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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花言巧語的境界

聽了楚媽媽進(jìn)來說的這一席話,朱瑩簡直覺得自己有些啼笑皆非。她一聽就知道這便是張壽之前對她說起,阿六在那避而不見賣關(guān)子的最終緣由。當(dāng)然,她並不覺得阿六這個腦袋一根筋的武呆子會設(shè)計這麼大的排場。

“阿六怎麼會想這麼深遠(yuǎn),肯定是陸小胖子他爹,還有就是劉老大人在背後搞的鬼!人人都在誇阿壽什麼胸懷,什麼志向,什麼偉業(yè)……要我說,其他的時候也許阿壽確實很聰明很有見地,但在今天這成婚的日子,他纔不在乎什麼羣賢匯聚的風(fēng)光排場呢!”

聽朱瑩竟然這樣滿不在乎地評判外間那盛況,甚至還毫不忌諱地在那說張壽絕不會趁著婚事做其他打算,葉氏不由得心中一動。這對京城人道是神仙眷侶的夫妻之間,確實是彼此深深信賴。如若她有這樣的如意郎君,那麼也應(yīng)該不會這麼抗拒嫁人吧?

然而,曹青青卻傻乎乎地發(fā)問道:“大小姐你爲(wèi)什麼說六爺做事不夠深遠(yuǎn)?我覺得他這個人,平時做事想得很周到啊!聽說京師外城本來有不少地痞惡霸欺行霸市,現(xiàn)如今這些刮地皮的被六爺打走了一批,被朱大公子抓了一批,剩下的都老實多了,不敢這麼囂張。”

“不但如此,剩下的人就算刮地皮,收錢也不敢和從前那些人似的獅子大開口。他們還拿出一成的錢,在如今幾處大集市設(shè)了孤弱救濟(jì)局,而這救濟(jì)局,集市中定期挑選三人來掌管。每次指定人管賬,都是六爺出面。我聽人說,市井之中很多人都在稱讚六爺懲強扶弱。”

幸好是懲強扶弱,不是劫富濟(jì)貧!

劉晴不知道自己爲(wèi)什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慶幸的念頭。而朱瑩則是若有所思地掃了曹青青一眼,見她滿臉認(rèn)真地和自己對視,一點都沒有半點羞怯又或者不自在的姿態(tài),她就知道,如果說阿六那是武呆子,那麼眼前這個就是呆丫頭。

想來也是,九出十三歸的交易,要是也能演變出什麼情愫來,那也簡直太高看阿六了!

她乾咳一聲,卻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是是是,阿六做事確實很周到,反正不周到的地方,他都用拳頭擺平了,這一點乾脆利落一向很合我脾胃。不過,今天的事,如果他是想要討好我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少年悶悶不樂的聲音:“大小姐不喜歡這意外驚喜?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答應(yīng)那兩個老傢伙了。”

朱瑩頓時一怔,見曹青青整個人蹦了起來,隨即本能地捂住了腰側(cè)的荷包,她不禁饒有興致地掃了她一眼,心想阿六那九出十三歸,難道還附帶要賬?隨即她就輕哼一聲道:“阿六,以後不許這麼賣關(guān)子!雖說你說的那兩位是好心,但萬一他們把你賣了呢?”

“你這小子本來就是一條筋,沒那麼多心眼,別人家說什麼對阿壽好你就信以爲(wèi)真……你之前就算不告訴阿壽,也該告訴我啊!”說到這裡,朱瑩才露出了“真面目”,一時嗔道,“下次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不許藏著掖著,明不明白?”

“嗯,我知道了。”

外間的阿六嘴裡答應(yīng)了一聲,一點都沒有任何勉強。至於張壽曾經(jīng)打趣說什麼他這濃眉大眼的卻第一個叛變,他完全承認(rèn),但也沒打算悔改。當(dāng)然,今天的事情之後,他也沒有什麼可以瞞張壽的了,當(dāng)然也不會隱瞞朱瑩。

但阿六剛剛躡著去探聽消息的楚媽媽進(jìn)來,此時卻覺得就這麼離開的話,那好像就白來了。反正他對衆(zhòng)人津津樂道羣賢會的場面也不感興趣,對觥籌交錯的應(yīng)酬更不敢興趣,雖然這是少爺和大小姐的大喜日子,但他更願意在這裡多站一會。

於是,他沉吟片刻,就站在那兒複述起了葛雍之前在婚宴上說的那些話。他雖然並不喜歡讀書,但他的記性卻很好,只要自己願意去記的東西,往往一遍就能死死記住,至於理解不理解,那也完全看他是不是願意是另外一回事。

而他這樣的轉(zhuǎn)述,楚媽媽無疑就省了事,此時在旁邊聽著,她就不禁暗自心想,怪不得自己進(jìn)門之後對之前趙國公府借給張園做事的金媽媽和其他僕婦那兒打探,卻聽說張壽一直以來根本就不用丫頭,身邊只有阿六照應(yīng)所有起居,而阿六甚至還據(jù)說兼任管家和護(hù)衛(wèi)。

那些貴介公子身邊也不是沒人有龍陽之好的怪癖,可阿六和那種俊美非凡的**截然不同,就連自家大小姐也常常對人讚口不絕,太夫人和九娘也對其非常放心。從前她還覺得,那是因爲(wèi)阿六師承花七爺,是非常能打的高手,現(xiàn)在卻知道並非全是這麼一回事。

剛剛屋子裡那位曹姑娘說起阿六在外城的那番“善舉”,大小姐談及人時那又無奈又好笑的情緒,此刻阿六複述葛雍說話時的信手拈來……一切的一切都說明,這少年是個人才。

只不過這個少年人才的性子相當(dāng)古怪而已!

相比在新房裡說笑打鬧,此時聽阿六說著外頭那些事,屋子裡的朱瑩等人都覺得很有意思,而等到阿六終於把說話的視角從葛雍身上,轉(zhuǎn)移到其他賓客的身上,包括劉志沅。陸綰,乃至於褚瑛齊景山以及其他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人,她們就忍不住笑噴了。

因爲(wèi)除卻那幾位很熟悉的老面孔,阿六明顯還沒有記住那麼多人的名字,因此爲(wèi)了加以區(qū)分,他會給每個人都加一串形容詞作爲(wèi)前綴。

比方說,鬍子很長的大耳朵,右臉麻子的哼哼怪(因爲(wèi)人特別喜歡冷哼),把儒衫穿出短打效果的不忘本老農(nóng),老喜歡摸下巴說果然如此的儒雅大叔……

反正,阿六雖然在複述這些人說話的時候,沒有加以任何扮演,都只是平淡地直敘,但是……那種衆(zhòng)生相在他這個其實完全不稱職的平淡說書人口中娓娓道來,仍然引來屋子裡一陣歡聲笑語,尤其是朱瑩,那簡直是笑得肆無忌憚。

“葛爺爺好狡猾,有他給阿壽撐腰,別人還能說什麼?”

稍微頓了一頓,朱瑩卻又吩咐道:“阿六,你替我去看看阿壽眼下還在不在席上,有沒有生氣得逃席而走?雖說他被你們坑了,但總算也是一件有利於他的好事,你要是找到他,就說我說的,好歹忍一忍,反正就這一次!等回頭我們騰出空來,怎麼報復(fù)回去都行!”

“陸小胖子他爹還有劉老大人既然給他找了這麼多事,我們就反過來給他們?nèi)欢咽拢屗麄內(nèi)ズ煤妹蠲詈昧耍∥铱陕犝f過,他們昔日都是做起事來就廢寢忘食的狂人,就和我爹我大哥一樣!你可告訴阿壽,千萬別學(xué)他們!”

話一出口,朱瑩就覺察到了自己的語病,什麼叫反正就這一次,所以忍一忍?說起來,娘也曾經(jīng)說過,讓她忍一忍,沒想到這話被自己送去給張壽了!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她好像理所當(dāng)然地覺著,他們會一同相伴到老,而不會有人丟下另一個人先走一步……

而聽到外間阿六輕嗯了一聲,隨即就沒了聲音,劉晴這才擦了擦眼角剛剛笑出來的眼淚——那當(dāng)然不是因爲(wèi)阿六複述的話而笑出來的,而是因爲(wèi)阿六那實在是太有畫面感的形容詞給笑出來的。

她記得在聽到阿六把一對同桌相鄰而坐的賢達(dá)形容爲(wèi)環(huán)肥燕瘦時,茶水直接就從口鼻噴了出來。

劉晴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竟然會把環(huán)肥燕瘦用來形容男人,而且聽阿六那說法,兩個人看似儀表堂堂,卻都是某位山長的學(xué)生,在附和葛雍的話時,還不忘吹捧自家山長。

大概因爲(wèi)如此,那兩人才被阿六形容成環(huán)肥燕瘦,簡而言之就像是依附於君王的寵妃……至於這典故阿六是哪學(xué)的,她猜想應(yīng)該是張壽教的。

而葉氏只覺得自己今天簡直是刷新了對閨閣千金的認(rèn)識——原來除卻談詩論文,談及各家姊妹妯娌的那點瑣事,各家後院的那點陰私,甚至於攀比兄弟、家產(chǎn)、婚事乃至於各種東西,女人之間也可以這樣肆無忌憚……評判男人,而且是最自命不凡的名士!

當(dāng)然,這種事泄露出去,肯定會引來一片譁然。

因此,等到阿六答應(yīng)了一聲,隨即沒了聲響,顯然出去了,她想了一想,打算也藉此告退,可沒曾想她斟酌了一下該如何開口,隨即正打算站起身,外頭就傳來了一個極低的聲音:“瑩瑩姐姐?瑩瑩姐姐你在麼?”

朱瑩先是一愣,隨即就眉頭倒豎罵出了聲:“該死的臭小子,這是新房!新婚之夜我不在這還能在哪?”真是要被氣死了,這種廢話也能問出來!

話音剛落,葉氏就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敏捷地閃了進(jìn)來,看那形貌竟然是個男孩子——雖說她並不是恪守七歲不同席那種嚴(yán)苛規(guī)矩的老學(xué)究,可這會兒還是嚇了一跳,但只以爲(wèi)是張家又或者朱家的哪個小孩子。可緊跟著劉晴脫口而出的稱呼,她就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

“四皇子!”

四皇子是偷偷摸摸從張園後門混進(jìn)來的。他軟磨硬泡了請小花生和蕭成夾帶他來,保證不去婚宴上晃悠,引來某些文人的口誅筆伐,因此那兩個拗不過他,只好答應(yīng)了。於是今天客人實在是太多,門上又極其熟悉小花生和蕭成,也就沒在意他們背後還有個小孩子。

於是,低著頭的四皇子就成功躲過了那些認(rèn)識他的張園下人,溜進(jìn)了這裡。當(dāng)然,到新房這附近時,他就再也躲不過去了,可這時候他也已經(jīng)目的達(dá)成,當(dāng)下非常坦然地說是來給朱瑩賀喜的,下人面面相覷,也只好一面悄悄派人去通知張壽,一面去找阿六問計。

至於最終人能夠到新房來,那自然是因爲(wèi)阿六網(wǎng)開一面,給熊孩子提供了方便之門。

此時,被喝破身份的四皇子不慌不忙,笑嘻嘻地對著衆(zhòng)人團(tuán)團(tuán)一揖,這才討好地對朱瑩說:“瑩瑩姐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雖說我按理(禮)不該來,但你從前對我那麼好,嫁的又是老師,我思來想去,實在是忍不住。所以前頭婚宴我沒去,就想來看看你。”

“我就說幾句話,一會你不攆我,我也肯定走!我知道今天很多人都說吉祥話,你肯定聽得耳朵根都起老繭了,我不說這些!其實我從小就想過,如果將來能娶你,那就太好了,所以聽到你和人有婚約的時候,我也和那些死皮賴臉的登徒子一樣,簡直快氣炸了!”

“可後來我被父皇送去半山堂跟著老師讀書,我就想著,我假裝乖學(xué)生討他歡心,回頭等他放鬆警惕之後,我就可以趁機揪他的短處,在你面前戳破他的真面目!”

門外的小花生和蕭成都聽傻了。

最初張壽把四皇子塞過來,他們覺得那是犯了錯卻還死不承認(rèn)的熊孩子;後來被四皇子哄得去扮鬼嚇孔九老爺,他們只以爲(wèi)人是仗著皇子的身份所以才膽大包天;再後來四皇子不惜和張琛打賭,他們雖覺得人有點仗義,但還是認(rèn)爲(wèi),四皇子也就是一時腦熱。

可這些天貨真價實地混跡於京城內(nèi)外城各種貧民聚居之地,瞭解那些同齡人的生活,兩個人才真正對四皇子生出了幾分敬意。畢竟,他們都是過慣苦日子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四皇子能吃那種苦頭,而且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記錄,寫報告,和他們商量辦法,簡直不可思議。

然而,此時此刻四皇子卻對朱瑩坦白,他曾經(jīng)根本就對張壽懷有惡意!

朱瑩也同樣聽得爲(wèi)之大愕,可她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卻是不怒反喜道:“聽你這口氣,那時候你這麼想,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幡然悔悟了?”

“現(xiàn)在我當(dāng)然對老師心服口服!”四皇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一句,繼而就擡起頭來盯著朱瑩的眼睛,“而且我現(xiàn)在覺得,瑩瑩姐姐你嫁給老師,真的是太好了!天底下只有你配得上他,也只有他才配得上你!我之前送你的那個百寶箱,是我借錢請匠人打的,但其實……”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擡起頭道:“但其實,因爲(wèi)我知道瑩瑩姐姐你有很多宮中皇祖母乃至於父皇賞賜的寶貝,所以我送那百寶箱,不是爲(wèi)了給你裝那些寶貝,是爲(wèi)了告訴你,老師纔是瑩瑩姐姐你最大的寶貝,你一定要把他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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