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落霞峰中,靈兒蹲在地上,痛苦地道:“哥哥爲什麼走了都不跟我說?”
“不對!哥哥他出事了!”靈兒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了一眼一旁萎靡的已經變成原形的鶴白道:“大白,哥哥他不會有事的,對嗎?”
鶴白麪色蒼白地轉過頭來,臉色很是難看,沒有一絲血色,道:“大哥沒事。”
他是季允的契約者,季允有事他自然也能感受到:“大哥在一個黑暗的地方,那裡很恐怖,他在等著我們去救他。”
靈兒輕輕地撫摸著大白身上的羽毛,靠在他的身上,“大白,我會好好練功,我要去救哥哥。到時候你也可以變成人形了。”靈兒將身體全部的重量都壓在鶴白身上,臉上還掛著淚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徒兒拜見師父!”忘機山上,沐辰風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對榮清磕了三個響頭。從此,他就是忘機山榮清的入門弟子了。
“好徒兒,快起來。”榮清笑了笑,道:“師父要用十年的時間爲你洗筋易髓,若能成功,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沐辰風大喜,道:“謝師父。”
榮清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
……
幻境中,季允躺在牀上,睜著眼睛望著頂上斑駁的牆,一動也不動。
門從外面被打開,青婆走了進來。
“吃藥了。”青婆坐在牀邊,不容季允拒絕便一口一口地將湯藥灌到他嘴裡。
苦澀的藥汁順著嘴巴一直流到胃裡。
季允想對青婆說一聲謝謝,可是到如今他連動一下手指頭都艱難,更別說張嘴了。
“都懂,都懂。”青婆安慰了他一聲,灌完藥就走了。
季允睜著眼睛,躺在牀上,回想著之前的事情。
那隻鶴妖確實很嚇人,但是看到季允面前的青芒也就沒有了要動手的意思,季允之所以傷成這個樣子是當他要從松鶴圖中出去時卻感覺通往外面的大門被關上了,而且反噬力極強。
青婆說有人封印了松鶴圖,他要等到不弱於修煉到封印之人的修爲才能夠破開封印出去。
封印之人有多強?
季允心道當時在場的人多是長老,而且青婆說松鶴圖裡已經沒有活人了,那麼掌教也應該出去了。封印松鶴圖的是掌教嗎?
季允想得很清楚,如果掌教出門之後那麼封印松鶴圖的人無疑就是掌教真人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去找他了,可是他爲什麼要將松鶴圖封印起來?他不相信師父和長老們沒有將自己還在裡面的事情告訴他。
爲什麼要封印?
明明就只差一點了,只差一點他就可以出來了,可是爲什麼是這個結果?
是該憤懣嗎?
季允睜著眼睛,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
很痛。
筋脈都要斷了。
季允喘著粗氣,他沒有放棄,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感覺到體內微弱的真氣。
那一次反噬將他傷得不輕,幾乎已經是修爲盡失了,可是他不怕,只要他不死,他就不會放棄回去的希望。他不想一輩子活在這幅沒有生氣的畫裡,他一定要離開這裡。
可是,洞天境……要多久纔可以達到?
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還是更久?
季允苦澀地笑了,轉瞬他就開始催動體內的真氣。
喪失修爲又如何?
他還可以再煉回來,誰也不能阻擋他的決心。
幾日過後,季允已經可以下地了,不只是因爲他修復能力極好的原因,還有青婆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給的藥很苦,但是卻極有效果。
青婆是一個頂厲害的人,只是季允不知道她爲什麼願意呆在這裡,一點想要出去的意思也沒有。
松鶴圖被封印以後,一切都變得昏暗了許多,昏暗得似乎永遠都停留在黃昏的時刻。
青婆坐在昏暗的角落裡,在繼續著手上的工作。
他看得清清楚楚,青婆是在刺繡,但是看不出在繡什麼。
“婆婆,你在繡什麼?”季允站在她旁邊,問。
青婆沒有應話,季允覺得無趣,走到一旁盤腿坐下。
天空,或許還能稱得上是天空吧。
遠方的一片昏黃,季允看著青婆安靜的動作,內心的煩躁也漸漸壓抑下去了。
取出古琴,搭在腿上,季允想彈奏首曲子,卻只記得那本佛教曲譜。
手指輕輕地搭在琴絃上,季允閉上了眼睛,指尖微動,低斂的佛音從弦上而出,他很熟練,但是卻不知道爲何越彈越覺得煩躁。
他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眼前一暗,就看到青婆站在自己面前晦暗不明地看著季允。
“想出去嗎?”青婆問。
“想。”季允想也沒想地回答道。
“峨眉初帶露,半弦染琵琶,踏雨落星辰,吳鉤驚四起,盈滿再回聲,撥亂續回彈,引月難多道,撥絲若畫眉,待君入九天。”青婆盯著季允一字一句地說道。
季允一驚,前兩句不就是引月錄的口訣嗎?
青婆怎麼會知道的?
正在季允驚疑地看著看著青婆的時候,青婆也疑惑地看著季允。
她手一勾,古琴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上,化作一把四弦琵琶。
青婆撫摸著琵琶弦,感慨道:“你既已經修煉此功,以後就不可以再修煉別的功法了。”說著將琵琶扔回給季允。
“爲什麼?”季允疑惑道。
“娘娘的傳人不能修煉其他道法,不然,我會替娘娘好好管束你的!”青婆瞪著季允道。
“娘娘是誰?”
“娘娘是天上的皎月,是世間最有能耐的神女。”青婆低低地說道。
青婆輕柔地摸著季允的頭,像一個慈祥的老人,“孩子,從今天開始,婆婆會好好教導你,直到你成爲世間最厲害的聖妖。”
“我不要做妖!”季允甩甩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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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婆一把抓住季允的脖子,惡狠狠道:“沒有我,你一輩子也不要想離開這裡,直到你老死在這裡!”
“我不要!”季允反抗道:“我娘是妖,所以她才被人害死的!我不要做妖!”
“做妖有什麼不好?做妖天生就比那鄙賤的人類長壽,他們是羨慕,是嫉妒!”青婆狠狠地瞪著季允,道:“你永遠也不能擺脫你是個妖的事實!想想吧,你認爲你不做妖他們就會放過你嗎?不會,永遠也不會!你不要再做白日夢了!人妖殊途!沒有人會真心待的!”
你永遠也不能擺脫!
永遠也不能擺脫!
“爲什麼?”長久的害怕與恐懼終於讓他忍不住哭出聲來。
青婆將季允攬在懷裡,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只有婆婆,婆婆會一直待你好的。你繼承了娘娘的武學,再也不能做人了,婆婆會教你怎麼做一隻妖的。婆婆什麼都會教你的。”
“婆婆。”季允抽噎道:“我還有一半的人的血脈啊!爲什麼不能做人?”
“那就是你的財富了,你有著人類的皮囊,流著妖族的血液,你會是妖族復興的希望。他們會被你的皮囊迷惑,哈哈哈哈哈!一羣只看皮囊的人類!還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妖族的崛起?”青婆笑得滲人:“只要十年,我妖族就能重現於世了!娘娘,你的夙願也能實了!”
……
我要做妖嗎?
我要做妖嗎?
季允望著遠方,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母親不要他做妖,可是事到如今,他還有選擇嗎?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地融入到人的世界的。
他帶著一副面具,永遠防備著身邊的人。
婆婆給了他一面鏡子,他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鏡中有靈兒瘦弱的身軀,她在努力練功,鶴白守在一旁寸步不離。
季允看著,心裡一酸,落下淚來。
畫面一閃,他看到了長生宗欣欣向榮的場景,弟子們奮力表現,長老們面帶笑意,連掌教都是一臉輕鬆。沐辰風已經拜入榮清長老門下,臉上盡是愉悅之色,師兄弟們相處得很好。
腦中不由地浮現出兩人最近的時光:“等到我們外出遊歷的時候就像從前一樣,一起去闖蕩天下。”
沐辰風也跟著笑了,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鄭重道:“我們一直都是好兄弟,我們要一起闖蕩天下!”
手一頓,鏡面上波紋一動,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出現在他的眼裡。
那是他的父親,此刻他正抱著一個小女孩,臉上盡是慈愛之色。
還有誰記得他?還有誰牽掛他的生死?
呵呵,兄弟?父親?多麼諷刺的字眼?
從今以後,他季允再也沒有兄弟!再也沒有父親!
不知道爲什麼,一股莫名的心火從身體裡迸發出來。
“啊!”他痛苦地仰天長叫,滿是壓抑不住的痛苦!
“我要做妖!”季允大吼一聲。
妖也罷,人也罷,既然做妖可以更快地實現自己的變強的理想,做妖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他從來就不是個正常人,就連他自己都是如此的清楚,爲什麼不幹乾脆脆地做妖?
這樣他就不用整日裡防備著別人,整日裡擔心自己被人被人發現真身。
其實他很清楚的,人們不會把自己當成正常人的,從出生的那天就註定了這些痛苦。可是,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