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市。
小雅酒吧最吸引凌飛的地方,是它的安靜。燈光幽暗,無人喧譁,既沒有咋咋呼呼泡妞的無聊男人,也沒有濃妝豔抹待價而沽的飢餓女人。就連請來表演的,也多是些嗓音清透的歌手,靜靜唱著懷舊憂傷的歌。
只有這樣的安靜才能撫平他心中的創(chuàng)傷。
從今天開始,魔鬼訓練結(jié)束了,他得到了警官證和專屬配槍,從此成爲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本該歡欣鼓舞來著,這一天,他已等了太久。
但凌飛實在高興不起來。
因爲從明天開始,他將前往雲(yún)市,混進黑惡勢力作一個該死的臥底。
早知如此,鬼才會參加海皇的集訓,哥在地方當個微不足道的小警員,也總比作臥底強吧。
正煩惱著,頭頂上方突然發(fā)出一聲撕裂般巨響,灰塵如同烏雲(yún)一樣從天而降,灑的他滿頭滿臉滿酒杯都是灰。
“這又是怎麼了!”凌飛仰起臉,才罵了一句,話語便戛然而止。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酒吧的屋頂沿著一道半圓弧,被整整齊齊的切割開來,彷彿剪刀割碎一塊紙尿布一樣,整塊屋頂伴隨著咔嚓聲急墜下落,轟然一聲砸在了地面上。
幸好被切碎的只是一小塊屋頂,驚恐的人們匆忙躲避,倒是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只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女孩被石塊砸了腿,疼得昏厥了過去。
透過破開的屋頂,可以望見一輪殘月懸掛在湛藍的夜空中,散發(fā)著清幽的月光。
酒吧中一片寂靜,無人說話,連音樂都被音響師給關(guān)了。
噼啪,噼啪,一串近似輪子滾動的聲響,猝然打破了夜的沉寂。
凌飛把手伸進了懷裡,握住了槍柄。
無數(shù)次堪稱卑鄙的訓練,讓他對危險產(chǎn)生了天然的敏感。
此刻,他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一個銀灰色金屬飛行器,以一個倒栽蔥的姿勢掉了下來,砰的一聲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達三米的大坑。
尖叫聲此起彼伏,一些膽小的人驚恐的跑出了酒吧,更多的人則是掏出手機,對著這怪異的物體一頓猛拍。
凌飛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走到飛行器前,抄起一酒瓶輕輕的敲了兩下,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一些膽子大的人,見狀紛紛圍了上去,伸出手輕輕撫摸飛行器的外殼。這物件顯然不是飛機,與世人想象中的飛碟形象也有差別,但造型相當之流暢,光潔的金屬外架向外泛出幽暗的光澤。
這到底是個啥呢。
圍觀的人羣議論紛紛,有說是飛碟的,有說是米國飛機的,甚至有人說這其實就是一炮彈,乃是以色列生產(chǎn)的最新式武器。衆(zhòng)說不一,終究沒人敢去掀開這金屬蓋子,萬一裡面竄出來個異形那就沒得活了。
凌飛始終沒把槍掏出來,和生活在陽光下的光榮民警不同,他註定是一個棲息在黑暗中的生物,分不清是蛇是蛆還是老鼠,總之是上不了檯面的。
就當他猶豫著是不是該驅(qū)散羣衆(zhòng)時,飛行器的外殼猛然掀了起來,一個小型駕駛室赫然呈現(xiàn)在衆(zhòng)人眼中。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豎了起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駕駛艙裡的,竟是一個膚白如雪貌美如花的絕世美女!
這是一個對美女司空見慣的時代,就算你美得超凡脫俗,就算你身材堪比卡戴珊,跟老子有半毛錢關(guān)係嗎?可這個女人只用了三秒鐘,就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爲她的下半身竟是一支金屬圓規(guī)!
凌飛也吃了一驚,沒等他掏出警官證,女子嗖的一下竄了出來,驚奇且激動的衝他大叫一聲:“俊。”
凌飛左顧右盼了一陣,最終指了指自己的頭:“喊我呢?”
女子點了點頭。
凌飛有些不好意思的乾咳了兩聲:“雖然我長得確實有點小俊,你講這麼直白我一樣會臉紅的。”
女子晶瑩如玉的臉孔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靨:“想不到本尊初入紅塵,看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你。”
凌飛估計女子是認錯人了,硬著頭皮問道:“您哪位啊?”
“我你都不認得了,我老孟啊!”女子不滿的瞥了他一眼,不得不說美女就美女,含嗔一瞥也暗藏了千萬種風情,瞅得凌飛心裡癢癢的彷彿百爪撓心一般。可是目光向下一垂,各種爪子都不翼而飛了。
“哎呀是老孟啊,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咋樣,吃飯沒?工作怎麼樣啊,挺好哈,我也挺好,姐夫挺好吧?”
刺刀腳威懾力太大,以至於讓凌飛不敢動粗,只好習慣性的寒暄了起來。
圓規(guī)女子的鳳眸中閃爍著淡淡的憂傷,黯然嘆道:“俊,你變了。曾經(jīng)的你是那麼高冷,那麼的驕傲。看來后羿那一箭不僅將你射進了輪迴,更粉碎了你的驕傲。”
“后羿?還嫦娥呢。”
話音剛落,女子的眼中爆現(xiàn)精光,一字一頓的說:“原來你都知道。”
“啥?”
“該死,我時間不多了,現(xiàn)在就開始吧。”
“開始?”
很多年後凌飛依然清晰的記得這一幕,一個白衣飄飄飄飄欲仙的女子,以一隻散發(fā)著金屬光澤的支腿撐地,另一隻圓規(guī)腳則是向前伸出,腳端沒有鉛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冷芒閃動的刺刀。
一個湊在最前邊看熱鬧的眼鏡男,瞬間被刺刀扎透了心臟,一篷鮮血自胸腔狂涌而出,整個人無力的掛在圓規(guī)腳上,緩慢的閉合了雙眼。
直到此時,恐怖氣息才真正的傳播開來,酒吧裡的人們嘶聲尖叫,猶如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也有那不怕死的,拼著被刺刀捅死,也要抓拍這千年不遇的經(jīng)典鏡頭。
“所有人立即撤離現(xiàn)場,全部給我退後!”凌飛急忙掏出手槍,朝著屋頂就是一槍,以期震懾不要命拍照的,疏散人羣。
死人加槍聲,致使酒吧亂成了一團。
圓規(guī)女冷漠的盯著凌飛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俊,你欠我的,該還了。”
凌飛真心想跑,卻又不甘心臨陣退縮。
身爲一個警察,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是我的天職。這種肉麻的話凌飛從來不屑於說,他覺得這很噁心很虛僞。但是當大難來臨之時,他絕不會背棄自己的職責,就算豁出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我還你。”凌飛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圓規(guī)女就是一槍。
鐺。子彈被一隻圓規(guī)腳的金屬面阻隔,灰溜溜的落在了地上。
圓規(guī)女輕蔑的衝他一笑:“說來也真可憐,曾經(jīng)翻雲(yún)覆雨的你,就只剩下這點能耐了麼。”
凌飛的腿在抖,心在顫,手心裡攥滿了汗。
他不曉得這究竟是種什麼怪物,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開了槍,就得要她命!
那明眸令人神醉,那刺刀腳使人心醉。
凌飛覺得她的目光灼熱似火,皮膚被她視線掃到,火辣辣的痛,這可不是錯覺,衣服都冒煙了。他漸漸意識到這事兒比他預(yù)想的還要複雜嚴重,慌忙尋求脫身之策:“其實你認錯人了,我姓凌名飛,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
“俊!”圓規(guī)女笑得花枝亂顫說不盡的得意:“事到如今你說什麼也沒用了,當年你對我做過的一切,我要一百倍的償還給你。三界五行,九天十地,你無路可逃!”
“有毛病。”凌飛聊著聊著突然發(fā)難,擡手就是一槍。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一槍竟真的命中了圓規(guī)女的眉心。如雪的芙蓉面上,登時多出了一個森然的槍眼,一縷鮮血涔涔流落,直掛雙頰。
“你確實很強,但不該給我機會。你太自負,所以,”凌飛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zhèn)定的說:“你死了。”
這時,女人的圓規(guī)腳驟然擡起,那鋒利的刺刀一下子捅進了眉心,摳啊摳啊,生生的把那顆子彈給摳了出來。鮮血猶如瀑布一般,瞬間把玉面染成了一團大紅。
“我死了?你死一百次,我都不會死!”圓規(guī)女憤怒的咆哮一聲,刺刀腳從天而降,寒光四濺。凌飛連滾帶爬的躲了過去,背後的地面竟被生生割裂出一道大縫。
“醜八怪,瘋了吧你。”凌飛擡手一槍,也不管打沒打中,轉(zhuǎn)頭就跑。
圓規(guī)女狀若瘋魔,聲音撕裂般狂叫:“俊,九天十地,已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跑不了,我要慢慢的折磨你,我要讓三界所有人都知道,你已被我踐踏爲泥!”
凌飛這一路狂奔,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他經(jīng)受過極盡嚴苛的魔鬼訓練,體力和耐力都十分強悍。短距離衝刺不敢說,長跑他還真不怵任何人。可是他狂奔了五分鐘,背後的罵聲始終清晰可聞,伴隨著咒罵的是一串有節(jié)奏的咔嚓聲。
八分鐘後,他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整顆心瞬間就碎掉了。
圓規(guī)女的雙腿構(gòu)造迥異於常人,她奔跑時也像是圓規(guī)畫圓一樣,每一步都要拐一個很大的弧度。按理說,這節(jié)奏是相當緩慢的,經(jīng)不起人家步子大,一步就能竄四五米。他非但沒甩掉圓規(guī)女,雙方的距離反而越縮越近了。
“圓規(guī),我恨圓規(guī)!”一邊抱怨著,一邊回頭點射,只是圓規(guī)女有了防備,子彈幾乎都打在了圓規(guī)支腿上,彈得到處都是。
追逐戰(zhàn)又過了兩分鐘,圓規(guī)女毫無徵兆的爆發(fā)了,她以一聲撕天裂地的咆哮拉開了終極衝刺的序幕:“俊,你跑吧,盡情的跑吧,千萬別讓我逮住。我定要讓你四肢不全,兩耳不聞,有口無舌,有眼無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飛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摔翻在地,忍不住怒吼道:“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至於嗎?”
“至於嗎,你問我至於嗎!”圓規(guī)女盛怒難消,猛然一竄,整個人凌空飛起,鋒利的刺刀腳兇猛下落,直劈向凌飛的後背。
凌飛聽到風聲大響,回頭一看,驚得手足無措,扯著嗓子大叫一聲:“救……命啊!”
兩根細嫩如玉蔥的手指,裂開虛空,夾住了圓規(guī)女的刺刀腳。
這真是未見其人,先見其手,兩根手指就這麼憑空的夾著刺刀,沒有手掌沒有手腕,強大的違和感帶給凌飛難以言喻的視覺震撼。過了五六秒,手指的主人才姍姍來遲。
凌飛張目一看,差點跪了。
這肥頭圓身,這一臉壞笑,這眼睛眨巴的,這不老媽嘛。
圓規(guī)女咬牙切齒的怒嘯道:“是你,你休要多管閒事。”
凌媽面露和藹微笑,發(fā)出天籟般的聲音:“殺我兒子,你還不夠資格。”
“不知死活!”
圓規(guī)女怒吼一聲,刺刀腳挾帶風雷之聲,綻放萬道寒芒,以裂天之勢橫劈凌媽。
“媽!”凌飛驚呼一聲,卻見凌媽紮了個馬步,氣沉丹田,叫聲“我打”,肉呼呼的拳頭硬轟向刺刀腳。
一股巨大的衝擊波山呼海嘯般襲來,凌飛就聽得一聲雷鳴般爆響,眼前一黑,一個跟頭栽翻在地,昏迷了過去。
……
凌飛遽然睜開雙眼,飛行器、圓規(guī)女、老媽……那光怪陸離的一幕幕從腦海裡流過,駭?shù)盟麥喩砝浜埂?
“老公。”一條白晃晃的臂膀摟住了他的腰,把他嚇了一大跳。低頭一看,卻是劉雪。
劉雪睡眼惺忪的望著他,嘴角掛著一抹懶懶的笑容:“老公,你怎麼了,一頭的冷汗。”
“沒事,做噩夢了。”
“什麼噩夢啊,被狗追著咬嗎?”
“被狗咬算什麼,我被一個圓規(guī)追著打,這夢也是夠了!”還好是個夢,凌飛重新躺倒在牀,點了一根菸,心情鬆快了不少。
過了這個夜晚,他將不辭而別。他可以爲了信念墮入黑暗,卻不願心愛的女孩陪她一路到黑。這是最後一個夜晚的溫存,明天這場愛情便會封入心底,成爲他一生都會珍藏的美好。
摟住劉雪的肩膀,他輕聲嘆道:“雪,我真的好愛你,真的。”
他沒有看到,劉雪緊閉的雙眸滑落了一行清淚,那淚花比雪還要潔白。
城郊荒山之巔,一個絕麗美女正迎風望月,如果離近了看,便會發(fā)現(xiàn)她的下半身竟是一架金屬圓規(guī),兩隻刺刀腳深深的埋入土壤,無邊殺意彷彿海浪翻滾。
“帝俊,我不會放過你的,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