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沈家客廳內燭火搖曳,氣氛冷肅。
沈天端坐主位,神色悠閒地喝著茶。
沈蒼已經給衆人報了賬,沈天也將他準備動用公賬上三萬多兩白銀,爲管家沈蒼購買‘輔御師’資格一事,向在座的三位夫人和盤托出。
廳內諸人則心思各異,暗流涌動。
宋語琴一雙妙目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在沈天和沈蒼之間來回掃視。
她心中翻江倒海:這敗家子轉性了?竟真捨得下如此血本,爲區區一個家奴謀前程?
那可是三萬多兩雪花銀!
她嫁入沈家已經七年,深悉沈天的性情。
這傢伙寧願將這錢胡吃海喝,四處揮霍,也不願意把這些錢花在自己人身上。
沈天今日這席話,簡直顛覆了她的認知。
秦柔端坐椅上,身姿筆挺如鬆,英氣的眉宇間卻鎖著一絲茫然與驚疑。
她離開沈府不過二十餘日,歸來後卻發現處處透著陌生。
田莊豐收、桑葉大賣,居然賺了這麼多錢,聽沈蒼的意思,這還是沈天主導?這怎麼可能?
且她在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沈天這紈絝不僅修爲入品,童子功已然小成,周身氣血流轉間還帶著龍虎交鳴的氣象,讓她疑惑了很久。
沈修羅侍立在沈天身後,淡金色的狐瞳深處卻燃起灼灼光芒,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與希冀在她胸腔中激盪。
既然少爺捨得爲沈蒼花費巨資鋪就御器師之路,那對自己——豈不是更不會吝嗇?
十幾天前,少爺說要扶持她和沈蒼成爲輔器師的話語,此刻無比清晰地迴盪在耳邊。
原來那不是戲言,而是真能實現!
她握著刀柄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壓制住自己澎湃的心潮。
沈天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三位夫人,語氣平淡地問道:“事情就是這樣,三位夫人意下如何?”
宋語琴率先反應過來,心中一聲冷笑。
沈天若只爲動用公賬資金,自可一言而決,事後知會一聲便是,以往他肆意揮霍的時候也都是如此。
此番鄭重其事地召集她們‘商議’,多半是想讓她們幾人也掏錢。
她面上不動聲色:“沈蒼自己有四萬兩銀子,加上公賬墊付的那筆,買個輔御師資格確是綽綽有餘了,可問題是剩下那點銀子,買不了任何法器。
一個空頭的輔御師資格,豈非空耗錢財?何況你們還盯上了‘八荒撼神鎧’這等頂級的根基法器,試問錢從何來?”
沈天早料到宋語琴會有此一問,他好整以暇地看向管家沈蒼:“老沈,你報個賬,我們前後五次深入血骷道撿石開石,每次收益幾何?合計多少?”
沈蒼聞言躬身,強按捺著激動道:“回少主,回諸位夫人:第一次血骷道之行,開石所得折銀五千三百兩;第二次,四千六百兩;第三次,四千七百兩;第四次,五千兩;第五次,六千兩。五次合計,共得銀二萬六千一百兩整。”他刻意強調了那個‘整’字,分量十足。
“二萬六千一百兩?!”
宋語琴失聲驚呼,俏臉瞬間血色褪盡,變得煞白。
她猛地站起身,又頹然坐下,一雙玉手緊緊攥住了椅子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五次!僅僅五次深入那個鬼地方,就賺了比她名下藥坊辛苦經營半年還多的銀子!
她想起沈天第一次邀她同去,被她以煉丹爲由推拒,還冷嘲熱諷,想要從沈天那裡敲詐丹方,瞬時一股巨大的懊悔如同貓爪撓心,又癢又痛。
自己居然錯過了這麼一大筆錢,可惡!
秦柔則是一臉茫然,英氣的眉宇間寫滿了困惑。
“血骷道?”她低聲重複著這個地名,那是九罹神獄的入口之一,妖魔聚集,人跡罕至。
只有一些御器師們爲獵殺妖魔、磨礪武道纔會前往,那裡何時竟能‘撿’出這麼多銀子了?
短短五次進出,收益竟如此駭人聽聞?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
她不由得再次將審視的目光投向主位上那個氣度沉穩的青年,心裡越發疑惑。
沈天此時慢悠悠地再次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老沈作爲參與者之一,按例可分得其中六分之一,約爲四千三百五十兩,以後只要我還活著,他跟著就有大筆進項!
我的意思是,府上完全可以爲老沈的借貸提供擔保,各大錢莊看在我們沈家的面子上,總會給幾分薄面,日後就用這份收益,加上老沈自己的俸祿慢慢償還便是。”
他隨即話鋒一轉,目光在三位夫人臉上逡巡,笑容更盛:“當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諸位夫人手裡若是有閒錢,不妨貸一些給老沈,年息好說,你們儘可與老沈私下商議,總好過讓這筆利息收益白白便宜了外面的錢莊。”
宋語琴胸口還在隱隱作痛,爲錯失的巨利懊悔不已。
她擡眼看了一眼沈蒼,只見這老奴竟已激動得渾身微顫,雙眼發紅,充滿希冀之光。
宋語琴搖了搖頭,想起剛嫁入沈家時,這位管家對自己諸多照拂,終究不忍。況且有血骷道的收益作保,這筆借貸穩賺不賠。
她心思電轉:“既然你捨得花錢爲老沈謀前程,我無異議。至於借貸——若利息合適,我私人可借貸二萬兩。”
秦柔則蹙眉問道:“動用這麼多公賬資金,府裡日常用度怎麼辦?”
沒等沈天開口,一直靜默旁觀的墨清璃卻已開口,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此事無妨。府庫現存米糧布帛等物資,按當前用度,支撐二十日綽綽有餘,田莊那邊十日後新蠶即可出繭繅絲,售絲後至少可入賬二萬四千兩白銀,足以覆蓋今年日常及後續所需。”
墨清璃心裡暗暗一嘆,心知若沈蒼成爲御器師,她更難對沈天下手。
然而這管家辛苦多年,做事做人都兢兢業業,她實在做不出斷人前程的事。
她轉向沈蒼,語含質詢:“六月底,夫君向我借了七千兩,爲何沒有入公賬!”
沈蒼聞言面色一凝,他看了主位上的沈天一眼,苦笑著朝墨清璃一禮:“夫人,這錢是少爺花掉了,不過老僕以爲,這些錢不能落賬。”
沈天聽聞此言頓時一瞇眼,眸裡現出一抹異澤。
他很好奇,不過爲防意外,還是等完全掌控住管家後再詢問究竟。
“原來如此。”墨清璃稍稍沉吟,就微一頷首:“你的人品我信得過,我可借你三萬兩,月利一分。若信得過我,‘八荒撼神鎧’便交由神璃堂煉製,我可親自督造此鎧,按成本價收取工料費,還可爲你添入幾味上好的輔材,力求將此鎧潛力強化到極致。”
沈蒼聞言猛地擡頭,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亮。他俯身朝著墨清璃鄭重一拜:“多謝夫人成全!老奴感激不盡!”
他知道墨清璃出身煉器世家修山墨氏,一手祖傳的‘淬火鎏金術’出神入化,能得她出手,這具‘八荒撼神鎧’的品質就有了保障。
沈蒼心潮澎湃,難以自禁。
他想要成爲御器師,融煉頂級根基法器入體的夢想,此刻已清晰可見地呈現在眼前,觸手可及!
秦柔見狀,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她微微頷首:“那我也同意,我這邊可出二萬兩,不過下次你們去血骷道,我也要隨行。”
她要跟著看看,這錢究竟是怎麼賺的?
沈天聽到這裡,眼角又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
好傢伙!幾位夫人的私庫果然充盈得很。
宋語琴則暗自懊惱,心想又丟了一筆錢。
早知墨清璃會提出月利一分,自己該搶先報出兩分利纔是。
此刻卻不好改口,只能按捺住心思。
沈修羅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乾癟的錢袋,再看著眼前這幾位夫人,心頭涌上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好羨慕啊,大家原來都這麼有錢。
眼見諸事議定,沈天伸著懶腰起身:“那就這麼定了,沈蒼你稍後把錢給清璃,讓她現在就開始給你煉造,明日我帶你去御器司交錢辦手續,把輔御師資格敲定下來。”
次日清晨,沈天才剛修完早上的武修晨課,就發現沈蒼已經站在院門外等。
他啞然失笑,當即帶著沈修羅一起動身,乘馬車趕往御器司。
當他們穿過御器司那複雜的廊道,只見今日那巨大的玄鐵告示碑前依舊圍攏著不少御器師與武修。
沈天走到近前,目光掃過那冰冷碑面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很快便在‘新秀榜’頂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三名:沈天(泰天府御器司)
此時碑下衆人已發現他的身影,周圍頓時傳來低低的議論聲,還有一些帶著敬畏或探究的目光投射過來。
沈天面色平靜,只在心裡想又能領一筆錢了。
而就在他準備移步前往已經修好的功曹值房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清冷如霜的身影正從側面的迴廊匆匆走過。
那正是他名義上的老師,御器司學正謝映秋。
此女穿著一身藍色官袍,纖塵不染,身姿挺拔,氣質如出鞘之劍。
只是她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此刻彷彿覆蓋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寒冰,眼神銳利如劍,卻又深藏著一股極力壓抑的陰鬱與憋悶。
她步履生風,對周遭的一切視若無睹,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彷彿一座行走的冰山,散發著刺骨的寒意。
沈天看到此女,腳步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