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尚且還能自由活動的人只有三個，被打進了山壁之中的那位，一時半會爬不出來。
地上躺著的那個，一時之間也站不起來。
三個人對視一眼，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消息是，來的不是他們以爲的那個人……壞消息是，他們似乎沒有了退路。
一聲嘆息傳來，當中一人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說的。
“今日之事敗了，不死在你的手裡，也會死在他的手裡。
“不告訴你，我們活不了，告訴你了，至少能給他添點堵。”
“老二……”
紅髮男子聞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末了卻也只能是一聲嘆息：
“【五鬼天屍令】是一門武功。
“乃是三皇五帝之中的武帝厲絕塵和第一道道主聯手所創……
“威能驚天動地，一旦練成刀槍不入，土埋不死，水淹不滅，火焚不傷。
“幾乎有通天徹地之能！！”
楚青眉頭一挑，忍不住看了宋掌櫃一眼。
宋掌櫃對他的目光，報以茫然之色。
張默則聽著武定的叫罵聲，忽然感覺似乎也有點吵……要不要去讓他先別罵了，嗓子該啞了。
但又忍不住想聽聽，對面到底是怎麼說的。
事情竟然能夠牽扯到，武帝厲絕塵！？
正想著，楚青的目光忽然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武帝厲絕塵，曾經造訪過你們第一道？”
“不曾。”
張默想都不想，至少他從未聽說過這件事情。
楚青也不發表意見，只是對那三個人道：
“繼續。”
紅髮男子想了一下說道：
“我們不曾見過真正的【五鬼天屍令】，只是聽說。
“我們所修煉的……是以【五鬼天屍令】延伸而出的【寒屍錄】【木屍訣】【火屍章】【殘屍印】以及【鬼屍道】。
“這五門武功，也是極盡殘忍之能事，將自身修煉的人不人，鬼不鬼。
“而隨著功行越深，越是會被【五鬼天屍令】所制。
“厲絕塵可以憑藉【五鬼天屍令】於一念之間，便叫我等灰飛煙滅。
“故此，無人敢於反抗。”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眸子裡泛起了一些不同的光彩，有些艱難的開口說道：
“我們五個……有的只是普通人，是獵戶家的孩子。
“也有名門大派的弟子，本應該前途一片光明。
“但普通人無法保護自己，說被帶走，就被帶走，誰也反抗不了。
“就算是名門大派，又如何能夠管得到三皇五帝？
“武帝令一出，任誰也不會反駁，誰能想到……所謂的下山除魔，除的竟然是武帝自己？
“面對這樣的對手，就算是再怎麼傑出的弟子，又能怎樣？
“我們有些是被矇騙的，他說傳授的武功，乃是他從不外傳的絕學，需得勤修苦練，誰也不會懷疑。
“還有的……卻是被抓了過去，綁了起來。
“眼睜睜的看著其他同樣被抓的人，有的被斬斷了手臂，將其放入火中烹烤。
“有的被開膛破肚，說是想要看看他運功的時候，內息在經脈之中，是如何運轉……
“說實話，我們這些人，能夠活到今天，都是邀天之幸。”
他們的話，讓楚青想起了萬寶樓裡，拿著毗盧遮那玉佛，換取武功秘籍，請人斬殺武帝的那位。
兩者之間的話，有一些是能夠對應上的。
而紅髮男子說到這裡，就陷入了沉默。
楚青擡頭看了他一眼：
“還有嗎？”
“沒有了，關於這些武功，我們知道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紅髮男子搖了搖頭。
楚青想了一下說道：
“這不對啊……你們說，【五鬼天屍令】是厲絕塵和一道道主一起創出的。
“但是，十幾年前第一道道主就失蹤了。
“先前聽你們說話，道主失蹤應該是被厲絕塵所害，更是在腦子裡打下了什麼【三陽鎖魂令】。
“可是從你們的描述，以及我如今所得到的線索來看，你們所修煉的武功，還並未完善。
“如果說，十幾年前，厲絕塵就和道主將這門武功創出，又何必再抓人，做種種嘗試？
“這不合情理……你們的這個消息是從何處得來？
“知道的人，又有多少？”
“這……”
紅髮男子說道：
“這件事情一直都在我們內部小心流傳，很多人都知道。”
楚青想了一下說道：
“你們大概率是被騙了。
“厲絕塵爲當今武帝，可見其人非比尋常。
“就如你們自己所說的，你們不過是他掌下蟲豸，這個消息能夠這般流傳出來，還不被厲絕塵所知道，你們覺得，這靠譜嗎？
“依我看，這可能就是他授意的。”
“這……”
三人之中最先放棄反抗的那位忍不住開口：
“怎麼可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楚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
就聽張默默默開口：
“因爲有好處……而且好處很多。
“可以讓將死之人，獲得希望，不至於輕易自我了斷。
“可以讓你們更加用心的去尋找我們的道主。
“可以讓他看到，到底有多少人心生叛逆。
“甚至，在道主被我們找到之後，被你們無數人爭搶……
“池水一旦渾濁，他不管想做什麼都很容易。”
張默的話，似乎更加容易讓人陷入絕望。
對面的三個人，甚至地上躺著的，石壁裡嵌著的，全都歸於沉寂。
楚青也沒有繼續開口說話，心中也在思忖。
這幾個人沒有說謊，這一點楚青可以看得出來。
所以，當年那件事情，果然是厲絕塵所爲……但要說兩個人一起創出【五鬼天屍令】，這就是鬼話了。
可就算是沒有【五鬼天屍令】，厲絕塵也必然從道主的手中，得到了一些東西。
但到底是什麼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就在宋掌櫃的腦子裡。
楚青看了他一眼，宋掌櫃察覺到了，眼神不免有些複雜。
他不是笨蛋，所以很清楚，自己今後只怕永無寧日。
這兩次危機，有楚青幫忙，但將來呢？
這一次自己就被人給抓了，這還是運氣好，抓了自己的這幫人，只是想要【五鬼天屍令】。
可要是抓自己的，不是爲了【五鬼天屍令】，而是如同那天晚上那個人一樣，是想要殺了自己呢？
自己又該怎麼辦？
恢復記憶……他怕失去現在的一切。
可要是不恢復記憶，他似乎同樣無法保住如今的一切。
楚青知道他心中的掙扎，也知道，他其實沒有退路可走，因此並不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而是看向了對面的三個人，繼續問道：
“再說說……孽鏡臺吧。”
紅髮男子似乎早就猜到了楚青會有此一問，聞言想都不想就說道：
“關於孽鏡臺的事情，我們瞭解的也不是全部。
“大約是從七八年前開始，我們當中的一些人，便會被安排在孽鏡臺內，幫忙做事。
“有些時候是幫忙誅殺目標，有些時候是幫忙追殺叛逃的刺客，還有些時候是在某一處坐鎮，甚至幫忙運輸海量的金銀。
“好像……從七八年前開始，孽鏡臺就歸屬於厲絕塵了。”
“也就是說，孽鏡臺最初並非是厲絕塵的產業？”
楚青眼睛微微瞇起：“你們可知道……孽鏡臺總舵所在？”
“不知。”
紅髮男子搖頭：
“但我們知道，每一年的十月初五，孽鏡臺都會有一場集會。
“屆時，誅邪榜，生死簿判官筆，六道輪迴臺，以及孽鏡臺當今掌鏡，都會到場。”
楚青心頭微微一震。
誅邪榜上的是殺手，一共有七十二人，被稱之爲七十二誅邪榜，這是老生常談。
楚青已經不知道誅殺多少……榜上無名，如今還在繼續。
生死簿判官筆，主要說的則是聯絡人。
判官執筆，死期將至！
由他們分派目標，殺手執行，乃是完整的一個體系。
至於六道輪迴臺，則是位列於誅邪榜之上的高手。
一共只有六個人。
如果說，誅邪榜上的高手，每一個都可以縱橫一地，獨當一面。
那六道輪迴臺的這六位高手，則每一個都可以作爲一方梟雄，創立百年功業。
是孽鏡臺真正的底蘊所在。
至於掌鏡……是孽鏡臺的首領。
此人神秘至極，武功如何，性情如何，甚至是男是女，都無人知曉。
就目前所知道的情況來看，此人要麼就是厲絕塵，要麼……已經臣服於厲絕塵。
“十月初五……”
楚青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你們可知道，他們會在何處集會？”
紅髮男子苦笑搖頭：
“每一年集會所在都有不同。
“或許是一處荒山，或許是一處無人的城鎮……
“往往都會在集會之前三個月，將消息放給與會之人知曉。
“時間未到，任誰也不知道究竟在哪裡。
“而且，我們也並非需要與會之人，都是事後有所耳聞罷了。”
“那也就是說，七月份的時候，就可以打聽到這個消息了？”
楚青看著對面這五個人，微微一笑：
“最後一個問題了，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紅髮男子慘笑一聲：
“就算是想活，估計也活不了了。
“你都說了，我們做的這件事情，未必是秘密。
“被他知道了，我們都得死。”
“那就賭一把好了。”
楚青說道：
“今夜之事，我們所有人都會守口如瓶，誰也不會透露分毫。
“你們該走的走，我們該回的回，大家就當無事發生。
“若是你們僥倖不死，不如，我們來做一場交易？”
“你想知道孽鏡臺集會所在？”
紅方男子看向楚青：
“可我們能夠得到什麼？”
“一個活下去的可能。”
楚青輕聲說道：
“【五鬼天屍令】。”
此言一出，對面的五個人包括動彈不得的，都神色微微一變。
紅髮男子當機立斷：
“好，如果我們不死，在合適的時間，我們會幫你打聽這個消息。”
楚青輕笑一聲：
“那就一言爲定。”
話音至此，對面的五個人忽然神色微微一僵。
張默一愣，下意識的往身後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他們的表情，爲何會發生變化？
整個場面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除了武定那源源不斷的叫罵聲之外，再無任何聲音響起。
倏然，楚青回頭：
“我們走。”
張默下意識的看向楚青的眼睛，這一刻他只覺得頭暈目眩，彷彿陷入了無盡雲霧之中。
整個人都快要湮滅在了他的雙眸之內。
猛然間一個激靈，這纔回過神來：
“你……”
“噓。”
楚青伸出了一根指頭：
“我打消了他們繼續執著於【五鬼天屍令】的念頭，隱藏了今夜的記憶。
“這會莫要打擾他們，估摸著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就能恢復清醒。
“現在，我們離開這裡。”
他的話並不難懂，張默腦門上卻泛起了一層細汗。
他已經可以理解，爲什麼白聖會將玉牌交給這個人了……
他應該有辦法，可以幫道主解開那【三陽鎖魂令】！
一行人便這樣退出了山洞，帶走了仍舊叫罵不止的武定。
武定看到他們，也是如蒙大赦。
他真的快要罵的嗓子都啞了，看到幾個人的時候，眼淚都差點下來：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道主無恙？”
張默沒有回答他，只是給了他一個眼神。
走出山洞口，宋掌櫃忽然頓住腳步，看向了身後的兩個人，然後對楚青說道：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你說。”
“如果我恢復記憶之後，是一個冷血無情，沒有人性的混蛋。
“那你能不能……殺了我？”
“道主！”
“不可啊！”
武定還只是爲了宋掌櫃的決定而擔憂，張默是真的急了。
雖然楚青在他面前並未展示過太多的本事，卻也讓他知道這人絕對高深莫測至極，他是真的有能力殺了道主的！
楚青微微挑眉：
“認真的？”
“算了，還是不太想死。”
宋掌櫃的搖了搖頭，又問張默和武定：
“你們有銀子嗎？”
“有！”
兩個人異口同聲。
“我要一千兩銀子，如果我恢復記憶之後，是個混賬，這一千兩足夠他們孤兒寡母生活了。”
他轉而又看向了楚青：
“不過到時候，如果我還記得這一千兩，甚至將其討要回來，那就請你殺了我！”
楚青認真的看了他兩眼，最後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