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知道,我的親生父親,爲何一定要殺我嗎?”
天邪教小丘駐地之內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柳昭年,天風子等人也盡數負傷,但卻沒有一個人有功夫停留在原地等待療傷。
楚青和鬼帝一戰下落不明,前面有舞千歡和溫柔先行一步前往尋找。
他們則緊隨其後。
如今一行人剛剛聚首,這個突兀至極的聲音,忽然便響徹在了衆人頭頂。
柳昭年猛然擡頭:
“這到底是什麼把戲?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舞千歡眉頭緊鎖:
“這是花錦年的聲音。
“那……”
心中正這般想著,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啊,你說本座不配知道原因,那她身爲你的女兒,總有資格知道,爲什麼當爹的要殺她吧?
“別說什麼爲了江湖大義……那都是你扯淡的屁話,畢竟你當時就算真的被【天魔控心訣】所制,該殺的人也是本座,而不是她。
“歸根結底真相只有一個,你想借著【天魔控心訣】的藉口,殺了你的女兒!
“可這到底爲什麼?”
舞千歡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總算是鬆了口氣,死死抓著劍的手,也稍微放鬆了些許。
這是楚青的聲音。
這廝沒事……至少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他們如今所在,正是楚青先前和鬼帝交手之處。
鬼帝當時一招【六道同悲】將楚青自地面打入地下,於原地留下了一個碩大的深坑。
如今衆人就匯聚在這坑洞之旁。
而那聲音卻好似自九天之外流淌下來……
讓人下意識的懷疑,他們是不是藏在天上的雲層之內。
可今夜星光遍佈,全不見半點烏雲,又能夠藏在哪裡?
唯一讓舞千歡稍微放心點的就是,楚青這會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以他的本事不管落入什麼樣的境地,他都必然可以回來。
而在場的其他人在聽到了楚青以傳音鈴送來的聲音之後,卻是禁不住面面相覷。
楚青一番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量還是很大的。
首先鬼帝要殺自己的女兒。
其次,他並沒有被【天魔控心訣】所制,故此墓王爺的算計已經失敗了。
再次……沒有被【天魔控心訣】控制的鬼帝,仍舊要殺他的女兒……
這是鬧的什麼玄虛?
有些人聽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也有人意識到了問題。
“難道……鬼帝他老人家,有了什麼變故?”
“怎麼可能?那可是堂堂鬼帝!”
“鬼帝又如何?方纔那分明就是盟主的聲音,盟主說鬼帝並未被【天魔控心訣】所制,換言之,方纔和盟主爲難的不是天邪教,而是鬼帝!
“盟主爲了救他而來,又擔心傷他性命,在明知道墓王爺無法回擊還手的情況下,等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
“哪裡想到,竟然是爲自己釀成了一場大禍!”
“鬼帝竟然包藏禍心!?’
“胡說八道的,堂堂鬼帝……難道還想要投靠天邪教不成?”
衆多議論一瞬間就爆發出來。
卻忽然聽得一聲厲喝:
“住口!!!”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面容猙獰的青衣姑娘,滿身鮮血的站在人羣之中,她柳眉倒豎,滿目皆是怒容:
“你們……你們休要聽風便是雨。
“鬼帝閣下又豈是你們所能議論的?簡直……豈有此理!!”
“青衣孫小香!?”
“原來是她……聽聞她被趕出家門之後,是被鬼帝所救,傳授了一身本領,難怪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可是盟主難道還能說謊不成?”
“絕無此種可能!盟主帶領咱們誅滅天邪教,所作所爲有目共睹,我寧願懷疑三皇五帝,也絕不會懷疑盟主!
“因爲天邪教於我嶺北肆虐之時,三皇五帝不曾救,唯有盟主現身斬妖邪!”
“沒錯,盟主一心爲公,豈容旁人揣測……”
正議論之間,就聽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
只不過這一次傳來的,卻是一個沉穩厚重,但又夾雜著三分鬼氣的聲音:
“也罷,終究養你一場。
“死到臨頭,也該讓你死個瞑目!
“沒錯,本帝確實要殺你……並且,一定得親手殺你才行!!”
孫小香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忽然僵硬在了當場,她下意識的搖頭: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
“沒錯,鬼帝竟然這般狠毒殘忍……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下手殺害……虎毒尚且還不食子呢,鬼帝竟然連那畜生都不如!?”
“你們……你們住口……”
孫小香仍舊忍不住呵斥……只是底氣已經不足。
她自身境遇悽慘,因爲貌美而被人擄走,最終毀容方纔得回。
家中親人恨她失身,不僅僅不管她,還將她掃地出門。
凍餓欲死之際,若不是鬼帝相救,她早就已經是一捧黃土了。
是以哪怕到了現在,聽到了鬼帝親口所說,她也不願意相信,救了自己,甚至可以說給了自己第二條性命的鬼帝,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肯定有什麼原因的……對了!
“【天魔控心訣】!
“鬼帝閣下一定是假裝中了【天魔控心訣】,故意對他女兒出手的。
“但實際上,肯定不會打在要害上,無非就是誆騙一下墓王爺他們罷了。
“對,一定是這樣!!!”
孫小香在諸般理由之中,找到了一條救命稻草。
只是這話並不能說服旁人,畢竟鬼帝剛纔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那一句‘本帝確實要殺你’。
這種情況下,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扭轉衆人的看法的。
第一武帝墓中,楚青和花錦年對視一眼,卻都不太理解。
而看著兩個人的表情,鬼帝忽然一笑:
“事到如今,似乎也沒什麼隱藏的必要。
“實話告訴你們好了,鬼帝一脈傳承至今已經陷入瓶頸之中……
“這兩個甲子以來,本帝一脈於三皇五帝集會之上,已經連敗兩場。
“好吧,以你們的見識而言,你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三皇五帝的集會。
“你們也不需要了解那麼多……只需要知道,此會一甲子舉行一次,所有的利益劃分皆在此會之中。
“更有甚者,若連敗三場,則會被踢出三皇五帝之列。”
楚青皺眉:
“這跟你殺你女兒,又有什麼關係?”
鬼帝微微沉默之後,方纔開口說道:
“自本帝繼位以來,苦心孤詣整合我脈武學。
“合六道,掌輪迴,定生死,通鬼神!
“終究創出了一門前所未有的神功絕學,名曰【鬼神道】!
“然而神有神道,鬼有鬼章。
“想要修成【鬼神道】需得鬼神同修。
“此法上乘,需得納清靈而入神,結神化體,成鬼神二性,再與自身相合,方纔有望大成。“然……神性無情,視萬物爲芻狗。鬼性殘惡,戮衆生如草芥。
“本帝少時天才,能夠領悟出【鬼神道】這門絕學,可想要成就神性,卻實在太難。
“故此本帝以至情至性入人道,再以人道化神道。
“方纔勉強成就神道。
“而鬼章則簡單許多……歸根結底不過六個字罷了,便是六親不認!
“惡鬼回魂,至親之人也爲血食。
“此爲鬼章!
“你問本帝,爲何要殺自己的親生女兒……正是由此而來。
“本帝若不殺她,【鬼神道】何以大成?
“若【鬼神道】不成,本帝又憑什麼反敗爲勝?保住這鬼帝之名?”
花錦年呆呆地聽著,聽到後來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半點血色。
牧童兒也是瞠目結舌:
“就爲了這種原因,你竟然就殘殺自己的女兒?你,你還有一點人性嗎?”
“人性?人性於本帝無用。”
鬼帝淡淡開口。
楚青則看了花錦年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花錦年卻微微搖頭,慘笑一聲:
“如此說來,我和我娘……豈不都是一個笑話?
“少時以爲父慈女孝,哪怕你有了孃親之後,又有了姨娘,我對你也不曾改變多少態度。
“因爲至少我相信,你對孃親的感情是真的。
“可現如今……你告訴我什麼?
“你說以‘至情至性’入人道,又以‘六親不認’入鬼章。
“實際上,至情至性不是你,六親不認也不是你……
“你的心中既沒有對我孃的深情,也沒有對我的六親不認。
“所有的一切對你而言,不過全都是可以拿來使用的工具罷了。
“所謂的神道鬼章……歸根結底,無非是你心頭一念。”
鬼帝微微一愣,似乎想要反駁什麼。
但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反倒是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最終他輕笑一聲:
“本帝有兩個女兒,靈兒天性爛漫,志大才疏,不及你之萬一。
“果然,只有心兒你,才最像我。
“不僅僅是容貌上的相似,更重要的是這份天資……甚至還在我之上。
“你說得對,相比起人性而言,本帝本就更接近神性。
“天下萬物不過是拿來取用之物,衆生生死於本帝而言,也無足輕重。
“所以,神道……鬼章,其實不過一物罷了。
“又何須神鬼相對?又何必立場分明?”
言說至此,鬼帝周身真氣不住滾動,氣勢越拔越高。
牧童兒瞪大了眼睛,怒視了花錦年一眼:
“你……你這是幫你爹突破來了?”
“我……我……”
花錦年本是傷心之言,看破了親爹的真面目,哪裡想到竟然會引發這樣的後果。
當即一咬牙:
“你們先走!!”
楚青則看了一眼,早先被他隱藏起來的提示。
【觸發委託:刺殺鬼帝摩多!】
【是否領取?】
那鮮紅的字體,好似濃稠到了極致的血色字體,充分表現出了這一場任務的艱難。
但楚青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了領取。
順勢一把扣住花錦年的肩頭:
“我走什麼走?我要走了,你必死無疑,答應你幫你殺了他,本座說到做到。”
“可是……”
花錦年還想說什麼,一股強烈到了極致的罡風忽然橫掃八方。
她身形不由自主的被推開,哪怕她如今已經動用了家傳絕學,這一刻也擋不住鬼帝因爲運功自然而生的罡風。
一時之間恨不能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都怪自己多嘴,否則的話,何至於此?
可誰又能想到,鬼帝竟然會在這幾句話中領悟?
就見鬼帝擡眸,眸光之中有兩道深紫色的光韻流轉,縈繞於他周身的已經不再是那種鬼氣。
六道,生死,輪迴,鬼神。
於他而言,已經再也沒有任何意義。
舉手投足便是極致!
“神鬼無道,法自天成!!”
鬼帝的聲音於罡風之中而起:
“小輩,看死!!”
話落一指倏然送出,指力如飛星,深紫色的真氣縈繞指力而走,流光飛縱勢不可擋!
楚青吐出一口濁氣,嗡地一聲,不滅金身裹挾陰陽二氣,龍吟陣陣,劍氣縈繞。
極致的劍意順心意而動,一劍隔世!
“不好!!!”
花錦年眼見於此,哪裡還不知道厲害……這兩股力道一碰,這方圓之地,除了楚青和鬼帝之外,其他人如何能活?
當即身形一晃,好似鬼魅一般出現在了牧童兒身邊。
正要將其帶走,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力道已然牽引她們二人,倏然倒飛而去,墜入第一武帝墓的重重機關之中。
楚青的聲音自二人腦海之中響起:
“生門在……不知道那是哪……隨著我的力道一路前行就是,我暫且顧不上你們了。”
轟然巨響也在此時爆發。
而那時候,花錦年和牧童兒兩個還未從半空之中落下。
眼睜睜看著一座武帝閣,在這兩股力道的震動之下,直接湮滅成渣。
散溢出來的力量,形成了一股強勁的風,吹的兩個人一路往後,若不是楚青落在她們身上的那股力道還有餘力,不等落下,怕是就要被兩個人交手餘波撕碎。
可饒是如此,待等跌落在地上的時候,也是給摔的七葷八素。
“三兄!!”
花錦年站起身來,還想往前。
牧童兒死死拉住了她:
“別過去了,你去也沒用,這根本就不是咱們能夠插手的層次。
“那是三皇五帝的高度!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身……先從這出去再說,特孃的,老孃好容易弄出來一個丹爐,怕是也成渣了。”
花錦年也知道她沒能力幫忙,咬了咬牙:
“那我們怎麼出去?”
“我哪知道,他說了,生門應該就在這個方向,我們……”
牧童兒話剛到這裡,忽然目光一滯,聲音也戛然而止。
花錦年不知道她怎麼了,扭頭去看,就見她正跟一隻小倉鼠面面相覷。
“米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