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隔日一大早,關程一見到楊笑就開始纏她,非要她跟自己講講遊江心嶼的心得。他來溫州雖有好幾個月了,可這些所謂名勝古蹟一直找不出時間去,聽人說說也好解解饞。
楊笑顯得特不耐煩,說,就一堆石,一池水,幾座寺廟兩座塔,隔三五步一小吃攤,賣的全是統一方便麪,也就一些遊樂園設施比較好玩。
關程啊了聲,不算小的眼睛寫滿了失望,看來天下景色也都差不多,現代人工雕琢痕跡太重,也就那些宣傳詞說得好聽罷了。
樑暮倒不認同,開口說楊笑不會欣賞,原本這些地方就是去看它的自然天成,感受那些建築文物的悠久歷史,尋訪古代文人所留下的足跡,而那些娛樂設施只是做爲修飾之用,哪能比得過島上的古木蔥蘢,風景秀麗,而且夜晚過去的話也就只能去玩遊樂園,觀景還是白天去比較好。
關程衝他嚷說你這個溫州人,當然爲溫州說好話!
樑暮不跟他爭,搖頭說你們都太浮躁了,遊這種地方就得帶著平淡輕鬆的心情去。
這麼一講,楊笑有點不好意思了,說自己登上客輪,就對著巨大的摩天輪流口水了。摩天輪啊,在女人心目中是個多麼浪漫的玩意啊。
關程大樂,發出個喔的單音節,尾音拖得很長,一聽就有含有不懷好意,果然他恬不知恥問了,吻了還是做了?
楊笑氣得臉漲紅,大手拍過去,還使了大力,打得關程嗷嗷叫,楊笑說關程,我還真沒發現你原來如此好色!再用高跟狠狠踹了他一腳,才甘心轉身離去。
關程揉腿衝楊笑嚷,幹嗎啊,當你是妹妹才問的嘛!
楊笑轉頭對他做了個揮拳的動作後才氣呼呼走了。
關程說沒瞧出這母的是隻老虎啊。
樑暮低笑說你活該,什麼不好問問女孩這些事。
關程嘿嘿笑得還挺得意,說她這麼勃然大怒肯定是被我說中了。
樑暮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了,他不想跟關程繼續聊這些莫明其妙的話題,關程倒不依不牢起來,扯樑暮的頭髮,樑暮吃痛轉過頭去,就見關程笑得一臉猥瑣,說,不知道日本□□有沒有在摩天輪裡做的。
忍了這麼久,樑暮第一次有了想搬出宿舍的衝動。
午後宮梓來了通電話,興高采烈衝樑暮說晚上朋友聚會,讓他出來。
樑暮平靜地應了聲去哪?
說是去迪廳。
不去。
……你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勁,成成,爲了你改地點,慢謠吧?
不想去。
操,樑暮你想怎麼著吧啊!慢謠吧,KTV,茶座選一個!
樑暮見宮梓說狠話了,明白不好拒絕了,又不好太掃大夥的興,道K歌吧。
OK,六點啊,嘉樂迪見。
樑暮原本想說嘉樂迪離自己這邊挺遠的,能不能挑個近點的,還沒開口呢,那邊就給掛了。再打宮梓也不接,樑暮失笑,他還是這種臭脾氣。
轉身去找關程,讓他晚點鎖門,估計今晚有得鬧了,回來怕會很遲。
樑暮尋思改天去重新打把鑰匙,這一把鑰匙的還真是不方便。
關程連連點點,並且十分好心地說,去吧去吧,愛玩多久玩多久,我會記得給你留門的。待樑暮去做事了,關程就往車間衝,讓孟江下班後去市場多買點菜,晚上火鍋!
樑暮是頂不喜歡來這種場所,受不了包廂內的悶,更加受不了一羣工作狂,這會抓緊時間鬼哭狼嚎地釋放壓力。
他正襟危坐在角落裡,獨享水果拼盤,安靜地像個隱形人。
宮梓扯他去唱歌,他跟宮梓拔河,屁股像是粘了502,沒挪開一點。
宮梓放棄他,自顧自拿著話筒飆高音去了。
後來大概是衆人覺得不盡興,商量轉移去蹦迪,樑暮是打死也不去的。
宮梓讓哥兒們先走,自己留下來陪樑暮,順便嚷著誰也不準偷偷付賬了,樑暮說了他請客!
大夥衝樑暮吹了口哨,一一出了包廂。
等人走了,樑暮便去點了歌,拿著話筒唱開。
宮梓說,樑暮,話說XX離開你肯定有一半的原因出在你性子上。
樑暮拿開話筒,有點喪氣,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也知道我性子悶,我也想跟大夥打成一片,無天無地,但是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宮梓說心理疾病啊,有空我好好給你研究研究,一大好青年,總不能就這樣埋沒了吧!
樑暮斜視他說,你這話都說了八百遍了,也沒見你研究出個什麼來。
宮梓伸手攬他肩說,我記得你是摩羯座的吧,我今天看了星座,一瞧還真嚇了一跳,講得真是百分百啊。
樑暮唱了句歌詞鄙視他,說你怎麼也看起女孩子的東西了?
做爲未來偉大的心理治療師,我有必要各方面都得深入研究一下。
樑暮見他興致挺高,給面子地問了句,星座說了什麼?
說摩羯座的優點啊,專情,執著,樸素,總之就是腳踏實地勤勤懇懇的那型,缺點就讓人挺鬱悶了,說你啊,不懂浪漫,死心眼,思想不知道變通,無論對事業還是戀人,都十分挑剔。
樑暮笑了聲,還真挺準。
宮梓拍他的肩說放心吧,有我這個偉大的心理治療師在,我保證讓你變成人見人愛的射手!
樑暮沒答腔,看了下表說太晚了,得回去了。說著就叫服務員過來結賬,宮梓按住他掏錢的手說哪能真讓你掏啊,隨便說說罷了。
樑暮揮開他手笑言,誰掏不都一樣嗎?
宮梓唉了聲說你沒救,較真的性子又出來了。
樑暮說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還有啊,謝謝。
謝什麼啊,莫明其妙。
樑暮笑了聲攬過他往外走。他其實十分感謝宮梓一直給自己留面子,樑暮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討喜,而這幫所謂的朋友對自己還能如此熱絡,有很大部份出在宮梓身上。
樑暮想自己做了這麼多事,大概認識宮梓是最幸運的。
打了的士回去,歸來的時間太晚終於讓看門的老伯忍無可忍爆發,沒好氣衝樑暮絮絮叨叨說了一通話,樑暮安靜聽著,待老伯抱怨完後纔出口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樑暮的態度讓老人家氣消了下去,揮手讓樑暮快回去睡覺,就算年紀輕也不能這麼日日夜夜蹦達著糟蹋身體。
樑暮連連點頭稱是,跨著步往廠房後的宿舍樓走。擡級到了樓層才發現房間的燈還亮著,都這會了,關程還沒睡?或許是睡了忘了關燈?樑暮怕吵醒了他,下意識的輕步過去,慢動作的扭動門把,見著燈光下的場景,他一陣顫動,氣的,又受到打擊了,並且有了第二次想搬出這個房間的衝動。
他的牀上躺了個人,腳上趿著一雙人家拖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踩在他的牀單上,另一邊的鐵牀上面是一堆碗碟,電磁鍋還冒著熱氣,湯裡浮著紅豔豔的辣椒。
關程跟另外幾個人擠在鐵牀上頭打牌,一點也不擔心幾個大男人的體重會壓跨了牀。關程低頭見樑暮回來了,把手裡的牌一甩,嚷著明天再打,都回去睡覺吧。
幾人悉數下了牀,朝站在一旁的樑暮笑了笑,樑暮一臉冷淡,把幾人嚇到了,趕緊扯起睡席夢思上的孟江閃人了。
關程坐在牀上沒有下來的意願,也沒瞧出樑暮的不高興,說,我可說話數話了,給你留門呢。語氣還挺興奮。
樑暮擡頭盯著關程看,一直不說話。
關程被他瞧得心裡莫明發毛,這樣的眼光讓他有壓力,趕緊側身翻回牀上,順便裝模作樣喊了幾聲好累啊,睡了啊睡了,閉著眼睛豎著耳朵聽動靜。
樑暮無可奈何,收回了視線,開始動手收拾,撥了電磁鍋的插頭,鍋裡碗裡油膩膩的湯水讓他有點想吐,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語氣卻依舊客氣,麻煩下次請把碗碟都收拾好。
關程躺著,應也不好不應也不好,隔一會坐起身見樑暮把碗碟堆去洗手間,難得的良心發現,開口說,放著吧,我明早起來洗。
樑暮從洗手間裡出來,沒搭理他,上前就把牀單一卷,扔門外去了,使了點力甩上門,砰的一聲巨響,也不管大半夜會不會吵到人。關程咋舌,趕緊又躺了回去,轉了個身面壁,想著到底是哪裡惹到他了,看樣子火氣好大,少惹爲妙,少惹!
樑暮從衣櫃裡找出衣服去洗澡,往臉上潑冷水,好讓心底的火氣能降點。
雜亂的房間讓他渾身不舒服。
樑暮想自己果然只適合一個人住。
隔日中午的時候,食堂大門貼出了張公告,明確規定了公司員工門禁制度及用電制度。關程唯一的反映就是樑暮向上級提議的。昨天他不爽的態度可以說明一切。
關程在心底罵了句,狗孃養的。可這麼一來又證實了樑暮身價確實挺高,要不上頭能這麼容易就接受他落智的意見?關程想著以後應該怎麼拍樑暮的馬拍,好讓他能罩自己一點。
楊笑也過來湊熱鬧,看完最後一字便哈哈大笑,搞什麼門禁啊,又不是學校,公司搞這些說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關程轉頭嬉皮笑臉道,那你去問問樑暮啊。
楊笑不解,關樑暮什麼事?興致勃勃又開口問了,樑暮是不是不如表面上的那樣好相處啊,聽說昨天他的表情想吃人一樣。
不用想,肯定是孟江跟她說的,關程忍了,不說樑暮的不是,改口吐出的話讓楊笑驚訝,關程說也就那麼回事了,誰沒點脾氣啊。
楊笑驚訝過後,笑了聲難得啊便走開了。
關程嘿嘿笑,轉頭咬牙切齒去打飯,誰他媽讓樑暮是財閥啊,得捧在手裡,不能忍也得忍,得罪不得,誰知道下次惹到他會不會直接讓上頭開除了自己。
有時候,飯碗比人格重要。
打了飯,關程還是蹭去跟樑暮坐一塊了,順便心疼著戀戀不捨把自己碗裡的紅燒肉夾給了樑暮,嘴裡說著不愛吃這玩意。
樑暮停下筷子,遲疑了一下,說了聲謝謝,不客氣往嘴裡送了。
關程瞪大了眼看著美味消失在他嘴巴一動一咬間,氣得胃疼,媽的,一星期才輪一次紅燒肉就這樣沒了,姓樑的你也不給老子裝下客氣!轉頭使勁戳盤裡的青菜,憤憤往嘴裡扒著白飯。
樑暮慢條斯理吃著,尋思著要跟關程好好談談他的一些習慣,像昨晚的那種情況,他不想再看到。原本樑暮是想搬出去的,後來去人事部一問,被告之沒有多餘的空位讓他住了,他只能忍耐著繼續跟關程窩一塊。
樑暮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關程。
嗯?關程嚼青菜轉頭看他,一看到樑暮的嘴巴,就心疼剛纔那塊肉。
樑暮儘量讓自己說的委婉,開口道,你知道吧,有時候兩個人住一塊是一種學問。
關程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樑暮繼續說,所以我覺得我們有必要相互瞭解下彼此的脾性及所謂的底線。
關程繼續似懂非懂的點頭。
我性子很悶,不太喜歡熱鬧,我希望我住的地方很安靜,還有我討厭髒亂,尤其是我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我討厭有人隨便動我的東西,或是隨便睡我的牀。
這句話讓關程明白了他昨晚發神經的原因。
關程急忙開口給自己解釋,那是孟江自己躺上去的,我叫了,他不聽。
樑暮說這些我不管,最後他還是睡在了我的牀上。
關程撇嘴,嫌樑暮無聊至極,不就是躺了一下嘛,又不會少塊肉,還在這裡嘰嘰歪歪的至於嘛?嫌棄歸嫌棄,關程還得裝著虛心聽教地樣子。
樑暮看了他一會問,你的呢?
關程顯得有點呆,反問什麼我的?
樑暮耐著性子說,你的脾性,喜好及底線。
關程難得的無語了,自己的脾性喜好完全跟樑暮相反,這會樑暮是上帝,他還能開口?
關程小聲說了句,我沒特別的喜好,一切俗的東西我都喜歡。
樑暮皺眉,然後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叫朋友過來吃喝玩樂,但是我回來之前,我希望我住的地方恢復原樣。
關程點頭哈腰稱是,當然當然,轉頭咧嘴便罵三字經,□□X!
樑暮很滿意關程的變態,收拾空碗空盤去刷洗,看到門上貼著的白紙,也有點頭痛,到底哪個白癡想出來的門禁,又不是小學生!
樑暮扯下了紙張,往辦公樓走了。
看門的老頭給換了,換成了幾個人高馬大的保安,日夜輪流值班,進出門都要問你去幹什麼去,什麼時候回來,特敬崗愛業。
關程奇怪著那老頭怎麼就走了,楊笑說自己去問過了,老人家說自己年紀大了,這樣的工作也幹不住了,回去享福去了,公司對他還不錯,給辦了保險,總之每月可以領七,八百塊錢花。
關程哇了一聲,這麼多?操,他決定要在這裡幹到老了,指不定他老了以後的養老保險金每月可以領幾千塊呢!
楊笑一瞥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戳他腦門說別做夢了,老頭子上頭有人。
關程哼了聲說果然什麼都靠關係啊。轉頭瞧見在那邊分羅絲跟羅帽的樑暮,關程想要攀好了他,自己算不算上頭也有人了?
關程這麼想著趕緊撲過去嬉皮笑臉著幫樑暮一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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