒邊。

這要是叫馬卡多聽見了，那個老人或許會大罵尼歐斯這個傻逼，但馬卡多不會有那個機會了——就像是他狂到沒邊的計劃一樣，尼歐斯不光打算著“創世”，他還打算著“殺死”他自己，主要是爲了“殺死”黑暗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