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
距離高考還剩四天。
高三八班教室中，今日人數有所增加，一些消失多日的同學重新返回了校園。
但依舊沒恢復到滿員狀態，聽他們閒談中得知，一些人已經去外地打工了。
校園生活的最後一天，來的如此突然，又如此理所當然。
今天，不再有打著瞌睡的早自習，沒有提前來上課的老師，更沒有遊走在過道中收作業的人。
大家都在等待十點開始的“動員大會”，或者說“畢業典禮”。
一些大城市的高中，可能會讓學生們都穿上正裝，男男女女有機會第一次體驗領帶的難受和皮鞋的硌腳，但在小縣城中顯然並不現實，強行要求只能獲得一些奇奇怪怪的裝束。
不過許多男生理了發、颳了鬍鬚，許多女生戴了髮飾，哪怕化了一點淡妝，校門口的保安也不再去管。
翟達坐在座位上，填寫著名爲“同學錄”的東西，小學時這玩意兒最多，初中已經不常見了，到了高中，只有兩個女生有所準備。
翟達寫下了自己的姓名、聯繫方式，發現下方還有令人尷尬摳腳的“愛好”和“特長”要填。
心裡不由想到如果寫“喜歡腿細的”會怎麼樣...
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寫下了“魔術”和“寫作”兩項。
至於最後最大的一片空白“同學寄語”，翟達擡頭看了看一臉期待的劉萌，用工整的字跡寫下：
“祝大器早成，大有所爲，有利有幣，二十三猛一竄！”
其實這年頭同學錄確實有點落伍，手機、QQ...太多方式可以維繫聯繫。
失去聯繫也不會真的是因爲沒聯繫方式。
關係不好一點逼數沒有麼？
權當是的小姑娘的儀式感吧。
劉萌開心的收回同學錄，欣賞了許久：“翟達你字真好看。”
翟達笑了笑，他前世字體也就正常，因爲工作原因寫寫畫畫較多，比一般社畜好些。
但現在的字體，最大的功勞還是套裝效果“靈巧雙手”，又穩又準。
這能力有所助益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對了，翟達你考場在哪裡？是本校？三中？還是一中？”
“三中。”
昨天學校發放了高考準考證，從盧薇郵政收到準考證比他還早來看，學校應該是壓了幾天。
這次運氣不錯，兩人在一個考場“三中”，不過東陽滿共就三個考場，概率並不小。
“你也在三中？我和幾個三中考場的同學約著去踩點，翟達你要來麼？”
一旁的林舒遙豎起了耳朵，今天這個小姑娘稍稍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妝，看得出手法很生疏，好在沒變成刮膩子的極端狀態，只是塗了一層當下最火的BB霜。
底子不錯，再加上成了翟達同桌後文靜了許多，確實讓人眼前一亮，班裡好多男生來找她拍合照，林舒遙雙人照一個沒拍，多人照倒是沒再拒絕。
她也是三中考場，如果翟達也去一起踩點考場的話，她也能順理成章的出現，而且能穿自己的常服。
不過很可惜，翟達想了想後還是搖搖頭：“算了，三中我學科等級測試的時候就去踩過點了，最後三天還是老實複習吧。”
“學科等級測試？那時你不是在本校考麼？”
“帶朋友去踩點。”
閒聊中，班主任丁蓉走了進來，看到班裡的熱鬧，難得沒有訓斥。
“整個樓道里，就我們班最吵！”這樣的口頭禪，至少對這一屆學生是再沒有機會說了。
看向教室後方那倒計時。
從今日開始，就永遠的停在了“距離高考還有（4）天”了，她不由的想到當初算日期的時候，是不是該把最後三天放假算進去。
現在，這個陪伴大家大半年的數字，永遠無法真正倒數至“0”。
也好...
筆記本寫到最後一頁，總會讓人難受。
丁蓉拍了拍手：“準備下樓了，操場集合。”
...
來到操場，此時所有高三學生都已經抵達，以班級爲單位排成長隊。
操場的一側臨時搭了個臺子，有些簡陋，鋼架墊高了一米，背後是算不上宏偉的彩噴布，幾張領導的桌子已經擺上了。
似乎是有意留出一點時間，讓大家能在操場上拍合影，就這麼亂糟糟的直到半小時後才正式開始。
期間翟達被拉著和人拍了十幾張，雙人照、三人照、十人照都有，臉都笑僵了。
就連林舒遙的雙人照也沒拒絕，最後的時刻，小磨小擦的都不重要了。
終於，“動員大會”暨“畢業典禮”正式開始。
考慮到時間非常靠後，可能後者的意味更濃一些。
流程上，和大多數學校活動沒有太大區別，先是刺耳的音響放著說不上名字的激昂音樂，然後小領導講話，大領導講話，更大的領導講話...
整個過程長達一個小時，實話實說，下方的學生表示並沒有被“動員”到。
他們的安靜和專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悵然若失中。
老子的青春就TM沒了？
直到...優秀學生代表講話的階段，不少人才回過神來。
教導主任站的筆直，拖長音朗聲道：“現在有請，08屆優秀學生代表：翟達，上臺。”
隊列中的翟達橫跨一步，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大步流星走到了臺上，接過了話筒。
稍稍停頓，微笑道：
“大家好，我是來自高三八班的翟達。”
“因爲時間緊迫，我只能念稿，請見諒。”
話雖這麼說，但其表情輕鬆，根本不像一個被拉到臺上來講話的學生。
翟達情緒太穩定了，甚至穩定的有些突兀。
大部分人在這個年紀，往臺上一站腎上腺素就狂飆，聲帶都縮水了，張口直接破音纔是常態。
當著衆人的面，翟達從口袋中掏出準備好的稿子，展開後成爲一張A4紙。
由於沒有話筒架，他似乎只能一手拿話筒一手拿稿，左右比劃了一下，似乎怎麼都不順手。
於是翟達乾脆將稿紙一扔。
出乎預料的舉動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但更出乎預料的還在後面，這張稿紙居然沒有落地，而是漂浮在了翟達面前。
就這麼無依無憑，好似浮空魔法一般。
翟達還特意用手在稿紙上下左右劃過，示意沒有線頭懸掛。
然後甚至指揮著稿紙，不斷在講臺上飛行！好似失去控制，抓不會來了一樣。
短暫的安靜，之後是驚呼和持續的掌聲。
比剛纔校長講話強多了！
翟達會一手神奇的魔術，是全年級都知道的事，但這個特殊的場合依舊讓人手都拍紅了。
翟達等掌聲漸漸平息，一個響指將稿紙召回，剛纔還不聽話的“小傢伙”老老實實回到翟達面前。
“是不是覺得很神奇？其實如果解密之後，這只是個很簡單的小魔術...但很少有人會因爲好奇心而付諸行動，只有小部分人會真的尋根問底。”
他自然不會是純粹炫技。
而是借這個引子，開始了自己的發言。
不過比起帶著魔術的開場，之後的發言有些乏善可陳，這位年級第一似乎將這次發言當做了炫耀文筆的機會，用華麗的辭藻和典故，堆砌出了一篇五分鐘的發言稿。
好幾千字...
幾乎每一句都是“金句”，隔一段就是一個典故，有排比有押韻...
但如此密度的精彩文字，擠壓在一起反而落入了下乘...就連後方的丁蓉都微微搖頭。
稿子是她審過的，也勸過翟達沒必要，模式化鼓勵一下大家，比如“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之類的就行了。
翟達如同作文一般，還定了個主題，怪怪的。
算了，誰讓他是第一名呢？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臺下的學生們聽得都很認真，似乎真的被鎮住了。
五分鐘後，翟達完成了發言，收起了看似懸浮，實則被透明絲線約束的稿紙，又下意識拍了拍口袋裡的【少年直棍】。
最後望了一眼這特殊的視角，和下面幾百張青澀的臉龐。
以後他可能還有無數次當衆發言的機會，但永遠不會再是這一批人。
這些人中，真正讓他在意的可能不過五指之數，可以說99%都是過路人。
但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卻又成了年少時走過最深刻的路。
今天，名爲高中的路，迎來了終點。
翟達再次微微頷首，在無數掌聲中，走下了講臺。
直到他歸隊，也久久沒有結束。
不論發言內容如何，作爲“高中生畢業典禮”中唯一發言的“高中生”。
他替所有同學發出了最後一聲告別。
...
校園外，一堵鐵柵欄之隔。
吳越穿著校服，朝裡張望。
他終究沒再走進校園，最後差一步的時候，鬼使神差的退了出來。
不過他依舊在欄桿後，全程看完了翟達的發言。
嗯...大部分沒聽懂。
啪啪啪...
吳越下意識拍起了手掌。
“算你厲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