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這叛逃的想法恐怕難以實現。
現在房間裡有四個人:江琪,女僕,我,還有那個自稱是我的父親的男人。
我們就這樣各自呆立著,我注意到江琪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那眼神或是含情脈脈,又變幻莫測;
而女僕卻是一副氣定神閒的姿態,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我在心裡對她肅然起敬,僅僅一個女僕,竟有這般良好的心理素質。後來我才知道,每一個有資格進入樑家成爲家僕的人,都非池中之物;
那個自稱是我的父親的男人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態,面上看不見一絲不悅,也難以察覺任何歡喜之色。他也在看著我,那神情像是慈父爲了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正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絕好的禮物。看著他的五官輪廓,還有他清瘦的中等身材,都像極了鏡中的自己,一時間,我大致可以確定他就是我的父親了,我只是暫時失了回憶。
我們這樣呆立了好一會兒,是江琪和父親萬般默契的相視一笑打破了僵局。
然後是江琪率先走到我的跟前,無限自然的拉起我的手來,無限溫柔的問:“小莫,你的身體好些了嗎?那天你突然就暈了過去,真的嚇壞我了,你知道嗎,要不是伯父及時趕到,我了真的是手足無措了都。”
她說的那樣自然,輕描淡寫。然,那天的記憶猶新的浮現在我的腦海,他們的每一句對話,都響徹耳際。我開始佩服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可以將所有想要隱藏的事象不著痕跡的掩藏起來,我想要揭穿她,恐怕除了文瀾這個名字以外,再難找到其他任何證據了吧,況且我沒有理由要揭穿她。
或許她也正是如此猜想的,亦或許她根本不瞭解我已知她們的茍且之事,所以她可以自以爲是的心安理得。
我能說什麼呢?迎合還是對立?最終我選擇了利用,眼下,女僕能給我的幫助顯然是有限而微小的,但如果藉著江琪如今在樑家的身份,我大可以肆無忌憚的利用她。
於是我盡力讓自己的笑容和藹可親,說:“當然,已經好了許多了,琪琪,謝謝你,你真我是極好的未婚妻呢。”我捏著她的俏皮的鼻子說著,又將她拉到父親的跟前,問:“我可以帶她到海邊散步嗎?”
父親瞅了瞅窗外,金黃色的夕陽,正遲暮的灑落在看似平靜的海面,幾隻海鷗自天邊的盡頭劃過,竟讓他的神情瞬間蒼老了許多。我這樣看著他神情的變化,實在猜不透,他的內心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形態。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一個世紀,他的神情終於迴轉過來,帶著父親的驕傲,也帶著父親的慈祥,微笑著說:“當然,你們馬上就要成婚了,你已經是大人了,有權利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去吧,你們玩得開心點。”說完,父親轉身離開了,臨走前,他與江琪深意的對視了一眼。
這是他們之間信息的傳遞,心靈的溝通,我根本無從猜起,只是略感不悅,又不敢有所表現,只能佯裝著毫不知情,靜待事態的發展。
父親走後,女僕也自覺的退下了。房間裡僅剩下江琪和我兩個人。
又是兩個人,她的臉依舊是那張臉,那張美麗的臉,只是這張臉,在我的心裡增添了許多的故事,讓這張臉變得更加精彩。
她在笑,原本是極美麗的笑,我卻開始考量這笑容背後的語言,她究竟爲什麼笑?
然而,我沒有問出口,只是默默的拉著她,走下了樓,走出了這棟別墅,走出了這座花園。
攜手漫步在夕陽餘輝下的我們,遠遠望去,或許像是相戀許久的愛人,那樣的幸福,那樣的甜蜜。
然而,到了海邊,她臉上的笑容隱去了,我的臉亦覺得僵硬。就這樣走了好長的一段距離,在我們身後的沙灘上,留下了一長串的腳印,在潮水的沖刷下,又漸漸的隱去了。
我們並無心在意這些,我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不解,於是問她,說:“你愛我嗎?”問出這樣的話來,連我自己都覺意外,我竟迷茫了自己,我到底想要得到怎樣的答案?難道我不應該直截了當的問她: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嗎?不,我不能這麼問,那個男人是誰,關我什麼事,我只要逃離這裡,去尋找心愛的月兒。
或許她的內心同樣在掙扎許多,過了好久,她終於開了口,停下了腳步,迎著海風,瞇眼看著我,說:“對不起,小莫,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本就不該對你有任何隱瞞,我承認對你並不反感,但說愛還太難,真的很對不起。”
青梅竹馬?我走一次被她震撼了。只是這還不是最震撼的,她能對我坦誠,才真的讓我感到震驚。
這時,她放開我的手,走到大海邊緣,任潮水襲擊她的白皙的腳掌,襲擊她柔弱的膝蓋,展開懷抱,靜靜的迎接著,那潮水,那海風,令她的身體搖搖晃晃,一頭烏黑的秀髮,隨風亂舞,絲薄的衣裳拍打出節奏的聲響。
我看得仔細,卻又心不在焉。是一波巨大的浪潮,“譁~”推倒了江琪瘦弱的身體,也推動了我上前迎接她的心。
她倒在了我的懷中,我纔看到她滿臉的淚痕。
頓時,我開始發自內心的同情她,不僅因爲被她的眼淚打動。遭遇了那樣的男人,本就不是她的錯,而我,能否爲她做的更多?能否?能否?
如果爲她,那麼月兒怎麼辦?我又開始迷惘了。