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西南二域的局勢已經趨向於穩定。
雖然說倘若天邪教主不管不顧的跑過來大開殺戒一場,除了楚青之外其他人也難以抵擋。
但是這種做法,沒有任何意義。
天邪教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城一地,他們想要的是天下。
楚青根據這段時間以來,天邪教主的動向,以及嶽松山一戰他的反應來判斷。
約摸著,只要這人沒有找到破解自己摩訶無量的方法,他絕不會再捲土重來。
換言之……他一旦出現,必然是有把握殺了自己!
可惜,楚青對此全然不懼。
一以貫之加持,又得了驚神指的三指彈天,可以說就算是現在天邪教主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如同上次那般狼狽。
再加上摩訶無量這樣的大殺器……
料想如果此人真的信心滿滿來了,也必然會叫他哭爹喊孃的走。
這等情況之下,楚青抽著空離開西域,前往東域辦點事,倒也不覺得爲難。
而之所以答應帶著舞千歡,也是不想有什麼萬一。
算是加一手保險。
只不過這口子一開,溫柔自然也坐不住了。
最近這姑娘和牧童兒走的很近,兩個人天天研究怎麼往楚青房間裡鑽。
目前已經積攢了相當豐富的經驗。
知道楚青要走一趟東域,兩個人想都不想就決定一起跟著。
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趕,楚青倒也不在意這些旁枝末節了。
只是這一次離開,楚青還是故佈疑陣,借畫皮弄了一個替身暫且留在這裡……起不了什麼作用,就是拿來嚇唬天邪教主的。
有多少用處不太好說,但如果天邪教主真的如同楚青所想的那樣,已經被自己嚇破了膽子。
那估計會挺有用。
除此之外,商秋雨還是暫且留在西域這邊,配合柳昭年等人處理西南二域的事務。
當然不需要他費心思,就充當一個高級打手的角色。
他也樂得清閒,沒事曬曬太陽,喝喝茶,日子過得倒是頗爲滋潤。
最後,楚青他們就在一個沒有什麼波瀾的晚上,悄然離開了山海城。
借道北域,直向東域而行。
這一路他們走的很低調,儘量不惹是生非。
就是到了北域的時候,還是有一點小插曲。
楚青殺了白易天的事情,三皇五帝那邊知道……但是大風樓知道的人不是特別的多。
所以大風樓的舊部還在爲‘爲老樓主報仇就可以繼承樓主之位’這樣的口號而努力,而大風樓確實不愧是北域極大的一股勢力,楚青他們從這邊借道的時候,就遇到了不少搜索楚青的人。
只不過,那天的事情發生的太快。
楚青把人叫出來,兩根指頭一掃,對面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腦袋就已經搬了家。
其後楚青轉身就走……好多人都沒看到楚青長什麼模樣,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這也導致大風樓畫出來的‘追兇告示’,和楚青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雖然他們到處張貼,門下弟子跑來跑去的好像特別繁忙。
但楚青自己第一次看到那告示都一臉迷茫,實在是看不出來,告示上的人到底是誰……
後來被好事者以一副很自豪的表情,告知了大風樓樓主白易天被人所殺的‘密辛’之後,楚青這才恍然大悟,感情畫像上這人竟然是自己?
舞千歡三人笑的上不來氣,差點成爲江湖上屈指可數的,笑死的高手。
楚青則嘆了口氣,感覺這些大勢力實在是太胡鬧了。
以這樣的告示來追擊兇手,只能祝他們好運了。
萬一真的抓到……也是一場人間慘劇。
當然,低調起見,楚青並沒有針對這畫像做些什麼,不過要等那陰曹大會結束之後,說不定會幫他們斧正一下畫像的問題。
而想起這件事情,楚青卻又忍不住看了牧童兒一眼:
“那件事情這樣處理,真的可以嗎?”
萬春華因爲被大風樓的人追殺,風聲鶴唳,神經繃緊。
導致牧童兒的貼身小丫鬟,上去幫他的時候,被他當成了追兵給殺了。
這件事情丫鬟冤枉,牧童兒憤怒。
萬春華則表示,楚青若是殺了大風樓白易天的話,他會以這條命來謝罪。
事實上萬春華做到了。
只是在他即將自盡的時候,被牧童兒給攔住了。
她說那丫頭天性善良,肯定不會忍心讓萬春華自殺賠命。
但這件事情卻不能就此了結,否的話她過不去自己那關。
也不能讓之前的承諾,全都落在地上。
所以,牧童兒讓萬春華離開,去江湖上做一百件行俠仗義的事情。
如果這個過程之中他死了,那就當做是賠命。
反之,倘若一百件事情做完,他還活著……那就算是那丫頭在天之靈原諒了他。
這筆債就此一筆勾銷。
不過其中輕重如何把握,哪些事情值得稱道是行俠仗義之舉,就得萬春華自己來分辨。
萬春華沉默良久,最後一語不發的轉身走了。
如今楚青問起,牧童兒則說道:
“萬春華是條漢子,言出必踐。
“這一百件事情,換了旁人去做,可能應付了事……但他不會。
“所以,與其讓他這樣白白死了,還不如留著他的性命,讓他多救些人,也算是爲那丫頭積攢福報,也是爲他自己恕罪。
“相比起取他一命,我自己覺得,這樣的選擇會更好一些。”
楚青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畢竟是牧童兒自己的事情。
作爲那丫鬟的主子,她有權利全權處置。
路上的小插曲就這麼結束了,而在離開北域之前,也遇到了一些零碎的小事。
時而是馬賊,時而是地痞,偶爾也能夠遇到一些天邪教的人。
遇到了就順手處理了……對現在的楚青來說,這些都不足稱道。
處理這些人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出手。
而趁著這一路的空閒,楚青也指點了一下舞千歡她們幾人的武功。
想要讓她們快速提升,最好的辦法還是從她們熟悉的方向入手。
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她們的戰力。
所以楚青沒有傳授她們新的武功,就從各自最熟悉的領域出發,高屋建瓴,讓她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只不過,牧童兒對於武功實在是沒有什麼興趣,她更喜歡輕功。恰好這方面楚青也有發言權,倒也讓她的速度更快了許多。
就這樣一路自北域到了東域。
跨入東域地界的最初一段時間,尚且還沒有感受到什麼……但是當他們走進東域的第一座城池時,幾個人都沉默了。
這座城很大,遠遠的就能看到城池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淄江城。
但城外無人,沒有其他幾域城門口的熱鬧景象。
沿著路徑一路往裡,城內卻空無一人。
唯有一陣陣的惡臭隨風飄蕩,遊走的老鼠已經不拘於黑暗之中,大搖大擺的在大街上亂竄。
楚青眉頭微蹙,取出黑巾讓幾個人都將臉蒙上。
又拿出了陰陽居士調製的解毒丹,讓她們服下,這才沿著街道往前。
不久,就看到了一個大概只有七八歲模樣的孩子,依靠著大門坐在臺階上,瞳孔之中早就失去了神采,死去多時了。
看她形銷骨瘦,好像是被活活餓死的。
楚青心頭微微觸動,強忍著不去多看,繼續往前走,偶爾也能在街邊看到屍體,似乎在艱難的往前攀爬,臨死之前一隻手還舉著往前,彷彿要去尋找什麼珍貴的東西。
街道上屍體不多,但大多都是孩子。
而當他們來到這座城的中心時,便見到了人間煉獄。
無數的屍體堆砌在一處,形成了一座高聳的山。
野狗在上山奔跑,老鼠在暗處穿行,屍體早就腐爛發臭,陰鬱的氣息自此朝著各處蔓延。
地面上積蓄的血液,混合著泥土,翻攪著宛如血肉。
強烈的不適感充斥著溫柔的心頭,她本就嗅覺靈敏,這一刻再也忍受不住,轉過身掀開蒙面巾哇哇大吐。
這動靜引起了‘山’間野狗和老鼠的注意,瘋狂的犬吠聲響起。
數條野狗自‘山’巔狂奔而下,它們嘗試了死人肉的味道,今日好容易見到了幾個活人,並不打算放過。
就連陰影之中的老鼠,也好像是一條條黑色的小溪,在污濁的血肉之間匯聚成河。
和那幾條眼睛赤紅的野狗會合在了一處,打算大快朵頤。
楚青一步踏出,寒冰自腳下往前蔓延,瞬間冰封了這些已經瘋狂了的鼠狗。
隨著內息一震,寒冰破碎,地面上又平添了些許殷紅。
這一刻,未曾死去的老鼠們,彷彿又想起了被人這種生物支配的恐懼,瑟縮的藏進了陰影裡,不敢再踏出一步。
楚青默然擡頭,看著那難以形容的血肉山峰,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滿城的人全都死絕了!
是天邪教動的手。
這一點不用多想……能夠狠心到這般輕易屠戮一城的人,只有他們。
而類似的手段,楚青並非沒有聽說過。
當時在嶺北的時候,就有幾座城池被天殺兵主率領天邪教弟子屠滅。
內中情景,和如今一模一樣。
只不過在仙雲山一戰之後,有三府三門三宗的人,過去處理後事。
楚青只是從他們的話語之中瞭解了其中慘狀,如今卻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心中原本沉寂了許久的殺意,再一次禁不住開始沸騰起來。
“那些孩子……是被他們藏起來的。”
舞千歡忽然開口。
她忽然明白了,爲什麼坐在家門口活活餓死的,多半都是孩子。
因爲當大亂開始的時候,父母下意識的會將孩子藏起來。
有些沒藏住,也死在了這城池的中心。
成爲了那做‘山’上的一部分。
有些藏住了,但因爲年紀太小,待等那些惡人走了之後,他們哭喊著從家中出來,卻再也尋不到親人。
茫然的他們不知道該去哪裡,不知道該做什麼。
雖然有活命的本能,可終究年紀太小了。
或許有逃離了這座城,尋找到了生機的孩子……但大部分,永遠留在了這裡。
舞千歡不敢想象,那些孩子來到這裡看到這無數屍體的時候,心中在想些什麼……
也不敢去想,當生命走到盡頭,他們會不會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昨天還好端端的日常,忽然就被徹底撕碎?
活生生的父母,忽然就死在了屠刀之下?
“我們走……”
楚青的聲音傳入三人耳中。
她們微微沉默,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這座‘山’太高了,他們沒有辦法處理。
楚青的武功就算是再高,面對這種情況也是有心無力。
可就在即將離開的時候,楚青忽然擡眸看向了街道的遠方。
舞千歡三人知道他察覺到了什麼,都順著他的目光去看。
良久之後,方纔見到一羣人出現在了街道的盡頭。
他們神色木訥,有的揹著棺材,有的腰間別著草蓆,人數很多,踩著細細密密的腳步,朝著此處蜂擁而至。
“埋屍人……”
楚青已經好久好久不曾見到這些人了。
上一次見到,還是在神刀城。
此後不管是仙雲山,十絕窟,絕天關,甚至鬼神峽都不曾見到他們,
楚青四人站在這裡,埋屍人的隊伍一語不發,一路往前,並未躲開楚青四人一眼,就當他們全不存在一樣。
他們來到那座‘山’前,開始一點點的撼動,將一具具腐臭難辨的,殘缺不堪的屍體,自‘山’上分離出來,繼而默默地離開這座城,尋找合適的地方來掩埋。
他們無聲無息……卻讓楚青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無聲的震撼。
離開了這座淄江城,一路繼續往摘霞山的方向走,看著山野之間一座座矗立的新墳。
這些墳墓無聲,有碑卻無字。
想來都是出自於埋屍人的手筆。
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走過去,接連三座,皆爲空城,圖留滿地墳塋。
一直走到他們所見到的第四座城池時,他們總算是見到了一座活著的城。
只是讓楚青有些意外的是,剛剛踏足此地,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把名爲驚鴻的刀,就矗立在一旁。
那個不修邊幅的漢子,正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