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廠的公告欄上，張貼著關於編織技術培訓的通知。

王阿姨路過公告欄，看到圍了一大羣人，立刻湊了上去。

服裝廠的職工當中，王阿姨算是年紀大的，她出生於四十年代初，已經快到五十歲的退休年齡了。

王阿姨這個歲數的人，小時候沒有機會上學讀書，文化程度不高，全靠解放後參加了一些掃盲識字班，才認識幾個字。

由於識字不多，所以王阿姨也懶得擠進去看公告，直接旁邊的同事：“小張，這公告上寫的什麼??？”

“廠裡要辦一個業務培訓班，說是教編織技術。”小張開口答道。

聽到業務培訓，王阿姨眉頭一皺，很是牴觸的說道：“我這麼大歲數了，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可學不會這種新東西?！?

“沒事，公告上說了，自願報名，絕不強求。王姐，你要是不想學的話，就別去報名了。”小張開口說道。

王阿姨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開口說道：“原來是自願報名，那我就不去了，反正我這麼大年紀，肯定學不會的?！?

“公告上還說了，培訓結束以後，會進行考試?！毙埥又f道。

“我會化程度這麼低，小時候連學都沒上過，考試的話，肯定通不過！看來這種業務培訓，還得是你們年輕人上??！”王阿姨笑著說道。

“公告上最後說，考試合格的職工，發一百塊錢獎金作爲獎勵。”小張繼續說道。

聽到有一百塊錢獎金，王阿姨立刻問道：“這個培訓班在哪報名？”

“王姐，你不是不打算參加的麼？怕年紀大了學不會?！毙埿⌒囊硪淼膯柕?。

王阿姨尷尬的笑了笑，開口答道：“我雖然年紀大了，可也是希望能夠提高業務水平的嘛！多學點東西，豐富一下自己，總是好的嘛！我可不是爲了那一百塊錢獎金?！?

……

100塊錢獎金出現的那一刻，什麼“自願報名”之類的話，就成了一句廢話。

都談錢了，還講什麼自願不自願，多虛僞！多傷感情！

報名處瞬間排了一條長龍，看在100塊錢獎金的份上，便是王阿姨這種年紀大的職工，也選擇了立即報名。

甚至還有一些行政後勤人員，也想去報名學編織技術，100塊錢實在是太誘人了。

李衛東早就料到，國企職工充滿了惰性，大家吃大鍋飯習慣了，若是沒有一點激勵手段的話，肯定沒有人願意學習新的技術。

而李衛東要推出新產品，必須要員工掌握編制技術，所以李衛東干脆又拿出了砸錢戰術，果然屢試不爽。

給員工發獎金這種事情，李衛東是從來都不會吝嗇的。畢竟錢給足了，員工才能好好幹活。

按照當時的規定，工人的薪酬、獎金、津貼等，只要沒有超出國家標準，便能夠抵扣企業的應納稅所得額，可以合法的避稅。

青河這種小城市，人均收入本來就不高，所以即便是給工人發了獎金，也沒有超出國家的標準。

李衛東服裝廠到底還是國企，之前賣了那麼多的皮夾克，這一年的應納稅所得額穩妥妥的超過了二十萬人民幣，企業所得稅率已經達到了55%，合法避稅已經成了李衛東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

編織技術培訓開始了。

王阿姨有些緊張，她畢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而且又沒有正經八百的上過學，如今讓她重新學習一門技術，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當王阿姨想起那100塊錢的獎金時，她覺得無論如何都得試試。

然而王阿姨很快發現，編織技術並不難，至少比織毛衣要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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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會織毛衣，而且織毛衣的技術還很不錯，能夠織出各種不同的紋理。王阿姨將織毛衣的技巧帶入到編織技術裡，很快就學會了好幾種不同的編織手法。

王阿姨頓時信心大增，她已經開始打算，100塊錢拿到手以後，該去買點什麼東西。

服裝廠的職工都是有裁縫手藝的，最起碼那種笨手笨腳的人，是沒法進服裝廠。這些職工原本的動手能力就很強，學起編織技術更是事半功倍。

特別是很多女同志，原本就會織毛衣，織毛衣也是編織技術的一種，有了織毛衣的理論基礎，學起編織來更是非常容易。

……

春節的時候，蕭遠征返回了京城的家中。

到了晚飯時間，蕭遠征才見到了自家的老爺子。

蕭家老爺子平日裡工作很忙，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爲過，能夠回家吃一頓晚飯，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今天如果不是蕭遠征回來的話，老爺子現在仍會在辦公室裡忙碌。

父子二人的共同話題並不多，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工作方面的事情。

“去年國家對外貿易的初步統計已經出來了，進口了429億美金，出口了309億美金，接近120億美金的貿易逆差啊！再這樣下去的話，國家的外匯儲備可就掏空了?！崩蠣斪討n心忡忡的說道。

蕭遠征點了點頭：“我記得前年的逆差更大，好像接近150億美金，今年跟前年相比，去年算是變好了?！?

“變好？進口可一點沒有減少，反倒是增加了好幾十億美金，也多虧了出口有比較大幅度的增長，才讓貿易逆差沒有去年那麼大。”老爺子長嘆一口氣，接著說道：“可我們出口的，都是些原料?。∈?、煤炭、鐵礦，這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這是在賣家底子！咱們這麼大的國家，十億張嘴要吃飯，總不能指望賣祖宗留下來的家底子生活吧？”

“您說的是，我們是沒啥工業產品能出口的?！笔掃h征點了點頭。

“看看旁邊的小日本，一年能賺八百億美金的順差，再看看咱們，一年虧出去一百多億美金，哎……”老爺子心中有些鬱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便又要倒酒。

“爸，您少喝點，醫生說了，飲酒的話，這一小杯就夠了?！笔掃h征立刻開口勸道。

然而老爺子卻是個執拗的人，顯然將醫生的建議當初耳邊風，還是繼續倒酒。而以老爺子的身份，他非得要喝酒，誰也攔不住。

無奈之下，蕭遠征只好開口說道：“爸，你別看日本人現在跳的歡，可他們的經濟，都是泡沫，稍微一戳就的得破，到時候整個日本的經濟都要崩盤。”

“你又從哪裡聽到小道消息了？”老爺子開口問道

蕭遠征爲了讓老爺子開心一些，趕緊將李衛東那一套對於日本驚奇泡沫的分析說了出來。

老爺子剛開始還並不在意，隨著分析愈加深入，老爺子的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

“你說的這些，跟咱們國內經濟學家分析的完全相反，但仔細琢磨的話，好像更有道理，其中一些苗頭，現在已經出現了，這是國外經濟學家給出的分析吧？”老爺子開口問道。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對日本的經濟有比較獨特的見解，這些都是他說的?！笔掃h征不敢對老爺子有所隱瞞。

“這個分析未必是正確的，但是邏輯很清晰，思路也很明確，可以作爲一種參考。這樣吧，回頭讓秘書整理一下，形成書面的報告，拿到我那裡傳閱一下，也算是提供一種不同的思路?！崩蠣斪娱_口說道。

蕭遠征點了點頭，這東西一旦形成書面報告，拿到老爺子那裡進行傳閱，也就相當於是一份內參了。

……

四臺進口編織機終於運到了服裝廠，然後拉近了車間。

“看著油漆，漆的真亮，不愧是進口編織機??！”副廠長王京扯著大嗓門喊道。

“是啊，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車間主任，還是第一次見進口的設備?！币卉囬g主任開口說道。

二車間主任也開口說道：“咱們廠現在也有了進口設備，也算是鳥槍換炮了吧！”

李衛東來到王京近前，開口說道：“王廠長，抓緊時間調試一下，咱們好儘快開始生產。”

王京卻開口說道：

“這編織機是進口貨，我估計咱們廠的人可不敢輕易調試，還得去國棉一廠請工程師才行?！?

李衛東這個三產服裝廠，肯定沒有機械工程師的，廠裡懂機械的，就是那兩個修理工，平時修一下縫紉機可以，讓他們去調試進口機設備，就怕設備沒調試好，先給弄壞了。李衛東可捨不得讓修理工去擺弄進口設備。

李衛東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好不容易花錢買了進口設備，可不能弄壞了，是得找國棉廠的工程師才行。那我一會去一趟國棉廠，請工程師過來，王廠長，你幫忙看著點，在工程師回來之前，誰也不準動這設備！”

“放心好了，在部隊的時候，我最擅長站崗放哨了！連軍區首長都誇我站崗站的好?！蓖蹙╅_口答道。

李衛東又揮了揮手，把會計王凱平叫到近前，開口說道：“一會去準備一份設備租賃合同?！?

“設備租賃合同？你說的是這四臺編織機？”王凱平開口問道。

“廢話，買這四臺設備，又沒有走咱們廠的賬目，是我個人出錢，想辦法從外國弄來的，沒道理讓廠裡一分錢不掏白用吧！所以這租賃是必要的，租賃合同也是必須籤的?！崩钚l東開口說道。

王凱平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廠長，沒必要這麼麻煩吧，你是服裝廠的廠長，到時候設備租賃合同得你簽名，然後設備又你租出去的，這合同上甲方和乙方都是你，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幹嘛還得費這一番功夫？”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是脫了褲子放屁，自找麻煩？”李衛東呵呵一笑，然後提醒道：“難道你忘了，計算應納稅所得額的時候，固定資產租賃費用是要在稅前扣除的！”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準備設備租賃合同?！蓖鮿P平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企業所得稅是按照應納稅所得額計算，而在具體計算過程中，有很多項目是可以在稅前扣除的。

按照規定，企業生產經營過程中租賃的固定資產，所產生的租賃費用，是可以在稅前扣除的。

而企業直接購買的固定資產，卻不在稅前扣除項目當中。

生產設備當然是企業的固定資產，所以企業租賃設備花的錢，會在稅前扣除，相當於是抵扣了部分企業所得稅；而買設備的錢，則不能抵稅。

因此李衛東買這四套進口設備，壓根就沒有走服裝廠的賬目，如今服裝廠要使用這些設備，就得從李衛東那裡租賃，租賃費可以抵扣部分企業所得稅。

當然財產租賃所得，也使得繳稅的，不過財產租賃所得的稅率是20%，比起國有企業所得稅的55%要低得多。

而且在那個年代，對個人徵稅基本上只是說說而已，實施起來很難。即便是放在2020年，那些房東真正去繳稅的，又有多少？

除此之外，李衛東之前投給服裝廠的那五十萬人民幣，也是讓會計打了借條，以借款的形式，借給服裝廠的，看似是左手換右手，但實際上也是一種合法避稅的手段。

企業生產經營期間的借貸，只要利息不高於銀行同期的貸款利率，那麼這筆利息同樣能夠在稅前扣除。

八十年代中期，國家的稅收政策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利改稅纔剛剛實行了沒幾年，其中的漏洞也很大。

像是李衛東這種老陰幣，自然有很多合法避稅的手段，當老闆的哪有不會避稅的！這裡扣幾千，哪裡扣幾千，最終計算應納稅所得額的時候，十幾萬就省出來了。四捨五入相當於賺了一個億！

這些手段，八十年代的那些憨憨會計肯定是不懂的，李衛東得慢慢的教給王凱平。

好在王凱平也不笨，稍微一點撥便明白李衛東的意圖，然後將賬目做的天衣無縫。

當然這也多虧了王凱平是自己人，要是換個別的會計，李衛東還真不敢把避稅的事情交給他。

望著王凱平離去的背影，李衛東呵呵一笑：“又省了一筆，我還真是個小機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