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沈天已帶著秦柔、沈修羅與沈蒼立於白骨淵那陰森扭曲的入口前。
淵口怪石嶙峋,形如巨獸獠牙,內裡吹出的風裹挾著濃重的硫磺與腐朽屍骸的氣息,比血骷道更顯兇戾。
沈蒼侍立一旁,他人雖在此,魂卻是在泰天府城。
他昨夜回府去大夫人的神璃堂,隔著老遠就望見了那沖霄而起的湛藍寶光與厚重如山嶽的靈力波動。
他不敢進去,只能在窗前遙觀,看見大夫人墨清璃全神貫注,素手翻飛間符文如星河流轉,以爐火純青的‘淬火鎏金術’祭煉篆刻,使得厚重的鎧甲雛形在靈焰中沉浮。
沈蒼心潮澎湃,恨不得這身‘八荒撼神鎧’能即刻完成。
不過墨清璃哪怕進度再快,也得五日方能功成。
沈天在洞口瞥了他一眼,眼神帶著一絲無奈,“老沈,回神了!白骨淵不是血骷道,打起精神來?!?
“是,少主!”沈蒼一個激靈,連忙收斂心神,可他臉上的傻笑卻遲遲未褪。
沈天繼續分配任務:“老規矩,妖魔交給你們,我負責‘撿石頭’?!?
他目光落在秦柔身上,帶著一絲探詢:“柔娘,清璃今日煉器沒來,你來殿後,負責應援與看護後路。”
秦柔微微頷首,先將腰間的烏沉短刀調整到合手的位置,才解下了揹負的古樸寶弓。
她眼神銳利如鷹隼,凝視著幽暗的淵口。
四人甫一踏入白骨淵,一股更爲濃烈的陰寒死氣撲面而來。腳下是累累白骨鋪就的崎嶇路徑,兩側巖壁高聳,佈滿蜂窩般的孔洞,黑暗中傳來無數窸窸窣窣的低吼與利爪刮擦石壁的刺耳聲響。
與血骷道不同,這裡的妖魔氣息密集如網,剛入淵不到百丈,便有十餘道黑影從巖壁後竄出,沈天認出那是八九品的‘影爪魔’,利爪泛著幽光,直撲衆人。
秦柔的反應速度,遠超沈天三人預料。
“嗤!”
尖銳的破空厲嘯驟然撕裂死寂!秦柔沒有做任何瞄準的動作,素手翻飛間,一支支灌注了沛然真元,篆刻著“破甲”、“疾風”符文的特製箭矢,便如同長了眼睛的白色閃電,精準無比地從她指間激射而出!
精準穿透最前那隻影爪魔的頭顱,箭尾的白羽震顫著釘入巖壁。
緊接著,第二箭、第三箭——箭矢連珠般射出,每一支都正中妖魔要害。那些影爪魔剛顯身形,便已栽倒在地,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沈修羅握刀的手懸在半空,沈蒼的分光鉞也未及出鞘,便已無事可做。
前行不到三十丈,左側巖壁孔洞中才剛探出一顆生滿骨刺的猙獰蜥首,秦柔又是擡手一箭,‘嗤’地一聲貫入其猩紅豎瞳,強大的衝擊力帶著整個頭顱向後爆開!
第二箭隨即穿射而出,飛向了右側陰影裡一頭形如巨蝠,翼展丈許的七品‘蝕骨夜梟’。
這一箭如羚羊掛角,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鑽入其脆弱的眼仁,釘入頭顱,將其狠狠釘在巖壁上!
這些妖魔往往纔剛露頭,甚至剛從潛伏處探出半個身子,淒厲的箭嘯便已宣告了它們的終結。
秦柔的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韻律美感,每一次開弓都彷彿信手拈來,卻又蘊含著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量,且箭無虛發!
她的步法也很沉穩,給人以行雲流水般的絲滑流暢之感,在嶙峋白骨間移動,始終保持著最佳的射擊角度。
沈修羅與沈蒼跟在沈天左右,手握兵刃,卻幾乎成了擺設。
沈修羅淡金色的狐瞳中滿是驚歎,她自忖也能快速斬殺這些低階妖魔,但絕做不到秦柔這般舉重若輕,隔著數十丈甚至百丈距離,以絕對精準和效率形成碾壓之勢。
沈天走在三人中間,目光如電,掃過白骨堆和巖縫。
他雙手不斷抓出,一塊塊散發著微弱靈韻的石頭被迅速攝起,隨後看也不看便往旁拋去,使得沈修羅與沈蒼背後的特製皮袋迅速鼓脹起來。
只是他看著那些妖魔隔著老遠就被秦柔一箭斃命,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
那些妖魔無法靠近,他也就無法出手汲取那些消散的妖魔心頭精血。
眼見又一波七八頭形態各異的七品妖魔從前方岔路口嘶吼著撲出,秦柔皓腕輕擡,弓弦再次繃緊,沈天終於忍不住開口:
“柔娘!”
秦柔動作微頓,側頭看向他,清冷的眸子裡帶著詢問。
“這樣的箭力,你一天能發多少箭?”沈天指著她手中寶弓問道,語氣帶著些許無奈,也有些驚奇。
秦柔看了一眼自己的一雙手臂,略一沉吟,平靜道:“我有‘麒麟鐵臂’的血脈天賦,臂力與耐力遠超常人,若不計氣力損耗,全力施爲,二百箭應是極限?!?
沈修羅聞言,淡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二百箭?這種箭力,能持續二百箭?這也太恐怖了吧?
還有麒麟鐵臂?她想起宗赤瞳,她的這個老同窗,也身具些許火麒麟血脈,就不知二人天賦孰強孰弱?
不過宗赤瞳是妖脈,與沈修羅一樣,她們前幾代的父系與母系直系親屬裡有妖族,所以在甦醒了血脈天賦的同時,身體也出現妖化。
秦柔卻與她們不同,她的人族血脈很純淨很穩固。
沈天卻是嘴角微微一抽。
二百箭?這還是不計氣力損耗,全力施爲的二百箭!如果秦柔稍微放緩節奏,注意回氣,可以射出更多。
他無聲苦笑,用商量的口吻道:“柔娘箭術通神,令人歎服!不過這些七品妖魔實力尚可,對修羅和老沈亦是難得的磨礪機會,它們的血氣精元於我而言也有用處。
若遇七品妖魔,沒有被羣起圍攻之危,柔娘能否儘量交由他們二人近戰解決?你只需掠陣,提防更強妖魔突襲即可,如此既能節省符箭,亦可讓他們多些實戰體悟?!?
秦柔英氣的柳眉微挑,審視的目光掃過沈修羅和沈蒼,隨即微微頷首:“可?!?
接下來的行程,秦柔果然收斂了鋒芒,遇到零星的七品妖魔時,她只是搭箭引而不發,目光銳利地警戒著更遠處的黑暗。
沈修羅與沈蒼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沈修羅身影如淡金鬼魅,《幻影流光步》配合《玄狐天變大法》,刀光詭譎莫測,帶著惑人心神的幻力,往往數刀之間便將妖魔斬殺。
沈蒼則穩如磐石,分光鉞大開大闔,土黃色罡氣厚重如山,攻防一體,將撲來的妖魔或劈飛或震退。
沈天也有了這近身搏殺的機會,每當妖魔被沈修羅或沈蒼重創瀕死,或是被擊斃的瞬間,他眼中精光一閃,引動體內‘血妄斬’的決死真意,手中烏金短戟化作一道暗紅流光,精準無比地刺入妖魔心口要害!
“嗤!”
一股無形的吸攝之力自戟尖爆發!妖魔心頭那團最爲精純、尚未完全消散的生命精血被強行剝離、抽取!
這次沈天沒有像以前那樣,將之直接納入己身經脈淬鍊體魄元功,而是心念一動,引導這股帶著濃烈戾氣的精血洪流,盡數涌入識海深處的混元珠。
混元珠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青翠的生機與灰暗的凋亡之力交織流轉。
狂暴的妖魔精血在其中被瘋狂地攪動、提純、煉化!駁雜的戾氣、怨念、雜質被‘青帝凋天劫’的寂滅之力碾碎、湮滅,只留下最核心、最精純的一縷本源血氣精華,如同暗紅色的寶石液滴,被他小心翼翼地儲存於珠內。
秦柔站在不遠處掠陣,看著沈天吸取妖魔心頭精血的一幕,不由將英氣的柳眉緊緊一蹙。
她回來後聽人說過,沈天是靠‘血魔十三煉’和‘血妄斬’這等半魔道功法才通過御器師複覈,還得了崔御史一句‘武道天賦不俗’的評價,說沈天體內的魔息戾氣留存極少。
但她親眼見沈天以戟爲引,汲取那妖魔心頭精血,依舊讓她本能地感到強烈的不適與不安。
這等手段與魔道無異,隱患何其深重?
此外讓她疑竇叢生的是,沈天這一路行來,幾乎對沿途的八九品妖魔材料不屑一顧,只專注於拾取那些看似毫無用處的破石頭,一塊不落地丟進兩個隨從的袋子裡。
可這些石頭能有何價值?
秦柔滿腹疑惑,卻只能忍著。
約五個時辰後,直到夜色將臨之際,一行人從白骨淵退了出來,帶著鼓鼓囊囊的皮袋在暮色中返回沈府。
沈天隨即帶著沈修羅與沈蒼來到偏廳,將皮袋中的石頭傾倒而出,堆成了幾座小山,沈天三人開始挽起袖子,拿起特製的開石工具,開始熟練地剖解。
秦柔心中的疑問達到了頂點,抱臂站在一側冷眼旁觀,心想這些破石頭究竟有什麼奧妙?能開出什麼花來?
“鏘!”
“咔嚓!”
“嘩啦—”
清脆的開石聲不絕於耳,隨著石皮被層層剝落,內裡隱藏的光華逐漸顯露。
赤紅灼熱的火紋鐵精,寒氣逼人的冰藍色寒髓玉,內蘊光華的溫潤羊脂靈玉,堅硬暗沉的烏金礦,甚至還有幾塊指頭大小、純淨度極高的靈石——各種蘊含靈力的礦石、玉石、寶石如同變戲法般被沈天三人精準地剖解出來,在燈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百骨淵的靈礦寶石種類,與血骷道稍有不同。
沈修羅和沈蒼面含喜色,手腳麻利地將開出的材料分門別類,估算價值。
秦柔的目光則從一開始的好奇審視,漸漸轉爲驚愕,再到最後,她那雙如同寒星般的眸子死死盯著桌案上那堆價值連城的‘石頭’,英氣逼人的臉龐上佈滿了極度的震驚與不可思議。
她看著桌案上堆積如小山、流光溢彩的各種靈礦寶石,聽著沈修羅清脆的報數聲:
“火紋鐵精,共三斤二兩,市價九百兩!”
“寒髓玉,共兩斤七兩,一千三百兩。”
“上品羊脂靈玉一塊,八兩重,可作價兩千兩。”
“烏金礦五斤,七百五十兩!”
“七品靈石十三塊,大小不一,共一千五百兩?!?
“還有零零碎碎的彩玉、銅精——合計四百五十兩?!?
沈修羅報完最後一項,與沈蒼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帶著一絲滿意,朗聲總結道:“少主,二夫人,此次白骨淵所得,總計價值七千三百兩紋銀!”
“這就是你們賺錢的法子?”秦柔轉頭看向氣定神閒的沈天:“你能感應到這些石頭裡面的靈礦與寶石?”
他們僅僅一次深入白骨淵,耗時不過大半日,就能收穫七千三百兩白銀?
這已相當於她經營的弓箭鋪將近兩個月的純利!
——如果他們每天下去一次,能賺多少錢?
沈天看著秦柔那失態的神情,卻是毫不覺意外。
他脣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