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斯澈沒回答，他眼睛纏著紗布，沐可昕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也分辨不出阿里他到底是不是睡著了，他不說話，也不回答，沐可昕壓低了聲音，繼續讀。
卻發現，她在讀完了那句話之後，讀不下去了。
她小聲道：“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殺人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扼殺了曾經的自己。也許我們每個人的不完整，是因爲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慢慢的殺掉了另外的自己，最後只剩下一個殺不掉的自己，可那個留下來的自己，已經不完整了。”
韓斯澈依舊沒說話，繃帶下面蒙著的眼睛，不知道是睜開還是閉上，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一如既往地神秘。
沐可昕放下書本，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
“過去未必只有苦難，將來也未必只有幸福，愛情和麪包，如果只能選一個，你會選什麼？”
韓斯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沐可昕躺在他懷裡，等了一會兒，淡然的一笑，恍惚間她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多餘。
眼下的情況都還沒搞清楚，談什麼將來。
她重新捧起書本，隨意的翻了一頁，繼續念給韓斯澈聽。
韓斯澈靠在牀頭，墊著靠墊坐著，始終將她摟在懷裡，也不動，被白色繃帶遮住了半張臉的面孔上，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神情。
那張擁有著完美線條的下巴和鼻樑的臉上，因爲被繃帶包裹，看上去更是多了幾分妖冶和邪氣。
本該剛毅的面龐因爲傷痕而多了一絲絲的柔弱感，如同英雄被傷害。
沐可昕讀著讀著，睏意來襲，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書本扣在了臉蛋上，睡著了。
一直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韓斯澈忽然動了動，低下頭在沐可昕的頭頂上輕輕落下一個吻，又拿掉了她臉上扣著的書本放在一邊，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擁她入眠。
次日清晨沐可昕是被過來查房的護士給吵醒的，韓斯澈應該早就醒了，她一動，他馬上就有了反應，性感好聽的聲音帶著一點沙啞問道：“醒了？”
他自己明顯也是剛睡醒，聲音還有惺忪迷糊的語調。
沐可昕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的擡頭去看他的臉，她多希望自己一覺醒來發現韓斯澈瞎了這件事只不過是一場夢，然而並沒有。
他臉上依舊蒙著繃帶，他依舊還是個瞎子。
沐可昕壓住自己心頭竄上來的壓抑，道了聲：“早啊！”
韓斯澈對著她的方向轉了轉臉，又轉過去另一邊：“做什麼？”
護士站在旁邊，沒想到他居然將防僞膜的這麼準確，急忙問道：“韓少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韓斯澈冷聲道：“我沒問你這個，看夠了沒有？”
護士馬上臉紅了，囧了個囧，韓斯澈不是看不見嗎？他怎麼知道自己在盯著他看的？
沐可昕出於禮貌，沒有當著護士的面笑出聲來，拼命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這哪裡是明察秋毫，他這分明就是上來自戀了。
從前眼睛還沒壞掉的時候，就有女人喜歡盯著他看，他都已經習慣了，每次進
醫院都避免不了護士很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貼在他臉上的感覺，這次估計他是瞎猜的。
這真的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被他猜對了。
看著那個護士嬌羞的模樣，沐可昕非但沒有覺得半點吃醋，反而還有點……自豪？
或許就是自豪，要麼說是驕傲。
韓斯澈就連眼睛瞎了，擋住了雙眼，都不能影響到他的顏值。
依舊可以吸引小姑娘盯著他看個沒完。
沐可昕看小護士年紀小，好像還不如自己大，面對韓斯澈這種強勢的氣場，估計hold不住，衛生學院畢業的，大概沒怎麼見過男人，見到個帥哥會盯著看不足爲奇。
“護士小姐，他沒什麼事，有問題的話，我們會主動叫醫生過來的。”
護士這才點點頭，然後紅著臉退出去。
韓斯澈嘴角抽搐，“無聊。”
沐可昕看著他，這才笑出聲來。
“好玩嗎？”她問道，“萬一人家護士沒有盯著你看，你這樣瞎猜，猜錯了豈不是丟臉？”
韓斯澈冷笑，哼了一聲道：“瞎猜？我瞎了不假，但沒有猜。”
他說的是真的，他確實不是猜的，他警惕性很強，尤其是在這種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更是不肯放鬆自己的神經，被人這樣明目張膽的盯著看，一般人尚且有所察覺，何況是他。
沐可昕不知道他從前是殺手，對這種事情有極其敏銳的感覺，始終堅信他自戀了。
“哎，我很想知道，正常人睡醒了要睜開眼睛才知道自己醒了，你這樣一點光明都看不到的，怎麼知道自己是醒著了還是睡著了？”
一天到晚閉著眼睛，沐可昕完全沒法理解那種感覺，白天黑夜沒區別的樣子。
韓斯澈嗤笑一聲，若是他眼睛還好，一定會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沐可昕，如同在看一個白癡。
“人行者了還是睡著了，不是睜開眼睛閉上眼睛決定的，是大腦皮層決定的。”
“可是……”沐可昕歪歪頭，像這種深奧的問題，她不知道如何表達。
但她也不用說出來，韓斯澈已經知道她想要說什麼了。
“笨死了，瞎子只是看不見東西，瞎子也是有光感的，你閉上眼睛的時候，不也能感受到白天黑夜嗎！”
沐可昕無言以對。
韓斯澈確實猜中了她心中在想什麼。
“不過，你這樣蒙著繃帶，估計分不清白天黑夜吧。”
韓斯澈懶得討論這個問題。
“帶我去洗手間。”
沐可昕臉色一僵，隨即又生出來一股異樣的感覺，這次和之前他肩膀受傷的感覺不同，他看不見。
沐可昕想到自己好像上次也沒有仔細看，那多尷尬啊。
可這次他看不見了，如果……
不得不承認，舟白說的沒錯，當韓斯澈看不見的時候，她的尷尬可就少了很多，並且會生出來壞心思。
沐可昕表情很複雜，答應了一聲，跳下牀，把韓斯澈的鞋子擺好，韓斯澈自己坐起來，雙腿吹到牀邊，不等沐可昕給他指引方位，自己伸出腳，
準確的鑽進了鞋子裡。
這讓沐可昕看的目瞪口呆，她現在嚴重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瞎了。
韓斯澈站起來，他沒見過這個病房的具體方位，當然不知道往哪走，沐可昕在旁邊一直不過來牽引，他也不知道往哪走。
自己摸索倒也不是不行，但他不肯這樣做，那太傻逼了。
“愣在那幹什麼？”韓斯澈不耐煩道，並且伸出手去，讓沐可昕牽著他去洗手間。
沐可昕非但沒有馬上伸出手去照辦，反而插著腰站著反問道：“我現在嚴重懷疑你根本沒瞎。”
不然怎麼就跟看得見一樣，拖鞋在哪都知道，而且位置還摸得這麼準。
韓斯澈臉色一黑：“你自己去被那樣的燈光照了試試。”
沐可昕不服：“那你怎麼能知道鞋子在哪裡。”
“你放鞋子，聲音那麼大，你說我怎麼知道的？”
沐可昕嘴巴能塞進去雞蛋了：“還真是啊……”
韓斯澈以爲她服氣了，伸出手：“快點！”人有三急。
沐可昕還沒說完，繼續補充道：“果然傳說中一個器官不好用的其他器官就會特別靈敏。”
韓斯澈氣的吐血，他就算眼睛好使，耳朵也依舊很靈敏的。
作爲一個頂級狙擊手，光視力好是不行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別廢話趕緊的！”
沐可昕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是想要試試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見。
韓斯澈太敏銳，而且他畢竟不是真的瞎了，只是現在需要養護，不能用眼睛看東西而已，沐可昕這樣晃，他早就感覺到了。
“不用試探了，”韓斯澈重新坐回去牀上，兩腳一踢，把鞋甩飛了，重新躺下：“你走吧，我瞎了，給不了你幸福。”
沐可昕整個人都石化了。
這完全不是她認識的韓斯澈，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可種種跡象表明，她就是覺得他沒有瞎了啊！
難道這貨又開始神經脆弱了？
“那個，你不是要上洗手間嗎？”
“不去了，死了算了。”韓斯澈躺在牀上，直挺挺的癱著，怎麼看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比起來平日裡叱吒風雲的一個人，這會兒跟什麼似的躺在這裡，沐可昕怎麼看都覺得，好像自己把人家欺負了一樣。
她覺得自己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弄得好像因爲她而眼睛壞掉了，現在她又想要狠心的將他拋棄掉一樣。
天地良心她完全沒有這樣想過啊！
“那個，我不走，我們趕緊去吧還是。”別一會兒真憋出毛病來了。
韓斯澈一動不動的躺著，臉色很僵，肌肉很硬。
沐可昕受不了了：“我求你了還不行麼，我錯了我錯了，就當我剛纔什麼都沒做……”
韓斯澈陡然擡起頭來，沐可昕總覺得他的目光正穿透紗布看著自己，“所以你剛纔做了什麼？”
沐可昕欲哭無淚，她總不能說她又在試探他是不是真的瞎了吧？
“我去把你的鞋子撿回來！”沐可昕果斷轉移話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