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東方驚鴻喝了多少，能夠讓一個堂堂的三皇五帝醉成這樣。

小二哥將空著的酒罈子抱走之後，就靠在牆根下看著他嘆氣。

楚青看了兩眼，還是走了過去。

看了那小二一眼：

“他這是怎麼了？”

小二哥的熱情持續了一瞬間，待等確定只是個好事的，而不是客官，情緒就平復了下來。

收起了職業的笑容，嘆了口氣：

“誰知道呢，可能是心中有不平事，塊壘難疏吧？”

楚青有些驚訝，現在做小二哥的門檻都這麼高了？

能說出這樣的話，明顯是讀過書吧？

然後就聽那小二哥繼續說道：

“但這世道之下，能夠茍且的活著，就已經難能可貴，又有幾個人能夠活的瀟灑自由？”

“有道理。”

楚青點了點頭，招呼舞千歡等人坐下。

也沒遠離，就坐在東方驚鴻那張桌子跟前。

他已經醉的人事不省，這會直接將其扛走，估計他也察覺不到。

讓小二哥送上來一些酒菜，他隨口說道：

“這世道確實不太平，這一路走來，十室九空，哀嚎滿地。

“歸根結底，是江湖之禍。”

“這話可不敢說。”

小二哥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發現沒人察覺到這邊之後，這才嘆了口氣說道：

“世道如此，又有什麼辦法？

“我倒是聽說，如今西南二域頗爲穩定。

“好像是出了一位什麼盟主還是宗主的……將那些天邪教的妖人全都趕了出去。

“好些人現在都奔著西南二域去了。

“可真正能到的，卻沒有幾個。”

“這話怎麼說？”

楚青微微蹙眉。

“還能怎麼說……世道險惡唄。”

小二哥無奈一笑：

“天邪教殺人殺的兇，成羣結隊，無法無天。

“東域這頭倒是有幾個厲害的，卻也擋不住……就前幾天，聽說有個什麼門派的，爲了阻止幾個天邪教的妖人殺人。

“結果沒成不說，還搭上了他自己的一條命。

“聽說死的特別悽慘。

“這種世道……誰敢到處亂跑？

“亂了，禮崩樂壞，什麼都亂了。

“活不起的百姓，有的上了山，落草爲寇，卻也惶惶不可終日。

“說是落草爲寇，其實就是找地方藏了起來。

“山下並非沒有良田……可縱然有千畝地，誰又有心思去種呢？

“春日播了種，秋日是否有命收，誰也不知道。

“實不相瞞，咱們這地界，過去那算得上是一處好生了得的大城，熱鬧著呢！

“來往商隊絡繹不絕，雖然那時節也有山匪路霸，但至少有人主持正義。

“可現在呢……門可羅雀，大家都是過一天算一天。

“多活一天，就算是賺了。

“西南二域太遠了，千山萬水的，不等走出東域就得死在路上，勉強進了通天嶺，也難說能夠越過去。

“留在這裡是死路一條，離開這裡……還是一條死路。”

小二的語氣不是絕望，而是一種一切都看淡了的妥協。

楚青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感覺這東域的天空有些壓抑。

他伸手輕輕在桌子上敲了敲。

東方驚鴻有些煩躁的揉了揉腦袋，決定換個方向繼續睡。

可是那惱人的聲音，竟然好像是如影隨形。

他勃然大怒，一下子坐了起來，雙眼圓瞪怒視楚青。

那小二哥嚇了一跳。

他不知道楚青身份，只覺得他在這樣的時代，還能夠保持這樣的細皮嫩肉，絕對是嬌生慣養的。

更別說還帶著三個大美人……

他也不知道東方驚鴻的身份，可是他看到了那把驚鴻刀。

東方驚鴻能夠用這樣的兵器，必然有這樣的本事，若是被這小公子惹惱了，刀子隨意一掃，對面這幾個都得玩完。

他有心開口勸阻一下，卻又有些不敢。

正自天人交戰呢，就發現那東方驚鴻原本怒氣滿滿的雙眼，忽然清澈了許多。

然後狠狠地晃了晃腦袋：

“真就是喝多了，竟然夢到了楚盟主……”

“東方前輩緣何在此啊？”

楚青輕聲開口。

東方驚鴻愣了一下，擡眸又細看了楚青兩眼，之後目光才落到了舞千歡三人身上。

半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非是本皇眼花？真是楚盟主當面？”

“你是真的喝多了。”

楚青無奈一笑，取來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東方驚鴻卻是詫異：

“楚盟主不在西南二域主持大局，怎麼跑到東域來了？”

那小二哥聽到第一個‘楚盟主’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再聽這話，忽然心頭一個激靈。

下意識的看向楚青。

他剛纔還說呢，西南二域出了個盟主還是宗主的……如今這用大刀的江湖漢子，竟然叫這小公子做楚盟主，還說要在西南二域主持大局？

難道說，這就是那個能夠打跑天邪教的人？

原本略顯空泛的眸子裡，忽然之間就燃燒起了些許的希冀之色。

“有些事情得往東域走一趟。”

楚青淡淡說道：

“同時著手佈局，率領西南二域的同道，收復東域。”

原本還有些懷疑的小二哥聞聽此言，頓時明白，這是遇到正主了！

雖然不知道這頂頂高明的大人物，爲什麼會是個脣紅齒白的小公子。

可這根本就不重要……

他看著楚青，有話想說，卻又知道現在不是插嘴的時候。

只能轉身，回到牆根底下，眼巴巴的瞅著這兩個人。

然後東方驚鴻的下一句話，卻讓那小二哥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東域……你暫且不能來。”

小二哥當即便對東方驚鴻怒目而視，他不知道什麼三皇五帝，但是這三言兩語之間，已經得到了一個信息。

楚青想要率領江湖好手，解救東域。

對面這王八蛋不同意。

楚青的臉上不見什麼複雜的表情，只是好似嘲弄一般的說道：

“緩衝？”

“……至少要在殺了天邪教主之後。”

東方驚鴻輕聲開口，只是說完之後他自己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楚青冷笑一聲：

“你們是擔心，一旦將天邪教的人，從東域趕出去，天邪教主會直接孤注一擲？”

東方驚鴻默然不語。

這也不是他想的……只是三皇五帝說起來是共同管制這天下，但當中話語權最重的，卻是古皇一聖。

古皇一聖的理由和楚青所說的差不多。

天邪教圖謀多年，西南二域的變故是在他們預料之外的。如果連東域都在這個時候丟了，那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天邪教主，極有可能會瘋狂的襲殺三皇五帝。

一旦三皇五帝有人身死，此消彼長之下，極有可能會被天邪教主逐一擊破。

三皇五帝若是沒了，天下必然傾覆。

這個理由說服了東方驚鴻。

可當他來到東域之後，看著那一座座空城，滿目的墳塋，以及到處行走的埋屍人。

他也禁不住在心中懷疑這個決定到底對是不對？

他們幾個人坐在一起隨便開個會，就定下了千里之外無數人的生死存亡。

他一路走來，看到了很多的屍體，東方驚鴻甚至覺得……他們的死，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

越是這般想著，心中就越是愧疚。

這纔在這裡將自己喝了一個酩酊大醉。

看著自己手裡的驚鴻刀，越看越是生氣……

手持寶刃，卻不能爲黎民開太平，所謂的刀皇好似一個笑話。

可縱然如此，當聽到楚青要入主東域的時候，仍舊下意識的以三皇五帝的立場來說話。

但面對楚青的詰問，他卻有些不敢擡頭。

“東方驚鴻……”

楚青的聲音忽然傳到了耳邊：

“本座倒是從未想到，三皇五帝原來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東方驚鴻聞言豁然擡頭：

“本皇不是！”

“你們留下這一塊所謂的緩衝之地，安撫天邪教的情緒，不就是擔心天邪教主會拿你們開刀嗎？

“所以，爲了自己的生死也可以不管東域之人的生死。

“說你們貪生怕死，有毛病嗎？”

楚青的語速不快，卻好似一把把鈍刀子戳入了東方驚鴻的心口。

無形的罡氣吹拂衣袖，隱隱的刀鳴聲自驚鴻刀上傳來，刀身更是微微顫抖，只要一念之差，【蒼天霸刀】或許就會出現在頭頂上。

楚青卻渾然不去在意：

“若非貪生怕死，又豈會害怕天邪教主孤注一擲？

“難道不應該早早設下陷阱，等他自投羅網？

“還在這裡喝酒？”

東方驚鴻怔了一下，忽然覺得這話好像很有道理。

三皇五帝和天邪教主之間必然得有一場大戰，東方驚鴻本以爲，應該等查到了天邪教所在之後，再集合所有人手，一起討伐天邪教。

可如今看來，與其耗費心思去找，還不如等著對方找過來。

只要能早點殺了天邪教主，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在這裡喝悶酒？

“楚盟主一語驚醒夢中人！

“本皇這就去準備。”

他站起身來，說走便要走。

楚青卻忽然將他叫住，深深地看了他兩眼，見他眉宇之間，全都是一片急切，不禁嘆了口氣：

“你不會成功的。”

“爲何？”

“因爲有人會阻止你……”

“不會！他們只是沒想到這一節。”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是個直腸子。”

楚青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都是廝混江湖一輩子的人精，本座能想到的，他們怎麼可能想不到。

“他們只是不想爲了不相干的人拼命罷了。”

“不，楚盟主對他們所知不多，莫要妄自揣測。”

東方驚鴻說道：

“待等你下次前往五帝城，本皇將他們都引薦給你。”

看他這般模樣，知道算是心意已決，楚青沒有再勸。

這幾次見面，東方驚鴻也給楚青留下了一個還算深刻的印象……這人一腔赤膽，卻並不算太聰明。

耳根子還軟……

因此有些時候的表現，就差強人意。

如今楚青給他找了一條讓他覺得更好的路，自然是迫不及待。

但這件事情必然會有人從中作梗，不會讓他如願以償。

可惜楚青說了他不聽，得碰了南牆之後，才能知道厲害。

當然，他也有可能再度因爲耳根子軟，而被別人說服。

心中這般想著，卻聽得那已經遠去的腳步聲，竟然又回來了。

楚青瞥了他一眼，見他一臉陰沉的坐了下來，不禁一愣：

“想通了？”

“不是……你就是誤會他們了。”

東方驚鴻沉聲說道：

“本皇不走，是因爲有件事情還沒查清楚。”

“什麼事？”

楚青隨口詢問。

這傢伙能夠出現在東域，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現階段三皇五帝若是沒有發生什麼的話，絕不會輕易分開。

若是被天邪教主抽冷子殺兩個，那就真的萬事皆休。

所以必然是頂了天的大事，纔會讓東方驚鴻離開中州五帝城，來到東域。

東方驚鴻看了楚青兩眼，沉默半晌，這才說道：

“洛空明……失蹤了。”

“拳皇洛空明？”

楚青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兩下：

“什麼時候的事情？”

“幾個月之前了，在你離開五帝城之後。”

既然已經開了口，東方驚鴻便沒有繼續隱瞞。

楚青卻笑了：

“本座記得，在向南城的時候，三皇五帝令就已經到了本座手裡。

“同爲三皇五帝之中的一員，洛空明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本座竟然不知道？”

東方驚鴻知道理虧，只是低頭不語。

“本座再猜一猜，洛空明剛出事的時候，三皇五帝之中，一定有人懷疑是本座所爲吧？”

“……這倒不至於。”

東方驚鴻撓了撓頭。

楚青冷笑一聲，對於三皇五帝他現如今越發看不上眼了。

說實話，跟在中州五帝城的那幾個相比，楚青覺得就算是鬼帝摩多都比他們強多了。

至少鬼帝他的目標清晰，一直朝著那個方向努力。

反觀中州這幫人，全都是大局怪。

做什麼事情都是爲了大局……似乎提到這兩個字，就能夠讓他們的一切作爲合理化。

想到此處，楚青嘴角冷意更濃：

“除了洛空明之外，可還有消失不見的三皇五帝？”

“有……”

東方驚鴻說道：

“武帝厲絕塵也不見了，前段時日，本皇得到了消息，有人在東域見厲絕塵，這才趕來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