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散了，佳紅拉著玉露的手笑道：“素日在家你也是事事不理的，怎麼出了閣倒跟變了個人似的，剛剛你拿著單子吩咐四姐的時候，四姐正襟危坐，你看著倒像戲臺上點將的女帥，令人敬畏，連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玉露笑道：“我也想事事不管，只是表姐有命，我自然不敢推拖。剛剛不是我逞威風(fēng)，是她們原本就敬我西席之位罷了。”

佳紅抱怨道：“你們家前兒請年酒，只請了幾桌，哪似我們家像唱大戲似的，就是去年婆婆大壽也沒這麼多人？”

玉露勸道：“雲(yún)山知道爹素喜清靜，要是把年酒都請到家裡，一說家裡放不下，另外，亂哄哄的，怕吵到老人們。而你們家不同，你們家親戚多，平日裡忙，少有走動，都擠到年底有空兒了，才能過來竄個門，聽說北京也來了不少人，人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

佳紅笑道：“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刁鑽了。原本想把請年酒定在正月初十，那時放假歸家的下人們也該陸續(xù)返回了。可自初二以來，家裡已漸漸有親戚登門，娘身體尚未康復(fù)，本想借過年之機休息兩日，因此除了你們家，其餘人家請年酒，她老人家一律推辭不去。可親戚登門，她卻不能避而不見，連著兩日絡(luò)繹不絕，有時候一天四五夥，這個飯還沒擺上，那個又到了，娘便覺得身體十分虛弱，和爹一商議，若如此日日有人登門，散了開來人，還不如早幾日把人都請過來，因此便把請年酒的日子提前了。”

兩人正忙裡偷閒想多說會兒話，素雲(yún)進來說何夫人有請。兩人忙下了地，拿著擬好的請客單子去見何夫人。跟夫人商議什麼樣的客人安置在西洋樓，什麼樣的客人安置在宅子裡。

因要過何府幫忙，玉露、雲(yún)山、慧姍、玉寬每日都是天不亮過來，天黑了再回去。

轉(zhuǎn)眼到了初六早晨，靖華早早派了車過來接人，把全家人安置在韓玉露原來住的院子。然後雲(yún)山和靖華則帶著人，開著車去各處碼頭及車站接人。

老太太初次到何府，覺得跟北京的王府差不多，讓慧姍帶著前院後院轉(zhuǎn)了一圈，走累了，方回屋休息。

韓夫人和韓晴也剛剛從佳紅原來住的西院兒回來，姑嫂坐一處正談?wù)摚瑳]想到玉露和佳紅在何府住的屋子竟比自家裡住的還好。

慧姍扶著老太太進院兒，迎面見秋水端著茶盤出去，老太太問道：“好幾天沒見你，你跑哪兒瘋?cè)チ耍俊?

秋水笑道：“小姐早把我安排在此處，我專管供應(yīng)客人們茶水。”

老太太道：“這裡比不得家裡，做事兒別太莽撞了，說話行事都要小心些。”

秋水笑道：“小姐囑咐得我耳根子都要磨出繭子了，老太太你就省省心吧。快進屋嚐嚐我泡得茶，好不好喝。”說完三步兩步晃出了院子。

雯藍因要去前面招呼客人，譚芷不喜與人應(yīng)酬就獨自留在後院，閒著沒事跟秋水聊天，問秋水幾歲了，可訂了親沒有，聊著聊著就聊到羅正身上，秋水正在洗茶杯，聽譚芷問她是否認(rèn)識羅正。

秋水?dāng)E起頭狐疑地看了一眼譚芷：“那是我家表少爺，小時候時常住在我們家，只是近來年紀(jì)大了，纔出國讀書去了，從小跟我們小姐一個師傅學(xué)習(xí)文章，表少爺說，他將來的夫人，琴棋書畫上一定要賽過我們家小姐。”

譚芷道：“你們家小姐才色兼優(yōu)，羅公子眼光也太高了吧。”

秋水道：“表少爺說了，寧缺勿濫。”她衝了壺茶，本想讓譚芷幫著嚐嚐味道如何，一轉(zhuǎn)身見譚芷不知何時出去了。

譚芷有些傷感，玉露才貌雙全，自己容貌已遠(yuǎn)有不及，琴棋書畫更無一精通，看來想嫁給羅正，真是異想天開了。

不知不覺來到韓玉露原來住的房子，想進去找兩本書看，知道玉露的祖母等暫在此處休息，不敢大聲，悄悄進了院子，見韓秋桐與胡泰裕對面而坐正在下棋，她站在背後，想跟著學(xué)學(xué)，以往一看到別人下棋她就頭疼，勉強能跟雯藍下兩局也是勝少敗多。

可如今看韓秋桐與胡泰裕下棋，譚芷覺得頭更疼，兩人的水平，豈是自己這半吊子能看懂的，譚芷問韓秋桐：“伯父的棋藝與玉露姐誰更高些。”

韓秋桐擡起頭溫和地笑道：“她讓我兩個子，勉強能和棋。”

“讓兩個子兒！”譚芷耐著性子又看了一會兒，思索著自己想要贏韓秋桐，他得讓自己幾個子兒？十個還是二十個……？

越看越覺得心灰意冷。索性不再看，獨自一人進了書房，案子、書架上仍照玉露以往羅列著各式書籍，隨便抽了幾本，一本史記、一本後漢書，只翻了兩頁就又放回去，後悔當(dāng)初不該大哥一讓自己讀書，自己就想著如何逃跑。

估摸著若自己此時用功，達到羅正所要求的才學(xué)，不知得多少年才行。大哥每當(dāng)讓她讀書，總說蘇詢二十六歲發(fā)奮讀書，後來成爲(wèi)唐宋八大家，你還來得及。她此時有個疑問，不知蘇詢苦讀多少年纔有此學(xué)問。若自己學(xué)了二十幾年才能達到羅正要求，若那時羅正已娶妻，自己這二十幾年光陰豈不是要虛度了。

她找了半天，找了一本琴譜《碣石調(diào)·幽蘭》，翻開一頁，見上面寫著

‘耶臥中指十上半寸許案商。食指中指雙牽宮商。中指急下與拘俱下十三下一寸許住末商起。食指散緩半扶宮商。食指挑商。又半扶宮商。縱容下無名於十三外一寸許案商角。於商角即作兩半扶挾挑聲。……’看了一會兒，沒看明白，見牆上掛著玉露當(dāng)初彈的那把古琴，已被靖華重新請人續(xù)好了弦，她起身拿過來，對照著琴譜，可不知道宮商角羽徵是哪部分。

她試著彈了一下，可手指好像不分家似的，她用中指捻著琴絃，食指無論如何也夠不到另一根弦，本想放棄，可一想到羅正，馬上振奮起來，繼續(xù)努力，聽那屋老太太道：“巧兒，這是誰家孩子的脖子讓人掐了，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