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宇飛所說的地點,米莉異常的陌生,甚至都不知道只會一種外語的她,能不能和人交流。
離開醫院的第一時間,她安頓好了牛牛,也就是米昊然,前前後後的交待了許多,最後又將存摺裡的所有錢取了出來,交給王大媽的時候,她說什麼都不要,直到米莉強行塞給她,這才勉勉強強的接受,只道,“小米啊,剛纔發生的事,太危險了。”
米莉笑笑,低壓聲音不想讓兒子聽見,“我有數。”
“有數也不行,你知不知道,當我聽到牛兒喊媽媽上電視了,這麼的孩子差點就從陽臺跳下去,怎麼說都不肯聽。”王大媽搖搖頭,將現金收好,又叮囑著,“不管怎麼樣,注意安全,到了那裡給我們來個電話,我和牛兒等你。”
又有誰說,三歲五歲的孩子最粘人?
可這刻,乖巧懂事的兒子,什麼話都沒說的,只是拿了她最愛的絲巾,他說,“戴上這個就不冷了。”
彼時的米莉,鼻腔酸澀,心底五味雜品。
她跟哽咽的抱緊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媽媽的寶貝,你最棒了,對不對?”
小傢伙眨了下眼,轉著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臉認真的說道,“可是媽媽,你知道爲什麼天不黑我就會睡覺嗎?”在米莉搖頭後,他又說,“因爲睡著了,一個人就不知道天黑了,再眨開眼睛,天還是亮的,而且 你也會下班回來了。”
曾經,她加班的時候,總是說:牛牛最棒了,早點睡覺,媽媽就回去了。
卻是從來沒想過,那個時常不語的孩子,也會害怕天黑,也會期盼著媽媽早點回來。
米莉吸氣,嗅著兒子身上的味道,止不住的淚水生生被她逼了回去,她笑,“好的,媽媽都記得了,這幾天聽王奶奶的話,知道嗎?”
小傢伙點點頭,裝做去看電視裡的卡通片。
實際在米莉拉著行李箱轉身的時候,他眼框裡有什麼在打轉 ,直到那一聲哐啷之後,昊然捂著臉跑進房間,王大媽很是擔心,她緊跟在後面,卻是不想,竟然在窗臺處看到那抹站在小凳子上的小人,透過半掩的窗子,遠遠的還能看見穿著米色風衣大步離開的米莉。
隨著那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小傢伙這才哇的一聲哭了。
昊然,“王奶奶,奶奶,如果我聽話,媽媽就會早回來了嗎?”
………………
趕到機場,米莉很是匆忙。
等她買機票的時候,這才發現之前的護照過期了。
望著一臉抱歉的機場工作人員,她沒由來得紅了眼圈,那一刻焦急而又急切的心,噗噗的跳個不停,卻也在這個時候,手裡屏幕裡冒出顧子允三個字。
原本米莉想著買好機票後,給邵宇飛去個電話再關機,卻是沒想到就是這個念頭,讓她想到了顧子允,想都不想的她就接了電話,也不管他有什麼事,直接搶先語速極快的說,“顧子允,我需要護照,我需要出境,你幫我想辦法,求你!”
這是顧子允第二次聽到米莉哽咽的聲音。
第一次是昊然病危的時候,而這次……剛剛醫院跳樓要自殺的現場直播他已經看到了,所以明白是因爲什麼,也就直接開口,“聽我說,你別急,我打話給你,就是說這件事,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要你答應,如果你不答應……”
米莉急眼,“答應,別說一個,一百個我也答應。
“讓我陪你!”其實從姑姑離開這個家開始,奶奶已經開始嘮叨了,再到後來的一年兩年裡,越加思念,一直到離世,家裡的長輩總是在自責,如果當初不阻攔的話,或許就不會白髮送黑髮人了,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
現在的顧家,對米莉纔會如此的虧欠。
在事發的第一時間,不但大哥來電話,就連久久不理世事的爺爺也來電話,拋開他個人擔不擔心不說,單單這層層領導安排下來的責任,他倒底是不夠膽肥的聽話了,“在候機大廳等我,15分鐘,我讓人送過去,你等我。”
米莉沒問顧子允是怎麼做到的,只知道在半小時後,她如願登機了。
許是體諒她的不想說話,整個飛行過程中,顧子允不是睡就是忙著搞各種各樣的簽名,想想風光無限的當紅影星還真是不容易啊,吃點什麼喝點什麼的,總是先計算卡里路,時不時又要保持最完美的一面,誰讓剛上飛機被人識出。
再下飛機,邵宇飛已經如約等候。
他張嘴欲說什麼,米莉直接擺手,“去最近的酒店。”說著撇了眼身旁的顧子允,又道,“你在酒店等我,或者回去,都可以。”
顧子允搖頭,“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話落,塞給米莉一部手機。
米莉蹙眉,“我有!”
“有些業務你沒開,裡頭有我的號碼,有需要隨時聯繫我。”
米莉點點頭,輕聲嗯了下。
就這樣,分道而行。
別看邵宇飛平時吊了郎當的,開車技術卻是沒得說,一路看似平穩車速卻是很快的前行。
20分鐘後,米莉站在JHH醫院的大廳裡,在等待電梯的空檔,望著張張陌生而又膚色不一的面孔,她忽然的覺著很是空虛,那種急需擁抱某個思念已久並且有著她所眷戀的男性氣息的身體,分分秒秒的強烈著,以至於讓她聽不進去邵宇飛的解說。
臨進病房前,她說,“暫時什麼都不要告訴我,讓我見過他再說。”
邵宇飛眉頭緊緊,他有些把握不準面無表情的小嫂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只得拿了無菌服給米莉,最後說道,“我就在門口等著,有什麼事,你叫我。”
米莉點點頭,換好衣服,進門前特意看了下病房區---神經內科。
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科室。
病房裡很靜,消毒液的味道雖然不是很濃,但房間憋悶的像個牢籠。
有多久沒見他了?
米莉掰著手指,50天12個小時又33分18秒。
不是很吉祥的數字裡,卻點點全部都是她的思念,卻是在推開內門的剎那,所有的責問、怨氣和指責可全數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因爲此時躺在病牀上的男人,臉頰深凹,眼框緊緊的彷彿只能看見那道濃濃的劍眉 ,鬍子有些長,頭髮也長了。
……臉色更白了。
自從進電梯時,米莉就脫了嗒嗒嗒作響的鞋子,所以這刻,加上她的小心翼翼,安辰幾乎就沒聽到什麼聲音,直到感覺有什麼人靠近,他這才猛然睜開眼。
安辰怔了下,“……怎麼是你?”
“那麼,你心裡想的人是誰?”米莉看似面色平靜,內心卻早已經在抓狂了。
之所以不給邵宇飛解釋的機會,是想聽他親口告訴她什麼,而這一刻,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摘下口罩,坐到病牀前的椅子,眸色幽幽的看著他。
安辰有些虛,他岔開視線,繼而不語。
時間彷彿靜止了,整間病房裡,除了滴滴的聲音外,再沒有多餘的嘈雜,直到---
米莉說,“……物業費我交了。”
安辰說,“……你帶來了風塵僕僕的味道。”
這是怎樣的一場對話,一個在跨越了大半個地球后,說著最無關緊張的事。一個明明日夜思念,卻在看到本人之後,只說了句似天氣不錯的話。
米莉不禁失笑了,“你就沒有別的要和我說?”在離開了50天后,在她天天擔憂後。
安辰只望著她,被褥下的手,握得緊緊。
他想說對不起,卻又記想醫生的話,於是只道,“物業費,我會讓邵宇飛還你。”
“戶主是我,憑什麼要你還?要還也是我還,還你之前所交的物業費。”要不是去交費,她還不知道這男人給她了兩套房產,如果變賣的話,她現在在圈子裡也算小富婆一個吧,米莉白眼翻翻,“米昊然說得沒錯,你就是個混蛋,而且是十足的!”
刻意咬重的名字,令安辰眉頭緊緊,他聲音忽然不授控制的提高,“這樣不是很好,不是正和你意,不會再擔心我會搶走兒子?”
曾經的他是嘴毒,卻是從來沒說過樣的話。
米莉蹙眉,有些陌生的看著他,“……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你看不見?出去,你給我出去!”
“哥,你不要這樣!”邵宇飛聽到聲音,立馬趕進來,並在第一時間叫來了醫生,看著注射了鎮定劑而安睡的大哥,他嘆了口氣,拽了米莉兩下,低語道,“小嫂子,醫生要給我哥檢查,大約七八分鐘,我們先去外面等吧。”
外面走廊,米莉貼牆而站。
她問,“有煙嗎?”
“……呃?”邵宇飛沒想到米莉會抽菸,略頓後掏出煙盒,遞出去。
吧嗒一聲。
打火機亮起的同時,菸頭被點著。
煙霧繚繞裡,她說,“因爲胡三的案子?”
邵宇飛又是一怔,“你怎麼知道的?”頓了頓,又問,“你是怎麼知道,我知道大哥在哪?”
米莉彈了彈菸灰,“想猜到好像並不難吧,告訴我,怎麼回事。”話落,她又狠狠吸了一口煙,“他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小嫂子,都是小毛病,大哥不會有事的,你放心。”邵宇飛有些急,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纔好,特別是他看不出米莉究竟在意,還是不在意,說不在意吧又這麼急匆的趕來,說在意吧,此刻臉上沒什麼表情,那一雙眼就連擔心都找不到半點。
他道,“小嫂子,你該不會因爲這個就嫌棄他了吧,真的,你不要嫌棄我哥,他之所以接胡三的案子,完全是因爲你。”
邵宇飛語氣裡有哀求,米莉聽得出,她點頭嗯了聲,“繼續。”
“他是在勝訴之後返回去的路上,被惡意報復了,注射了大量的杜-冷丁,也就是幸好隨行的楊助理只是暈厥了而已,不然荒山野嶺的,時間長了,還真不好說,不過醫生說了,我哥身體素質不錯,就算有後遺癥,也只是小毛病。”
看著又伸手過來要煙的米莉,邵宇飛有種想給她跪下的衝動,“小嫂子,你說些什麼吧!”這樣的她,就像剛清醒的大哥一樣,平靜得讓人害怕。
米莉又點了一根菸,瞇著眼說,“所以,你就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邵宇飛,“……”
語氣這樣的幽怨,再配上如死水般的眼眸,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說才能纔好,最後只好低頭望著不知名的某個地方,他道,“……小嫂子,對不起!”
“知道錯了?”米莉表情未換,只是拿眼瞟了下,輕輕彈了兩下菸灰,“既然叫我了一聲小嫂子,那就該知道,有什麼不該說的話,也要說,記住了嗎?”
她就這樣聲線平平,語氣沒什麼波瀾的說,卻給邵宇飛沉痛的一擊,那話裡話外的意思,他懂,所以乖乖的點頭,“記住了。”要麼不叫她嫂子,要麼叫她嫂子,那將意味著不管安辰不讓他說什麼,也要告訴她。
原來這便他所不認識的小嫂子,或許這便大哥欣賞她的地方。
卻也在這個時候,醫生結束了檢查,示意病人想見米莉。
米莉點頭,道謝後,要邵宇飛跟上去尋問檢查結果,她自己卻是轉而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