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剛纔還是烏雲密佈,現在已經是晴空萬里。
下午時分,當羅銳他們站在峽谷入口時,天氣已經變得炎熱,除了地上的泥濘,根本看不出先前還是大雨滂沱。
“從入口過去,就是一條小路,這裡被當地人稱爲‘白骨小徑’,意思是死在這裡的有太多人了,而且屍體都不會被掩埋,都是被附近的野獸給啃噬了。
然後再過去就是雷區山路,咱們要步行三公里,接下來就是DKBA的武裝哨卡,按照人頭交錢。
交錢的話,一般都是給緬元,要麼是美鈔,美鈔是最值錢的,DKBA這幫混蛋不太願意收人民幣。
最後過去就是斷魂崖,下面的路很窄,懸崖上常年佈置了機槍哨。”
羅銳他們跟著上百名的平民往前走,扎山一邊用漢語小聲向他們介紹情況。
一聽要給錢,方永輝臉色就極其難看。
“不是,我真搞不懂,走到哪兒,哪兒都要給錢,這幫武裝勢力收了,其他武裝勢力還要收,這讓老百姓怎麼活?”
昂嘆了一口氣:“就是爲了讓平民活不下去,要麼加入他們,要麼你就會加入別的勢力,如果能安安穩穩的生活,我們也不會跟著登勝老大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蔣峰問道:“這峽谷裡到底有幾方勢力?”
扎山回答道:“主要的勢力是DKBA,還有BGF聯合小組。”
方永輝皺眉:“BGF聯合小組是什麼玩意兒?緬墊這邊的勢力太複雜了,搞不懂。”
蔣峰道:“你把它當成克侖邊防軍就行了,反正就那一系的。”
“他們主要是幹什麼的?”
“打擊網絡詐騙和人口走私活動!”
“啊?”方永輝一臉的難以置信。
昂笑了笑:“你沒聽錯,他們是幹這個的,雖然他們也搞網絡詐騙和走私,但不妨礙他們打擊別人搞網絡詐騙和走私。”
“真他孃的魔幻。”
蔣峰繼續道:“去到瓦萊之後,我們主要提防就是DKBA了,這幫人控制著瓦萊和苗瓦底地區,不管是販毒、走私、人口買賣,背後都是他們。而且,他們也接受泰國軍方的支持,反正就是一羣見風使舵的狗雜種。”
趁著這會有時間,方永輝繼續問道:“KNU是最大的一股反政府武裝勢力,這個我知道,DKBA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羅銳瞪了他一眼:“來之前,不是發給你手冊了嗎?你沒看?”
方永輝撓了撓後腦勺,苦笑道:“羅大,不是沒看,只是沒仔細看,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哪知道這一睡,飛機就落地了,然後您也知道,這一路上,咱們也沒時間停下來,這一路上都聽你們說這個勢力,那個勢力,我確實有些犯糊塗。”
羅銳看向扎山,向他點點頭,後者開口道:“其實呢,DKBA翻譯過來是民主克倫佛教軍,KNU是克倫民族聯盟,他們是克倫邦地區的大武裝勢力,以前是一起的,不過最後發生了內鬥,DKBA分裂了出來。
KNU是在1947年創立,主要是抗擊大英國的殖民統治,後來在1994年,DKBA從KNU分裂出來。
主要原因就是KNU的高層強行徵收寺廟的銅像鑄造彈殼,然後佛教僧侶不同意,就率領了5000人分裂了出去。
那個時候,DKBA的首領叫烏托蒂亞,他帶領僧人還俗,並在95年,DKBA攻佔了KNU總部,也就是曼那普洛,導致2000人被殺。
從那個時候起,KNU和DKBA時不時就發生武裝衝突,主要是爭奪支援,譬如玉石礦,柚木礦這些。
除了利益上的衝突,還有信仰的分歧,KNU大多都是信仰西方的教*派,DKBA爲什麼也叫佛教軍,就是這個原因,上面說的他們導致兩千人的死亡,也是這個信什麼的問題。
不過諷刺的是,這些人一樣的無惡不作,唯利是圖,比KNU更壞。
反正咱們現在就在DKBA的勢力範圍,KNU現在被政府軍牽制,不可能打到這裡來。”
方永輝問道:“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DKBA?”
扎山還沒回話,蔣峰先笑道:“咋得?你還想把DKBA連根剷除?”
方永輝聳了聳肩:“要不是邊境的原因,從我們國內派一隊兵過來,隨隨便便滅了它。”
“走吧,別吹牛逼了。”羅銳招呼一聲。
此時,他們的正前方是一處叫‘三佛塔’的哨卡。
相比NH85公路,這裡的警戒明顯要鬆弛一些,沒那麼緊張,但是這些武裝分子一邊懶洋洋,一邊在平民中甄別。
遇到可疑分子,當場就給抓起來。
什麼叫可疑?看著你有錢,那就是可疑。
排隊的平民緩緩行進,時不時地就被站在一邊的武裝分子抽出一個人來搜身。
不一會兒,武裝分子就從這人的身上搜出一袋毒品。
“帶走!”一個軍官向下屬吩咐道。
“這個東西不是我的,我沒有……”長著絡腮鬍的平民大喊道。
但是武裝分子根本不聽,直接被帶進了旁邊的小屋。
扎山向羅銳耳語道:“這就是三抽一,每三人小組,隨機抽一個人,搞什麼肝臟穿刺活檢,要是符合,馬上就被摘取腎臟。”
羅銳點點頭,跟著前面的人緩慢的行走。
扎山繼續道:“他們也不是胡亂抽的,一般看著給不起過路費的人,他們就抽。”
“嗯。”
羅銳話音剛落,“砰!”
木屋裡傳來一陣刺耳的槍聲。
但排隊的平民似乎見怪不怪,竟然沒有任何觸動。
扎山道:“腎臟不合格,就會被殺。”
接下來,在前方的隊伍中,又有兩個人被抽取,其中一個人被帶進木屋檢查後,直接被鎖在了皮卡車上,看樣子是等待著一起被押送走,至於他的命運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另外一人,DKBA武裝分子搜他身的時候,看見他屁股上面的後腰,紋了一個十字架。
頓時,軍官毫不猶豫地把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
“砰!”
子彈直接貫穿了他的太陽穴,鮮血噴濺而出,屍體直直地倒在碎石路上。
這副場景,讓羅銳想起那副著名的新聞照片,名字叫做‘西貢槍決’。
一個南越軍官面無表情的拔出左輪手槍,近距離射殺了一個身穿平民衣服的男子。
照片準確的捕捉到軍官扣下扳機後的那一秒,子彈射入了頭骨,男子的臉部因巨大痛苦而扭曲。
這個事情發生在1968年,卻和此時此刻如此相像。
羅銳微微吐出一口氣,跟著平民通過哨卡。
快到近前的時候,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牽著自己的老婆,直接拿出一袋毐品,遞給收錢的軍官。
這一袋份量不少,抵消過路費綽綽有餘。
不過,剛纔那個被搜出的毐品的傢伙,都已經被槍殺……羅銳正這麼想的時候,前面那個軍官咧嘴笑了笑,打開袋子,讓下面的人檢驗了一下,確定沒有摻假,直接就讓這一家三口過去了。
當即,羅銳目瞪口呆,這他媽的……
輪到他們時,紮上站在了前頭,掏出五個人的人頭費。
軍官一眼便認出五個人中,三個人是華人。
“NO!”
他手裡拿著錢,搖晃著食指,意思是錢不夠。
扎山咬了咬牙,又從兜裡掏出錢,遞給他,這是他們身上僅有的現金了。
軍官一把搶過去,拿在手上挑了挑眉。
總共是三千多美金!
扎山以爲他們會放行,但他卻想錯了。
軍官拿走錢後,立即找來自己的頂頭上司,就是剛纔槍決平民的軍官,兩個人耳語一陣之後,這個軍官走上前。
雙眼兇狠地看了看羅銳、蔣峰和方永輝。
“你們去瓦萊做什麼?”他用不熟練的漢語問道。
羅銳個子很高,比他要高出一個頭,俯視著他,回答道:“我們是中華商會的,去瓦萊木材廠。”
軍官聽見這話,挑了挑眉,向旁邊的下屬道:“打電話去向何老闆確認。”
“好的。”下屬走去小木屋。
羅銳他們等在哨卡前,片刻之後,這人出來點點頭:“何東老闆說,是有那麼幾個人。”
軍官揮了揮手:“放行。”
羅銳向對方點點頭,笑了笑,但卻把他的臉記在了腦海裡。
從三佛寺塔哨過去後,便是DKBA的主哨卡,駐紮了更多的武裝分子。
剛纔通過的時候,軍官遞給了扎山一份通行牒,再加上有中華商會擔保,所以羅銳他們暢通無阻的通過了後面幾個哨卡,來到了瓦萊鎮的外圍。
一到鎮子邊緣,羅銳他們便聞見了一股刺鼻的氣味,擡頭一望,鎮子各處的上空都瀰漫著濃煙。
扎山道:“登勝老大之前帶我們來的時候,沒有在這裡停留過,那些濃煙要麼是毐品工廠,要麼就是焚燒屍體的煙塵。”
羅銳當即撕下袖口,把嘴鼻給捂住。
蔣峰和方永輝也照此做了,免得吸入有毒物質,導致身體出現幻覺。
在鎮子外圍,遊蕩的幾個青年,專門守著峽谷口,看見羅銳他們幾個華人,都遠遠地盯著。
扎山叮囑道:“咱們得找車趕緊走,這裡離苗瓦底還有八十公里,離何東老闆的木材廠也有三十公里。”
蔣峰望著那羣穿著短袖的當地人,微微皺眉:“咱們上哪兒找車去?”
他話音剛落,那羣年輕人立即圍了過來。
他們手上沒有拿武器,羅銳等人雖然警惕,但也沒有做出很明顯的防範姿態。
五個年輕人走上前,從一個袋子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扎山,用緬甸語說了一些什麼。
羅銳注意到,這小子手裡拿著的是一塊雕刻的人骨,而且還是小腿。
扎山大聲的回答他,而且還用手比壞,把這羣人轟走。
但這些小年輕並不甘心,走幾步又回頭看一眼。
扎山道:“他說那是他妹妹的小腿骨,賣給我們兩美元。”
“瘋了吧!”方永輝被嚇著了。
扎山道:“都知道苗瓦底很兇險,其實瓦萊更像人間煉獄。這裡很多摘取器官的黑診所,那小子的妹妹就是這麼沒的,被他父母給賣了。除此之外,瓦萊也是最大的供*血站,DKBA的軍工廠也都在這裡。
用一句毫不客氣的話來說,他們這些人看見我們,就是常說的那種,會行走的玉米,摘玉米,就是摘器*官,瓦萊就是人形回收機。
在這裡最值錢的就是人,沒有背的。
當地居民要是欠債,到達一定的額度之後,就會自動進入器官販*賣名單,他們身上的血型,都掌握在DKBA手裡。”
“行了,行了,別說了。”方永輝揮揮手:“咱們趕緊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
扎山點頭,他和昂商量著,看能不能去鎮子中心找一臺車過來。
羅銳、蔣峰和方永輝都是華人,去鎮中心太過危險。
但這時,一輛黑色的豐田車,從鎮子外圍的公路駛了過來,開車的司機是兩個穿著綠色軍裝的男人。
主駕駛室的車窗打開著,車門還有一排彈孔。
車裡兩個人抽著煙,右側開車的人,還把一隻手搭在車窗上。
雙方的距離只有五十米,羅銳看著他們,微微瞇了一下眼,然後向蔣峰和方永輝挑了挑眉。
兩個人立即領會。
方永輝側過身,擋住羅銳和蔣峰,他們兩個立即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塊鵝卵石。
扎山也瞬間明白他們要幹什麼。
片刻後,本田開了過來。
車頭停在了扎山的腳邊,開車的那人向他嘰裡呱啦的說著什麼,語氣很不好。
扎山拼命的解釋,但卻惹毛了這個人,他打開車門,想要下車。
就在此時,方永輝和蔣峰從車尾繞了過去。
他們以爲對方會發現,但副駕駛那人根本就沒鳥他們,只是注意著自己的同伴。
兩人等著羅銳發信號,擡眼一瞧,只見羅銳二話不說,從背後拿出鵝卵石,直接就向準備掏槍的那人砸了過去。
鵝卵石很硬,羅銳使勁砸了兩下對方的腦袋,鮮血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手裡的槍也快速地被羅銳繳械。
這時候,蔣峰和方永輝纔剛反應過來,準備挾持副駕駛室裡的人。
“砰,砰!”
兩聲刺耳的槍聲在他們耳邊響起,副駕駛室的這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上拿著的長槍垂了下來。
蔣峰擡頭看去,只見羅銳擡著槍口,冷著臉,向他歪了歪槍口:“把屍體拽下來,咱們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