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站在孟輝的角度來看,這一切真的太過可怕了。
他懷疑自己是業力纏身,所以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正常。
朝夕相處的同伴,變成了只會重複同一句話的傀儡。
好容易回到了家,家裡竟然還住著一個女鬼。
驚魂未定呢,又來了幾個五濁惡世之人。
更可怕的是,這五濁惡世之人,竟然還跟這女鬼認識。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思來想去,感覺自己大概還是被業力所困,所見的一切皆爲虛妄,所有的全都是虛假的。
否則的話,根本解釋不通自己的經歷。
巨大的恐懼自四面八方而來,引得孟輝哆哆嗦嗦,顫顫巍巍,嘴裡無助的喊著‘業力退散’,但是否能夠退散這些‘業力’他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一擡頭,就見那年輕人已經到了自己的跟前。
更是下意識的一縮脖子:
“你……你要做什麼?
“我告訴你,你不過就是我的業力所化,我於此雕刻佛像,有大功德在身,我不怕你。”
楚青著實無語,但也知道這廝是鬼迷日眼,根本無法分清楚真實和虛幻。
索性一指點在了孟輝的額頭上。
牧童兒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眼見於此,不禁一愣。
她雖然武功不高,但終究是商秋雨的女兒,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楚青用的手法,乃是一門作用於精神上的絕學。
這類手段於江湖上極其罕見,縱然是三皇五帝之中,也並非人人都會。
她拿來避開這幫人視線的手段,便是稍涉此道的心法,名曰【一葉障目】。
是商秋雨早年行走江湖的時候,偶然所得。
自認絕妙,故此傳授於她。
這法子對於尋常人一點作用都沒有,但那些迷失了神智之人,就會對其視而不見。
尋常時候沒有作用,可一旦面對邪道之中,善於操控旁人的高手,這一套【一葉障目】便有化腐朽爲神奇的效果。
可縱然如此,想要將一個鬼迷日眼的人,從那狀態之中拉出來,牧童兒也沒有什麼辦法。
她只是見這人對於那塊令牌有著特別的執著,這纔不斷地藉此嘗試。
儘可能的加強印象,讓他可以從虛幻走向真實。
這法子由外而內,進展多少全看孟輝自己,楚青這手段卻是從內而發,直達病竈,效果必然立竿見影。
實則也是如此。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楚青便已經收回了手指。
孟輝則好似溺水之人,忽然得到了可以喘息的空氣,忍不住劇烈的大口喘氣。
只覺得腦子裡渾渾噩噩的,多了無數的東西。
卻又在片刻之間沉澱下來。
他擡眸看向了眼前的人。
楚青一行四人,不遠處還靠著牆站著一個容貌絕佳的姑娘。
他使勁搖了搖頭,下意識的開口:
“阿彌陀佛……”
牧童兒柳眉一挑,瞥了楚青一眼:
“失敗了?”
“沒有……大概是,慣性吧。”
楚青說道。
孟輝說完之後,果然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繼而苦笑:
“我竟然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和尚……當真豈有此理。”
說話間站起身來,對楚青躬身一禮:
“多謝兄臺出手相救,在下虛懷宗孟輝,不知道兄臺如何稱呼?”
楚青微微瞇起了眼睛:
“虛懷宗……孟輝?現如今江湖上還有虛懷宗?”
“兄臺知道我虛懷宗的名頭?”
孟輝也是一愣。
楚青想了一下,接過了舞千歡遞過來的包袱,找了一下這才找到了虛懷宗的令牌。
沒辦法,這一路走來,他收到的令牌不少。
遠的不說,燎原府的燎原玉令,還有萬寶樓的一見生財令……這就是兩樣。
這東西往往做的不會太輕薄,三五塊放在懷裡沉甸甸的,還容易遺失,索性放在包袱裡,湊在一處。
就是用的時候,得拿出來現找,頗爲麻煩。
將自己的令牌,拿給孟輝看了一眼。
孟輝頓時渾身一震,繼而大喜:
“太好了,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找到你們。
“實不相瞞,我們此次前來南域,就是爲了你們而來。”
楚青神色不變,輕聲說道:
“孟師兄,我們坐下慢慢說吧。”
孟輝連連點頭,拉著楚青的手腕,過去坐下。
又看了其他人一眼,連忙說道:
“這地方其實不是我的,不過暫且算是我的居所,諸位不必客氣,都請坐下。”
舞千歡等人也不推辭,各自找地方落座。
孟輝這纔對楚青說出了他的情況……
虛懷宗在很多年前不算是一個小門派,門人弟子衆多,歷經一場大難之後,宗門破碎,門人四散奔走江湖。
有的選擇另起爐竈,如同楚雲飛這一脈。
將虛懷宗的武功,當成家傳絕學,傳承不斷。
但也有人心心念唸的想要將重組虛懷宗。
孟輝便是這一脈之人。
自少時拜師,他便知道身上揹負著最大的責任,就是重振山門。
這是他們這一脈的執念,傳承到孟輝的身上,這份執念只會更深。
而且,如今也算是卓有成效。
他們找到了一位得傳了虛懷宗武功的當代高手,願意奉其爲宗主,以此爲核心,四處尋找散落於江湖各處的虛懷宗弟子。
想要將人湊在一處,如此方纔算是重振虛懷宗的第一步。
只不過,這個過程並不容易。
歷盡辛苦,千般曲折,找到的虛懷宗弟子,要麼是早就已經紮根於當地,不願意舉家動盪。
要麼就是不認可如今的虛懷宗,拒絕歸入宗門。
還有人雖然學到了虛懷宗的武功,但是對於虛懷宗的瞭解,卻極其有限,對於孟輝等人的出現,不僅抱有敵意,而且還覺得他們莫名其妙。
反正這一路坎坷,確實是碰壁不少。
後來孟輝聽說南域這邊還有虛懷宗弟子,他便和幾個師兄弟們,想著來這裡尋找。
結果不等正式踏入南域地界,就落入了這天佛寺的範圍。
直接被人‘渡化’成了這天佛村的村民,天天在這裡雕刻佛像……
也就是那一點對於重振師門的執念,讓他每當看到虛懷宗的令牌,都會心生波瀾。
這才引起了牧童兒的注意。
最終陰差陽錯的,竟然把楚青也給引了過來。
孟輝說到這裡,滿臉唏噓的看著窗外夜色:“我於此間也不知道停留了多久……
“而且,我記得早些時候,尚且能夠見到我那幾位師兄弟,可如今已經許久不見蹤跡。
“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楚青聽著輕輕搖頭:
“只怕已經兇多吉少。”
孟輝的手一下子握緊了:
“這……師弟,你可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這般古怪?”
“你也知道了,這裡是天佛寺,不過天佛寺的主人,乃是天邪教十二聖王之一的佛王爺。”
“天邪教?佛王爺?那是……什麼?”
孟輝的臉上滿是迷茫。
楚青琢磨著,這人在這裡至少也得停留了小一年的光景。
對於天邪教,他竟然一無所知。
便又將天邪教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
孟輝一下子站起身來:
“這可如何是好?我虛懷宗本就人才凋零,好容易有幾個同門師兄弟,豈能失蹤的不明不白?
“這人只怕就在天佛寺內,我這就去將他們救出來。”
楚青有些驚喜:
“你知道怎麼去天佛寺?”
他們如今雖然就在天佛村內,可是連寺廟的影子都看不到。
如果孟輝知道路徑的話,倒是省了不少的功夫。
孟輝呆了呆,無奈重新坐下:
“我,我也不知道……這村子裡的人,一口一個天佛寺,實際上也都不曾真的見過天佛寺。
“但是偶爾會有和尚出現,於村子裡傳授佛法……
“不對!”
孟輝說到這裡的時候,臉色忽然便的猙獰起來:
“他們哪裡是過來傳授佛法的?
“這幫淫僧!他們,他們是來……”
後面的話有點說不出口,畢竟這裡還有三個姑娘家。
只是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就知道那幫和尚顯然是沒幹好事。
偏偏他們看在眼裡,卻不覺得奇怪,只以爲是傳授佛法……真的是被矇蔽視聽。
楚青嘆了口氣:
“孟師兄莫要著惱,先冷靜一下,左右我們如今就在天佛村內,縱然掘地三尺,也得將這天佛寺給找到。
“不過在這之前,孟師兄我問你,你於此間可曾見到一些外來之人?”
“……外來之人,嗯,他們將外來之人,稱之爲五濁惡世之人。”
孟輝沉聲說道:
“說若是能夠渡化,將會有大功德,如今想來,我也是成了某些人的功德。”
說到這裡,他是有點怒極而笑,最後吐出了一口氣:
“不過,我住了這麼久,卻是第一次見到外來人,就是你們……”
楚青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倒是孟輝開口說道:
“師弟,你武功高強,這天佛村的邪性手段,都對你無用。
“雖然……你有這樣的本事,料想是看不上我們如今的虛懷宗了,可師兄還是得厚著臉皮問上一句……你是否願意重歸宗門?”
楚青聞言啞然一笑,知道孟輝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碰壁不少。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虛懷宗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楚家都能將虛懷宗的武功,當成家傳絕學,可見年深日久。
他們這般貿然去問,人家豈能輕易答應?
而不等楚青這邊開口說話,萬春華忽然插嘴說道:
“老兄,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你都不知道你這位所謂的師弟是什麼人……他可是當今嶺北的武林盟主。
“佔據南域半壁天下,位高權重,聲名赫赫,跺一跺腳,整個南域都得顫抖三分,怎麼可能會跟你去迴歸什麼……聽都沒聽說過的宗門?”
孟輝聽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又將目光放在了楚青的身上。
看他脣紅齒白,容貌俊朗,坐在那裡跟自己說話,言語溫和,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說不出來,卻又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
怎麼看都想不到,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能夠佔據南域半壁天下!?
他有理由懷疑萬春華在胡說八道,可看其他幾個人表情都很平淡,又覺得這似乎不是謊言。
心中頓時一陣哀嘆,雖然他仍舊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溫潤的公子,怎麼就成了武林盟主?
但卻清楚,這樣的人,更不可能重歸虛懷宗了。
楚青此時這開口說道:
“孟師兄,這件事情小弟如今不能給你答案。
“待等六月之後,我將此事回稟父親,再請父親定奪。
“卻不知,如今的虛懷宗宗門坐落於何處?宗主又是什麼人?”
他話音至此,忽然,一股若有似無得鐘聲響起。
牧童兒臉色一變:
“把這茬給忘了,這鐘聲古怪,和經文同出,可以叫人喪失記憶,迷失心神……需得運功抵擋。”
果然,隨著她話音落下,一陣陣經文傳來。
孟輝那清醒的雙眼,一下子就變得渾渾噩噩。
倒是舞千歡三人安然無恙,只是有些奇怪:
“怎麼會這麼厲害?”
“你們身上有清心冷玉,自來不覺厲害。”
楚青站起身來,一掌落在孟輝的肩頭,一掌落在了牧童兒的背後。
牧童兒猛然深吸了口氣:
“好險好險,險些就要被這經文給渡化了……你又救了我一命,我該如何報答?”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楚青擺了擺手,看了孟輝一眼,見他眼神恢復清明,這才說道:
“你們於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你要去做什麼?”
牧童兒急忙詢問。
楚青看了一眼外面說道:
“我去會一會念經的人,想來,他或許可以給我引路天佛寺。”
“我跟你一起去!”
牧童兒一時之間摩拳擦掌:
“我被這經文欺負好久了,先前是擔心打不過他們,這才按兵不動。
“如今你來了,我正可以借你出這一口惡氣。”
她坦言相告,惹得楚青有點哭笑不得。
而其他人見此自然也坐不住,都想跟著楚青去看看。
楚青無可無不可,竟然全都答應了。
直接帶著他們就出了這房子,眸光一掃,就已經鎖定了一個方向。
片刻之後,一處不知道於什麼時候雕刻好的佛像,出現在了幾個人的眼前。
就見在這佛像的肩頭,盤膝坐著一個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