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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圖窮

當(dāng)趙國公朱涇來到林府的時候,就只見這裡已經(jīng)是一片縞素,放眼看去,進(jìn)進(jìn)出出的客人不多,而林府自己的下人則是在悲傷之外,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悽惶。尤其是當(dāng)林家長子匆匆迎出來的時候,那更是整個人顫抖到猶如篩糠,一副扛不住大梁的模樣。

朱涇素來就討厭畏怯懦弱的人,但就算是他,此時也沒辦法過分苛責(zé)這位林大少爺,因爲(wèi)年富力強的頂樑柱父親突然暴死,然後死因又和最近那風(fēng)波暗暗契合,換成他家中三個兒女遇到這種事,朱廷芳和朱瑩一個志堅一個心大,大概還不要緊,可朱二從前也好不到哪去!

因此,他沒有像平常那樣冷淡,而是語氣溫和地說:“我來給林尚書上一炷香。”

父親突然急病故去之後,門生故舊親朋好友幾乎都避如蛇蠍,只有幾個關(guān)係實在是太親密的登門弔唁,而外間議論風(fēng)潮赫然越來越急,原本幾乎是在絕望邊緣的林大少爺,只當(dāng)今天朱涇前來是奉旨查問,因此心下甚至做了最悲壯的準(zhǔn)備。

可此時朱涇竟然委婉表示是來弔唁的,他微微一愣之後,心中那塊千鈞巨石彷彿瞬間炸裂了開來,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眼淚竟是奪眶而出。好在身爲(wèi)喪父的孝子,這般哭哭啼啼卻也不算過分,因此,他連忙一邊低頭擦拭眼淚,一邊恭恭敬敬把朱涇往裡頭請。

而把人帶到靈堂之後,眼見朱涇靈前拈香弔唁行禮,繼而默立了一會兒,卻是沒有多說什麼就要轉(zhuǎn)身往外走,答完禮的林大少爺終於忍不住了,爬起身就一步衝上前去,鼓足勇氣攔住了這位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子信臣。

“趙國公,我父親的事……朝廷到底是個什麼說法?”

見林大少爺那悲憤之色溢於言表,朱涇低頭再瞥一眼那些跪在旁邊的孝子賢孫,見年紀(jì)小的不過三四歲,跪在那兒滿臉懵懂,其他人或低頭不語,或仰頭期盼,或和林大少爺一樣義憤填膺,恰是和外間衆(zhòng)生相如出一轍,他就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不要聽那些人云亦云。”

一句話落地,他當(dāng)然能看見,整個靈堂裡裡外外衆(zhòng)多人的精氣神都瞬間不一樣了。可是,他並不是想單純安慰,當(dāng)下就淡淡地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說死者爲(wèi)大,你們身爲(wèi)子孫,林尚書這一家之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性格做派,自己應(yīng)該最有數(shù)纔對。”

這一次,林大少爺那張臉再次變得慘白。自己的父親在外那確實是低調(diào)到不像是一個吏部天官,但在家裡尤其是在他這個長子面前,那卻是本性畢露,而且他知道往來自家的那些官員其實很不少,就前些天上竄下跳,投石問路的人,不少都是他家中座上客。

“我們是心中有數(shù)。”他竭盡全力才擠出了這麼幾個字,見朱涇沉默不語,便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可外間風(fēng)頭全都對準(zhǔn)我家,家母本來就因爲(wèi)喪夫之痛而臥病在牀,如今更飽受驚嚇,弟妹兒女們更是還小。趙國公,此事總該有個說法吧?”如果朝廷能賜葬祭就好了!

朱涇盯著林大少爺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把人看得惶然低頭,他這才一字一句地說:“扶靈回鄉(xiāng)吧,京城這種是非之地,你們一家病的病,小的小,不適合再待下去。當(dāng)然,若是覺得寄籍京城,科舉更容易,那就當(dāng)我什麼都沒說過。”

林大少爺?shù)菚r啞口無言。因爲(wèi)他就是在順天府考中的秀才,然後在北直隸考中的舉人,卻是比江南容易得多。本來今科他還打算趁著父親掌管吏部,看看能不能通過會試,然後在殿試中取得一個好名次。可現(xiàn)在,隨著父親的撒手人寰,以及現(xiàn)在這苗頭,一切都完了。

不止是功名,甚至很有可能影響他以及弟弟們,甚至再下頭幾代人的前途!

因而,他眼睜睜地看著朱涇出了門去,有心想要去追,可腳下卻偏偏如同灌了鉛一般,到最後只能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瞪向那靈位。

都是你,都是你貪得無厭,都已經(jīng)是吏部尚書還不知足!要是你沒有在背後搗騰出這些事情來,我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尚書公子!

而出了林府的趙國公朱涇,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上馬疾馳離去,而是上了護(hù)衛(wèi)們簇?fù)碓诋?dāng)中的一輛馬車。這對於他來說相對少見,但對於發(fā)現(xiàn)他此行的有心人來說,卻覺得這位兵部尚書固然光明正大地來弔唁,但稍稍遮掩一下行跡,那麼如此陣仗卻也不足爲(wèi)奇。

而也正因爲(wèi)侍衛(wèi)前呼後擁,旁人無法靠近,也就沒法注意到這些護(hù)衛(wèi)隨從的端倪。所以,當(dāng)然也就沒人發(fā)現(xiàn),朱涇在一個隨從打起車簾之後,先是愣了一愣,隨即才虎著臉上了車。

馬車後部那昏暗的角落中,此時還坐著一個人。等到厚厚的門簾落下,窗簾紋絲不動透不出半點光線,上車的朱涇才冷冷問道:“我還在想,太后怎會突然授意我來林府弔唁,原來是你的攛掇。可林尚書在位的時候,太后早就撤簾了,而且林尚書對宮中內(nèi)侍不假辭色。”

“太后和你都應(yīng)該對他都談不上什麼好感,你爲(wèi)什麼還要攛掇太后,讓我走這一趟?現(xiàn)在又特地到這來候著我?”朱涇目光倏然轉(zhuǎn)厲,甚至連口氣都變得肅殺了起來,“他林尚書確實不是什麼好人,這次外頭的風(fēng)聲其實也並不冤枉他,可你怎麼敢!”

車上人若無其事:“還沒開棺驗屍,趙國公你就把事情栽在我頭上,這是不是太武斷了?”

朱涇哂然冷笑:“我只不過在靈前行了個禮,那濃重的藥味就撲鼻而來,除非我嗅覺失靈了,否則斷然不可能忽略那樣的氣味。那幾味藥和在一塊,能夠讓本來就有心疾的人突然病情加重,而後暴病而亡,想當(dāng)初你就曾經(jīng)用過這一招。”

“從那一次開始,藥方我就記下了,那種合在一起有些特殊的味道,我也記下了。而現(xiàn)在,一晃都快三十年了,你又用這一招,是以爲(wèi)我會忘記你當(dāng)年那樁奇功嗎?”

車廂後部隱藏在陰影中的人終於微微坐直了身子,隨即氣定神閒地說:“趙國公記性之好,我自然無可匹敵,所以當(dāng)然不敢不把您放在眼裡。這不是我故意露出這樣的破綻,而是因爲(wèi),要讓一個吏部天官堂堂正正地暴病而亡,能用的手段很少。”

“我總不能把人吊到房樑上去!”

聽到如此露骨的說法,朱涇那張臉頓時就更黑了。尤其是眼見得對方陡然身體前傾,他就厲聲喝道:“你這是承認(rèn)了?指量我真的不會去稟告皇上?”

“趙國公你是一等一的忠臣,所以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就去稟告皇上的。”說這話時,人終於完全露出了頭臉,恰是楚寬。面對朱涇那如同針刺一般的視線,他依舊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說,“有些人能夠用國法制裁,有些人卻不能。既然如此,何妨我來替皇上分憂?”

“你這是越俎代庖……不,簡直是無法無天!”朱涇頓時怒容滿面。此時,他終於明白,爲(wèi)什麼今天太后派了一行御前近侍跟著他過來,原來不是爲(wèi)了防止某些人偷窺以及刺探林府,而是爲(wèi)了防著此時這一幕被外人看見。

他明明記得這些年楚寬很少出入清寧宮,和太后昔日情誼彷彿淡了很多,如今看來,他那位姨母依舊如同當(dāng)年一樣,將其視同腹心。

然而,越是如此,朱涇越是不理解,楚寬爲(wèi)什麼將這樣一個把柄直接送到自己手裡。就算這是太后知道也默許的——這不是沒有可能——但他深信皇帝不會贊同更深惡痛絕這樣的手段,因此對楚寬的目的不由得更加警惕。

而緊跟著,他就聽到了一番幾乎驚得他撞破車廂的話:“而且,廢后也好,大皇子二皇子也好,雖說是死於叛賊之手,卻也和我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關(guān)係。”

“當(dāng)然,你不用疑心太后,她老人家絕不知情。我在宮裡呆得時間太長了,這些御前近侍雖說如今由花七接手,但之前那些年,我在他們身上花費了太多太多時間,所以他們和我一樣,一切以大明爲(wèi)重。”

這最後一句話,趙國公朱涇非但沒能產(chǎn)生一種稍稍有些心安的感覺,反而更加警惕了起來。他算是閱歷極其豐富的人了,自然知道世上有些人根本聽不進(jìn)去某些道理,一心一意把自己這一套奉爲(wèi)金科玉律,而且絕不悔改。

皇帝就有點類似的性格,但相較之下,這些年這位至尊天子已經(jīng)比少年時代好多了,可楚寬分明比皇帝更加嚴(yán)重,人竟然敢對廢后母子三人以及林尚書下黑手!

興許還不止這四個,這些年很可能有更多的人受害!

朱涇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這些年來非正常死亡的名單,而以他的記性,這個名單從廢后、大皇子、二皇子、林尚書,一路拉到了之前的某行人司行人、某侍郎……就這麼粗粗一算,他竟是發(fā)現(xiàn)至少有不下一二十人,這下登時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時再不遲疑,直接探身就要去掀開面前的門簾,誰料轉(zhuǎn)瞬間就覺得有一樣?xùn)|西緊緊貼在了自己的後背,彷彿只要他一動,就會毫不留情地直搠而入。

哪怕前年北征時並不像昔日隨同睿宗皇帝北征時那樣,有生死邊緣搏殺掙命的經(jīng)歷,畢竟最危險的任務(wù)被他的長子朱廷芳擔(dān)負(fù)去了,可朱涇的反應(yīng)卻依舊極其敏銳。然而,還不待他放手一搏,就聽到了楚寬那淡定的聲音。

“如果我是趙國公,就不會這麼輕舉妄動。你應(yīng)該知道,我既然說出了這麼多,那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和我不是第一天相識,應(yīng)該知道一旦我下了拼死之心,那就絕對不會退縮,更不會手軟。”

“沒錯,你若是不說,天下只怕沒有人知道你做了這些,但你既然說了,那麼就表示,相對於之前那些事,接下來你想做的事,你覺得比這些事情更大,所以纔會將其丟在一邊。”

哪怕腰間頂著利刃,而在這小小的馬車中,他很可能不是更擅長小巧騰挪功夫的楚寬那對手,但朱涇在最初的驚疑以及憤怒之後,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他緩緩坐了回去,見楚寬不動聲色地將手中利刃攏回了袖中,他這才問出了一句話。

“你到底想要如何?”

“很簡單,把趙國公你的乘龍佳婿請出來。”

見朱涇一時眉頭倒豎,赫然是爲(wèi)之氣結(jié),楚寬就嘿然笑道:“太后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侍奉多年的女主人,我對她老人家敬若神明,自然不會對她的外甥如何。而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對你的乘龍佳婿如何,如果不是因爲(wèi)他對我敬而遠(yuǎn)之,戒心太重,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朱涇簡直覺得楚寬不可理喻。人竟然覺得張壽比他更加重要,這無可厚非,畢竟縱使是他,也理解不了張壽那一套艱深至極的東西。

然而,楚寬這說法竟是隱隱表示,與其之前下手暗害過的廢后和大皇子二皇子相比,竟然更看重張壽?而且,什麼叫做張壽對人敬而遠(yuǎn)之,戒心太重?難不成張壽早就洞悉了楚寬的某些事情,卻一直秘而不宣?

儘管朱涇是武人,但楚寬很清楚,人素來心思縝密,不下文官,所以此時一看人這樣子,他就知道對方想多了。可此時此刻,他不在意朱涇是不是想太多,反而很擔(dān)心對方不管不顧直接拒絕,他又不可能真的對人如何,那時候就只有用最激烈的手段。

因此,趁著朱涇在那皺眉沉思,他就循循善誘地說:“趙國公,張壽是你安排養(yǎng)在那個小村子裡的,那個小村子裡應(yīng)該遍地都是你的眼線。所以,皇上和葛老太師認(rèn)爲(wèi),是有來自海外的博學(xué)人士給他啓蒙,教導(dǎo)了他現(xiàn)在教別人的這些東西。”

“可你應(yīng)該能夠體會到,這不可能!既然如此,這些東西他是從什麼地方學(xué)來的?是不是和太祖皇帝一樣,能夠夢到天帝,所以才能夠能人之所不能?”

朱涇清清楚楚地看到,楚寬越說臉上越是猙獰,又或者說是狂熱,到最後甚至在手中轉(zhuǎn)起了剛剛那把利刃,眼神也變得比剛剛更加危險。在心中斟酌了許久,他就冷冷反問道:“樑九城奉旨單獨試過他,卻沒什麼結(jié)果,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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