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國公府燈火朦朧,晚風(fēng)嗚咽而過,剛剛冒頭的嫩葉便隨之飄搖,晶瑩明澈的夜色,一輪明月悠然的自天邊升起,懸掛於蒼穹。
還沒有完全入夜。
蒼穹中的星辰便不甚明顯。
王管家早就到了小院外面,便是守在這附近的宋鴻濤的心腹也都被支開……他知道有些話宋言並不想讓太多人聽到。
那些心腹,也都知道宋言煞星的名頭,琢磨著惹上宋言對自己沒半點(diǎn)好處,若是將宋言惹惱要取自己性命的時候,怕是宋鴻濤也攔不住,是以並未堅持,只是也沒有離開太遠(yuǎn),依舊悄悄注意著這邊的情況。
紫玉也不見蹤影,身爲(wèi)武者的本能,初到一個地方總是要四處探查一番。
宋律依舊跪在地上,不再言語,靜靜的等待著宋言給出答案,只是蠕動的喉頭還是彰顯出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宋言則是眼簾垂落,眉頭緊鎖。
楚國嗎?
對楚國他並不是很瞭解。
只知道楚國和寧國之間多有摩擦。
去年的時候,楚國一位將軍還率領(lǐng)大軍,連下寧國兩座城池,逼得寧國不得不割地賠款,年年上供,算是丟盡顏面。
聽說那位將軍還是個女的。
叫啥子忘了。
說起來,花憐月倒是常年生活在楚國,許是可以找花憐月幫幫忙。
當(dāng)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這麼多年,宋言印象中的宋雪也只是個小女娃,女大十八變,現(xiàn)在究竟什麼模樣,宋言也不確定。想要尋到,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就像是梅武,爲(wèi)了尋找孃親,在有確認(rèn)身份的信物的情況下,還是足足尋找了幾十年,依舊一無所獲。
眸子中,原本希冀的光,逐漸淡了。
不過,對宋言來說這勉強(qiáng)應(yīng)該算是一件好事吧。
至少確認(rèn)了姐姐並沒有被楊妙清那個老虔婆害死。
也不是被賣到深山老林中,給五六個男人做童養(yǎng)媳。
宋言不知楚國的哪支商隊,但既然是商隊?wèi)?yīng)是不差錢的,只希望這家人能對姐姐稍微好點(diǎn),一輩子不至於那麼多磨難。
眼見宋言似是思考完畢,宋律終究還是無法忍受這種煎熬,大著膽子開口:“九弟,現(xiàn)在……現(xiàn)在可以帶我離開國公府了嗎?”
宋言重重吐了口氣,擡起眼皮,稍顯複雜的眼神瞥了一眼宋律:“當(dāng)然。”
宋律面色一喜。
“不過,在這之前,你確定不想知道,宋鴻濤爲(wèi)何要如此對你嗎?”
宋律瞳孔忽地收縮。
他本以爲(wèi)自己現(xiàn)在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想要遠(yuǎn)離國公府,可是在宋言這一番話說出來之後,他的心臟還是控制不住猛地抽了一下。
是啊。
父親爲(wèi)何忽然性情大變?
爲(wèi)何忽然對自己如此惡毒,殘忍?
他能感覺的出來,父親就是打算將自己活生生折磨死。
這裡面,究竟發(fā)生了什麼?
臉上的喜色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懼,是掙扎,只是身子卻好像一根釘,死死的釘在地上,一動不動。眼見宋律的模樣,宋言便已經(jīng)知道了宋律的選擇:“其實(shí)很簡單,你並不是宋鴻濤的兒子。”
轟隆隆……咔嚓嚓。
漆黑的夜空彷彿憑空多出一道霹靂,重重砸在宋律的頭頂。
宋律的腦子裡都是嗡嗡作響,身子一晃差點(diǎn)兒跌倒,一張臉更是瞬間沒了血色,幸好那張臉本就滿是污垢,所以看的倒也不是特別清楚。
瞪大的瞳孔,好似地震一樣,劇烈的抖著。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宋律似是終於明白了宋言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九,九弟,你究竟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不是父親的兒子。”
宋言舒展了一下雙臂,面露怪異,他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從懷裡摸出兩封信,隨意的甩給宋律。
宋律有些手忙腳亂的將信接了過來,哆嗦著手指打開,藉助著旁邊的火光,信紙上的文字逐漸映入眼簾,看著看著,宋律的面色便越來越陰沉,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幾乎是瘋了一樣的憤怒。
那是宋鴻濤分別寫給宋淮,宋義的信。
宋律常年生活在宋鴻濤身邊,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這就是宋鴻濤的筆跡。
“看到了吧,不僅僅是你,你的七個哥哥,也全都不是宋鴻濤的種。”
“宋震的父親叫楊震,是楊妙清的堂哥,當(dāng)然這堂的有點(diǎn)遠(yuǎn),是會隆楊氏那一脈的,應(yīng)該出了五服。”
“而宋淮宋義你們七個,父親是宋錦程。”
“沒錯,就是楊妙清和小叔子通姦生下的你們。”
宋律下意識張開嘴巴,想要反駁。
“不要急著否認(rèn),宋錦程已經(jīng)承認(rèn)了,而且,宋錦程已經(jīng)跟二嬸和離了,大約是二嬸掌握了什麼消息,宋錦程不敢不同意吧。”宋言笑笑,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完全無關(guān)的小事兒。
雖然這件事情的確跟他沒什麼關(guān)係。
“至於楊妙清,還有沒有給宋鴻濤戴其他綠帽子,那就不清楚了。不過想一想也明白,身爲(wèi)男人,又有誰能允許自己的腦袋上綠油油的呢?”
除非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宋鴻濤曾經(jīng)和楊妙清有多恩愛,知曉真相之後就有多憎恨。”
“只是楊妙清已經(jīng)死啦。”
“便是再憎恨,也沒辦法尋到楊妙清去報仇,甚至爲(wèi)了維持國公的體面,還要好生將楊妙清下葬,總不能再將楊妙清從墳堆裡面拖出來鞭屍吧?”
“心裡的鬱結(jié),發(fā)泄不出去,人就容易變態(tài)。”
“他不能找楊妙清發(fā)泄,便只能將這些怨恨發(fā)泄在楊妙清的兒子頭上。”
宋言侃侃而談。
每說一句,宋律的面色就陰沉幾分,他不願意相信宋言說的話,可腦子裡另一個聲音卻是不斷告訴他,宋言說的都是真的。
“我承認(rèn),宋震和楊妙清是我殺的,但……你以爲(wèi)這裡面就沒有宋鴻濤的默許嗎?他什麼都知道,只是一個人躲在後面,維持著可憐巴巴的自尊和體面。越是想要維持自尊,就越是容易感受到自卑,只是簡簡單單把你給殺了,已經(jīng)滿足不了宋鴻濤,所以他將你囚禁在這小院裡,想要看著你一點(diǎn)點(diǎn)走向絕望,然後在絕望中滅亡。”
宋律身子又是一顫。
“對了,你失足落水,這才變成了現(xiàn)在的半廢人模樣……只是,當(dāng)真是失足嗎?”
嗡。
宋律瞳孔忽然瞪大,便是呼吸都有些急促,目光中透出濃濃的怨恨。
“宋鴻濤恨你入骨,便是我有辦法將你從國公府帶出去,可是然後呢,你能活得下去嗎?”
“宋鴻濤會讓你逃走嗎?”
“你還不知道宋鴻濤最近僱傭了大量武者吧,你以爲(wèi)那些武者是用來對付誰的?”
宋言的聲音飄忽不定。
如同鬼魅,又彷彿惡魔在耳畔低語。
一把銳利的匕首從袖口中滑落,落於掌心。
“好好想想吧,究竟怎樣才能活下去。”
匕首於掌心中旋轉(zhuǎn)一圈,旋即嗤的一聲飛了出去,紮在樹幹之上,嗡嗡作響。
“待會兒,國公府可能會亂起來。”
丟下一句話,宋言轉(zhuǎn)身離去。
小院中,徒留宋律一人,靜靜的看著樹幹上的匕首發(fā)呆,眸子深處時而恐懼,時而瘋狂。
他不清楚宋言所說的國公府要亂起來究竟是什麼情況,但他能想到,今日夜裡國公府定然有大事要發(fā)生。
擡頭望了望。
漆黑的夜空。
熟悉的路,彷彿只要順著這條路走下去,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離開這個該死的囚籠。
可宋言說的話,卻彷彿勾魂奪魄的魔音,不斷在宋律的耳畔迴響,約摸過去了幾息時間,宋律抿了抿脣,在那幾個護(hù)院重新圍過來之前緩緩將房門關(guān)上。跛著一條腿,緩慢又堅定的在院子裡挪動著身子,尋找著能夠塞進(jìn)嘴巴,用來果腹的食物。
總是要恢復(fù)一些體力的。
……
與此同時,宋言也剛離開後宅。
就在這時候,一道身影低著頭急匆匆的自前方走來。
那是個女人,身段嬌小。
身上似是用了什麼香粉,有種淡淡的荷花般的香味。
她好像有什麼事情很是著急,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地面,一不小心被地上一塊凸起的鵝卵石絆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衝著前方倒了過去。
宋言眼角微微挑了挑,上前一步,捉住女人的肩膀。
是林向晚。
這時候的林向晚,應(yīng)該還在坐月子。
坐月子期間,是不能隨意串門的,據(jù)說會帶去災(zāi)禍和黴運(yùn),但只是在自己家裡走一走,倒是沒太大問題。
小手於胸口輕輕拍著,林向晚小臉兒有些發(fā)白,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過去了幾息這才恢復(fù)過來:“九少爺,終於找到您啦,您回國公府怎地沒有提前通知一聲,姨娘也好多做一點(diǎn)準(zhǔn)備。”
宋言只是微微頷首:“不過只是返回平陽途中路過罷了,也不會在國公府停留太長時間,倒是用不著麻煩。”
“那怎麼行?”林向晚柔柔的笑了:“九少爺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這些時日,老爺可是想您想的很呢,聽到您回來,老爺可高興了。九少爺快些去吧,老爺已經(jīng)在客堂等了許久,一直不見你的身影,這才曉得你來了後院。”
兩人又簡單寒暄了兩句,林向晚問了問宋言有沒有什麼忌口的,然後福身一禮,便轉(zhuǎn)身離去。
眼看四下無人,宋言這才鬆開手指,掌心中赫然是捲成一條的紙團(tuán)。
“晚宴,摔杯爲(wèi)號。”
“五虎斷魂門。”
“八品武者,三個。”宋言笑笑,手指手指一撮,白紙迅速化作細(xì)碎的粉末,隨風(fēng)而逝:“紫玉,可知道五虎斷魂門?”
剛剛從陰影中走出來的紫玉聞言,只是聳了聳肩:“自是知道的,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門派之一,只是宗門名聲,比起合歡宗還要不如。”
聽到這話,宋言都有些無語。
雖說合歡宗因爲(wèi)依法納稅的緣故,被朝廷冊封爲(wèi)名門正派,正道楷模,但實(shí)際上江湖上各大門派對合歡宗都有些瞧不起,覺得不過只是一羣以色侍人的妓子,同青樓裡的女人也沒什麼區(qū)別。
江湖門派之間也是有鄙視鏈存在的。
像少林寺,全真道門,龍虎天山這些,那是毋庸置疑的正道魁首,高高在上。
合歡宗這種,便是鄙視鏈的最底層。
而五虎斷魂門,居然連合歡宗都不如,那究竟是有多差勁啊。
“那,三個八品武者,可能應(yīng)付?”宋言挑了挑眉毛,再次問道。
紫玉掩嘴輕笑,眸子中卻略有得意:“宗師之下我無敵。”
“九品武者中,應(yīng)該沒有誰是我的對手,便是天衣與我相比也是有著一點(diǎn)差距,之前在房府門前交手,是我故意相讓。”
“至於八品武者……三個怕是不太夠的,若是有五六個的話,或許還能給我造成一點(diǎn)麻煩。”
宋言眼睛一亮。
又審視了紫玉一眼,倒是沒想到這個被洛天璇,花憐月隨意欺負(fù),好像受氣包一樣的女人,實(shí)力居然如此誇張,當(dāng)真是有些意外。
“莫要瞧不起我哦,在合歡宗中,無論是媚術(shù)還是武道,我都是極有天賦的,更是被當(dāng)做下一任宗主一樣培養(yǎng)的。雖然我還不是宗師,但我有種感覺,我距離宗師也只差臨門一腳,就像是一扇門伸手就能推開,只是現(xiàn)在我還沒能真的觸碰到那扇門罷了。”
紫玉雙手叉腰,一副我很厲害的小表情。
聽紫玉的話,說的玄之又玄的。
不過宋言倒也沒有質(zhì)疑什麼,花憐月,洛天璇兩個貨真價實(shí)的宗師也曾經(jīng)說過,突破宗師本就是一個頗爲(wèi)玄妙的過程,就像是一種感覺,感覺來了就突破了,沒有那種感覺,便是苦修一輩子也無法觸碰到宗師的門檻。
紫玉既然能有這種感受,那就說明她距離突破宗師當(dāng)真是不遠(yuǎn)了。
“這樣,那待會兒打起來,我的安全可就靠你了。”宋言笑道。
“放心,包在我身上。”紫玉有些驕傲的挺起胸膛,小手在胸口拍的砰砰響,連帶著胸口的豐挺,也隨之躍動起來。
宋言的視線便不由自主的偏到了旁邊,鼻頭莫名有些發(fā)燙……這女人,當(dāng)真是對自己的身段,沒有一丁點(diǎn)自覺。
“不過,少爺你這樣真的好嗎?”紫玉眨了眨眼,滿臉古怪:“我怎麼感覺好像一直都是女人在保護(hù)你欸,你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若是放在之前,紫玉自然是不敢問出這樣的問題,但現(xiàn)在經(jīng)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紫玉也漸漸摸清了宋言的脾氣,這其實(shí)是個很好說話的男人,便是對婢女,下人,也和顏悅色,不會有任何瞧不起,只要別觸碰到他的底線偶爾放肆一下是沒什麼問題的。
宋言便很認(rèn)真的思索了一下。
漸漸地,面色就詭異起來。
好像……好像還真是啊。
自從脫離宋國公府之後,自己所遇到的絕大部分危險,好像都是小姨子出面解決的,還有花憐月和洛天璇。要不是有這些女人,就自己惹出來的事情,怕是早就死掉不知道多少回了吧。
心裡面便莫名感覺有點(diǎn)爽……畢竟這軟飯,也不是誰想吃就能吃的。
這樣想著,便不免得意起來,伸手揉了揉紫玉的腦袋:“你這女人胡說八道什麼?我只是腸胃不好,吃點(diǎn)軟飯好消化,怎地會不舒服?”
“你知道嗎,我從來只會嫌棄軟飯不夠吃,不會嫌棄軟飯不夠香。”
紫玉脖子扭了一下,將小腦袋從宋言的掌心之下拯救,同時對宋言的厚顏無恥,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rèn)知。
一路上,嬉笑怒罵。
不少知曉宋言的婢子和下人見到這一幕,便暗自鬆了口氣,看起來九少爺?shù)男那椴诲e。
這是好事兒。
九公子心情好的話,或許今天國公府能安生一點(diǎn),不至於死人。
應(yīng)該吧。
……
噼啪。
這地方已經(jīng)是寧國的邊境。
距離趙國,只剩下不到百里的距離,只要在過了前面那道關(guān)隘,就能踏上趙國的領(lǐng)土。
這是個山洞。
篝火於洞口燃燒,乾柴爆裂,便傳出咔嚓咔嚓的動靜。
偶爾會有夜風(fēng)吹過,篝火燃起的濃煙,便一股腦的往山洞裡面鑽,緊接著,山洞裡便是一陣劇烈咳嗽的聲音。
躍動的火苗,多少提供了一點(diǎn)光亮,山洞中映出四張人臉。
若是宋言在這裡,怕是一眼就能認(rèn)出這些人的身份。
宋淮,宋義,宋靖,宋安。
正是從東陵城逃出來的宋家四兄弟。
只是,現(xiàn)如今的四兄弟看起來頗爲(wèi)狼狽,四個人皆是瘦削了一圈,好似這十幾日時間受到了難以想象的折磨。
皮膚變的粗糙,黝黑。
頭髮變的枯黃,雜亂。
便是眸子裡的精氣神,都散去了不少。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哪兒還有半點(diǎn)國公之子的氣質(zhì),好似逃難的流民。
尤其是宋靖,一張臉紅彤彤的,看起來好像正在發(fā)燒,喉嚨中更是不斷傳出一陣陣呼哧呼哧的喘息,雙手緊握,身子止不住的發(fā)抖。
“該死的,那宋言簡直不是人。”手裡握著一根樹枝,撥弄著洞口的火堆,一些倒塌下來的柴火被宋義重新架了起來,火苗便比之前旺盛了些許。
在最初,知道宋言準(zhǔn)備對兄弟幾個下手的時候,他們是有些慌張的,急匆匆離開了東陵。只是在遠(yuǎn)離東陵之後,這種慌張就迅速散去。於兄弟四個眼裡,只要別在宋言眼皮底下溜達(dá),便是宋言想要解決他們也沒那麼容易。
只是沒想到,宋言那傢伙居然如此歹毒,於寧國各大府城,縣城,張貼通緝令。
還平白無故給扣了一個和鬼洞勾結(jié)的罪名。
宋義罵罵咧咧,那宋言當(dāng)真不是東西,明知道他們不可能和鬼洞扯上關(guān)係,還偏要將這屎盆子扣在他們的腦袋上……被人冤枉的委屈,實(shí)在是太糟糕了。這樣憎恨著的時候,宋義卻是渾然沒想到,小的時候他們也是這般,無數(shù)次的用莫須有的罪名去冤枉,去霸凌宋言和宋雪。
孔子曾經(jīng)曰過:棍子砸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痛,古人誠不我欺。
當(dāng)看到通緝令的瞬間,兄弟四個頭皮發(fā)麻,他們知道這一下當(dāng)真是麻煩了。
鬆州府是絕對不能去的,那裡是房海的地盤,不少官員因爲(wèi)宋言的屠倭之戰(zhàn)加官進(jìn)爵,同宋言的關(guān)係極爲(wèi)密切,一旦去了鬆州府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也不能重回宋家。
於父親宋鴻濤,他們是極爲(wèi)了解的。
天性涼薄。
通緝令都下來了,以父親的性格多半會二話不說,立馬將他們逐出族譜,好繼續(xù)維持國公府的體面和榮耀。
如此,整個寧國怕是都不安全了。
還是宋安,腦子最是活泛,直接確定了目的地……趙國。
趙國雖然和寧國一樣孱弱,一樣崇文抑武,軍備疲糜。但有一點(diǎn)趙國和其他三個國家都不一樣,那就是趙國非常適合經(jīng)商,趙國的商業(yè)氣息極爲(wèi)濃郁,商人不會受到太多排斥。在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後,宋安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拉著三個兄弟逃之夭夭,半點(diǎn)耽擱都沒有,甚至就連還待在客棧的商隊,契書,銀票,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行李,全都捨棄。
事實(shí)證明,宋安的決定極爲(wèi)正確。
通緝令剛張貼到客棧,立馬就被客棧掌櫃認(rèn)出了上面的人,整個城市的差役都被調(diào)動起來,開始了滿城搜索。宋家商行的成員,車伕,乃至於保鏢,盡數(shù)被抓。兄弟四個,若是跑的稍微慢一點(diǎn),怕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上了運(yùn)往東陵的囚車。
“難道,我們真的要去趙國嗎?”宋淮眉頭緊皺,背井離鄉(xiāng),多少是有些不情願的。
“不然的話,還能怎樣?”宋安拿著一根攪火棍,在一堆草木灰中扒拉著,沒多長時間變扒出一塊粗糧雜餅,雜餅被火炭烘烤的焦黃,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將雜餅?zāi)昧似饋恚瑵L燙的高溫,讓宋安忍不住用力的吹著,一層層草木灰被吹飛,雜餅於兩隻手中交替來去。
一邊呼呼呼的吹,一邊吸溜吸溜的痛。
直至溫度沒有那麼誇張,宋安這才停下,拿起雜餅用力要了一口。
嘎嘣。
堅硬的雜餅,甚至讓宋安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口咬在了石頭上。吞下去的時候,宋安更是感覺喉嚨裡面都是火辣辣的,嗓子似是被撕裂了一樣刺痛。
此時此刻,他無比懷念之前甚是討厭,根本不屑於去吃的蒸餅。
其實(shí)蒸餅也算是頗爲(wèi)珍貴的食物了,雖不是貴族專屬,卻也不是普通老百姓隨便能吃的,往往是官宦亦或是手裡有不少閒錢的商人才捨得,雖沒什麼味道,但至少沒這麼硬。
但是沒辦法,他們逃走的匆忙,貨物和行李都放在商隊那邊,由鏢師看護(hù),身上只有大額的銀票,可沒辦法進(jìn)城銀票無法兌換,到處都是通緝令的情況下便是有銀子也花不出去。
就這些雜糧餅子,還是從一些農(nóng)戶家中偷出來的。
“現(xiàn)在我們的通緝令,怕是已經(jīng)貼滿了寧國所有城市,走到哪兒都要被人發(fā)現(xiàn),你們也不想一直被人追殺吧?”
“想要安全,唯有離開寧國。”宋安嘆了口氣說道:“放心吧,這一次雖然將大部分財物都給捨棄,不過我在趙國也有家產(chǎn),只要能越過邊境就好,到了趙國不敢說日子過的有多好,最起碼不會風(fēng)餐露宿。”
宋淮,宋義便不再吭聲。
山洞中只剩下艱難咀嚼的聲音。
“吃飽了,就先睡一會兒吧。”宋安打了個哈欠,顯是有些疲憊:“明日還有一百多裡地要走,休息不好有的是罪受。誰來守夜?”
“我先來吧,我守前半夜。”宋淮搖了搖頭,無奈說道。
“那我,或者是老三下半夜來替你。”宋安低聲說著,然後便躺在了地上,可能是白天實(shí)在是太累了,哪怕地面凹凸不平,也很快傳來了呼聲。
宋義,宋靖也躺了下來。
宋淮則是挪了挪身子,一雙黑乎乎的眸子盯著山洞之外,時不時便往火堆裡面加根柴。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老三宋靖雖然躺下了,但一雙眼睛卻是直勾勾的盯著山洞頂部,瞪大的眼睛中滿是血絲。
呼吸依舊沉重又急促。
胸腔中,一種難以名狀的暴虐,正不斷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