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雨下得很大，如決堤的黃河，傾泄在惠州市郊外的廣場，也傾入了我的心。

我站在雨中，歇斯底里的吶喊著她的名字：“月兒！”這個我曾經無數次呼喚過得名字。

現如今的她，早已經墜落在無盡的黑暗世界裡，過著暗無天日的悲慘日子。

彷彿是爲了她，纔有的那場大雨。喧鬧擁擠的城市，終於可以讓我放聲的大喊，放聲的哭泣。

我會害怕自己的聲音蓋過淅瀝的雨聲，也會期盼自己的聲音被世人側聽。

我不知道自己在雨中哭喊了多久，是一聲長久的車鳴聲終止了我內心的痛楚。

我記得最後的影像，一輛打著大燈的轎車筆直的向我衝過來，厚重的雨幕讓我們彼此有了親密接觸的機會。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我倒在雨中，眼淚還在不住的往下流，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多處部位有鮮血溢出的感覺。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放下，放鬆，舒展……一切都將成空，我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嗎？月兒，你在哪兒？如果我躺在永無止盡的黑棺裡，你會否再用那種眷戀的神情凝望著我，你會否感到難過，會否爲我感到惋惜，會否哭泣，會否指責上天的不公……我凌亂，我昏迷……

待我再有意識，是在三個月後的病房裡，我聞到窗外飄散的桂花香氣，聞到熟悉的人味兒。

我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巧手正在爲我擦拭身體，我想要知道這個人的身份，想要睜開雙眼，卻發現無能爲力，想要開口詢問，更是異想天開。

在這個人爲我擦完身體以後，替我蓋上被子的時候，我至少確定她的性別，絲滑的長髮撩過我的胸膛，撩過我的面頰，有種奇癢說不出口，卻讓我心花怒放，不僅因爲她的秀髮裡帶著我喜歡的蘭花香氣，還因爲這讓我回想起了月兒，但我確定，她一定不是月兒。

月兒——那個曾經爲我付出真心的女子，那個曾經讓我魂牽夢縈的女子，她如今又身在何處，是否快樂，是否幸福。

我的思想還是集中在她的身上，果然，那個女人開口說話了，“醫生，請問他還需要多久才能康復？”我不能不說她的聲音很甜，很美，雖然我不知道所謂的天籟之音究竟美到何種程度，但我堅信，她的聲音一定比天籟更美妙。

醫生的聲音很有磁性，但卻很柔和，“他的恢復情況很好，兩週內，一定可以坐輪椅了。”

“輪椅？那他以後怎麼辦？”她驚訝的聲音，透露出心中各種情緒。這無疑挑起了我這除了腦袋還在轉動的活死人的胡思亂想。

剛開始我就在想，她可能是那天開車撞倒我的人，現在聽到這樣的消息，可能她是怕自己一輩子都要養著我；不然的話，可能就是在暗自慶幸著什麼，比如月兒，曾經爲了逃避那個不喜歡的男人的逼婚而遠走他鄉，然後喜歡上了我以後，便以我爲藉口拒絕了那個男人；而這個女人，莫非是想借我這個病人的身份逃婚不成？

我還真是無聊，這樣也能聯想，大概是我躺了太久，閒得蛋疼的緣故吧。

好在醫生說：“他的身體狀況很好，坐輪椅一定不用兩個月，就可以自由活動了，只是……”

“只是什麼？”她的追問也是我想問的，然而我卻聽到他們兩人走出了病房，後面的對話，我連半個字也沒聽見。

只是？只是什麼？難道我的身體會有其他隱患不成？

倒是聽說過車禍後遺癥這麼回事，但是我就偏偏這麼衰？如果很嚴重，說實在，不如讓我現在就沉沉的睡去，永遠的沉睡下去，免得去面對那無盡的疼痛，也免去了太多沉重的回憶。

可是現如今的我，除了恢復了思考能力，聽力，嗅覺，觸覺，以外其他的，好像都還沒有什麼變化。

難不成我要用思想讓自己沉睡麼？於是我極端幼稚的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也不知道數了多久，數到了多少隻羊，我真的沉睡過去了。

夢裡，我又見到了月兒，那個曾經讓我心痛，讓我許下無數的承諾，說過太多豪言壯語的女人。

她現在雨中，如車禍前的我，她哭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讓大雨淋溼我的回憶，淋溼我的愛情，讓我這殘破的身體變得更下賤一些吧。”她抽泣，她在語中吶喊著我的名字：“粱小莫！”

漸漸地，雨聲變得稀薄，她哭泣的聲音愈加清晰的灌入我的耳際。

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已近虛脫，眼淚自眼角滴落在枕頭上，清脆的聲響把我驚醒。我又一次感受到那雙溫柔的巧手，她爲我拭去眼角的淚水，默默的牽著我的手。我開始懷疑她的身份，纖嫩的雙手包裹這我的手，那溫度，那感覺，都像極了月兒。如此，我的眼淚便更加猖厥，她只是默默的，耐心的爲我擦淚。

我期待她開口說一句話，又怕聽到的不是我要的結果，終究，她還是默默的離開了，在我再一次熟睡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